- 第1節(jié)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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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瑪曲開始被復(fù)仇的欲望燒灼,他恨,他很恨,恨那個男人,就算呂蘭跟著那個男人,她也一定是被騙或者是被脅迫。
瑪曲明白,現(xiàn)在的自己,和那個男人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一個人如果對某件事認了真,實在是了不得的事情。自從有報仇的念頭,瑪曲的生活就被報仇填滿。上班時看見菜刀,他就想那刀砍上那男人時的血花四濺;炒菜時他就想如果把熱油潑上那男人的臉,會不會像炸豬皮一樣,從里到外噼噼啪啪地全部炸開;甚至睡覺時候兩手空空他也會想,要用多大的勁才能準(zhǔn)確又快速地掐死那男人,直到聽到那解恨的頸骨碎裂的聲音。
想象畢竟是想象,瑪曲擅長做菜,但他不擅長報仇,別說報仇,連跟人吵架都不擅長。就拿工資來說,這么多年不管在哪里干活,老板說給多少瑪曲就要多少,多了他不吭聲,少了他還不吭聲,好像興奮與抱怨只是長在別人的身上。所以瑪曲的報仇一點都不容易,都過去一個多星期了,報仇還是毫無頭緒,他只是不停地想一些血淋淋的場面又不停地否決自己,斍笥也皇牵迷谶有人愿意幫他,斍氖虑閭鏖_后,他所在飯店的生意突然間比以前好了許多,只要是他當(dāng)班,總有小區(qū)里的男男女女專門前來吃飯。說是專門,是因為他們點完飯菜吃到中途,總會親自去廚房看望瑪曲,若瑪曲暫時清閑,就必定拉他到酒桌前小坐,一般是以贊賞他炒的菜開始,然后直奔主題,同情瑪曲,唾罵呂蘭,還幫著瑪曲想主意,該如何收拾這負心的女人。每每這時,瑪曲就會嚴(yán)肅地糾正他們,這肯定不是呂蘭的問題,呂蘭肯定是受了威脅才被迫跟那家伙,不然她怎么會不回家,怎么不敢接電話。每次說到這里,他基本上還會眼淚汪汪,他覺得他的呂蘭一定正在經(jīng)受常人難以忍受的苦楚。怒火也從此時開始升騰。聆聽著的人們也會入戲般隨著瑪曲憤怒,他們大多還建議瑪曲不能就這么放過那個男人,但具體到怎么不放過,他們就不再有言語。
其實,瑪曲也只要人們的鼓勵就足夠,他沒打算放過那男人,也不可能放過。在他看來,那男人與他就像水和火,總有一個要死掉。就像豬肉配著菊花炒,一出事就得人命關(guān)天,斍_始尋找現(xiàn)實些的報仇方式,他買回一種早就不讓賣了的叫“毒鼠強”的鼠藥,但其實還是有不少人在賣,特別是在郊區(qū)的集市上,“毒鼠強”還是很暢銷,因為這藥確實好用,而且多數(shù)人買“毒鼠強”不是為了給人吃,警察也就懶得查老鼠藥這點小事,每天各種稀奇古怪的案件已經(jīng)夠他們忙了,斍I回家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實在是屬于沖動消費,不說沒有辦法投給那男人吃,就連儲藏這幾包東西都讓瑪曲犯了難。他先是把鼠藥藏在了柜子頂上,后來總覺得那些鼠藥像是盤旋在頭頂?shù)呢瑝簦瑫r不時地叮咬他一下,斍桶咽笏幣驳搅舜蚕碌囊恢恍兄校是難以安眠。再后來,瑪曲干脆對鼠藥失望了,一股腦兒拆開倒進馬桶,水很快把那些紅色顆粒沖得無影無蹤。
接下來幾天,就有死老鼠痛苦地橫尸小區(qū),但只有瑪曲一個人知道真相,他有點后悔,這東西這么好用,為什么自己就倒了呢?
瑪曲最終選定的是濃硫酸,他見識過硫酸的威力,無論廚房的污垢多么深重,只要用稀硫酸或者稀鹽酸潑上去,那些厚厚的油泥和黑斑就會像盤子里的新鮮油污遇見洗潔精一樣,瞬間就稀里嘩啦地消失。他一想到硫酸潑上那男人的臉,不管他長得多帥氣都將變成世上最丑陋的人,一輩子也都會活在那張可怕的臉和追悔中,然后,呂蘭也會離開他,一切都會離開他,斍鸀榇伺d奮著,甚至前所未有地恍惚著,就像一個中了酒毒的人,總能忘記所有的清醒與正常。連炒菜他都不再專心,炒酸辣土豆絲時也忘了放醋。
對他的日漸恍惚,大家只是當(dāng)成茶余飯后的消遣話題,只有劉潔登門看望了他一次。
劉潔已經(jīng)正式離婚。在飯店偶遇瑪曲后的第二天,她就難得地主動提出離婚,她男人“陳老流氓”聽見,掩飾不住地興奮,但他非常謹慎,因為根據(jù)朋友們的經(jīng)驗,女人嘴里說出“離婚”的可信程度不高,大多是為了“考驗”和賭氣,如果男人一不小心表現(xiàn)出興奮或者同意,將會引來一場程度不同的狂風(fēng)驟雨,不管在老婆面前是強勢還是弱勢,男人都會怕極了這些。“陳老流氓”是在最后確認了劉潔真想離婚后,才正兒八經(jīng)地開始離婚,對離婚早有準(zhǔn)備的“陳老流氓”早把婚前財產(chǎn)進行了處理,所以劉潔只得到一套房子,一輛不值什么錢的舊車,還有二十萬元的安撫費。
劉潔是下午去的,她發(fā)現(xiàn)瑪曲那天沒去上班,而且前半個下午出門的人少,人們要么上班,要么在家里躲開毒辣的太陽,被人撞見她去瑪曲家中的概率要比上午晚上少得多。反正,一個離婚的女人去看一個即將離婚的男人,這個嫌,無論如何是要避的。
劉潔去的時候,瑪曲正坐在廚房里發(fā)呆,瑪曲的坐相很頹廢,渾身的肥肉也軟了下來,比平時要垂墜許多。發(fā)呆的人總是搞不清楚自己想了些什么,但卻專注,斍策@樣,以至于劉潔輕敲了幾下門他也沒有聽到,還是劉潔冒險加大力度,瑪曲才驚醒般起身,連門鏡也懶得看,就開開門。
對劉潔的獨自到來,他還是驚奇的,甚至手足無措,多日沒有女人氣息的房子也因了劉潔的到來有了生機,斍男碾m然已經(jīng)被復(fù)仇占據(jù),但遇見劉潔,還是混亂地跳動了起來,并且再也停不下來這種混亂。
還是劉潔先說了話,因為瑪曲看起來死氣沉沉,雖然臉色漲紅,卻絲毫沒有說話的跡象。
瑪曲,我來看看你。
嗯。
你知道嗎?我離婚了。劉潔又說。
?瑪曲驚訝了,他的心開始動亂,他想安慰一下劉潔,嘴卻像被堵住一樣無法張開。
瑪曲你知道嗎?我聽說了你的一些事,其實你用不著難過,留不住的東西就不要去留,你看我留了這么多年還不是這種結(jié)果。你想開點,斍阒绬?其實你比很多男人都強,那姓陳的老流氓跟你比起來,真的不是個東西……不想了不想了,瑪曲,我們都別想這些了,我給你帶了點水果,都是清火的。
劉潔就從一個塑料袋中掏出些葡萄、楊桃、梨放在桌上,水果們都長得很好,劉潔看看水果,又看他,見瑪曲一臉遲鈍像個呆瓜,便拿起些水果放進桌上的果盤,站起來想去洗,瑪曲這才反應(yīng)過來,快速地把盤子接過去,進廚房洗了還不算好,用刀噼噼啪啪一陣,竟做了一個精致的果盤,還又添上了冰箱里的西瓜。
劉潔用牙簽扎起一顆葡萄給瑪曲,瑪曲說,你吃你吃,劉潔就吃了。他也很自覺地拿了片西瓜。兩個人都沒了話,只是吃。沒吃一會兒,劉潔就說要走,瑪曲就送她出門。瑪曲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劉潔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彎處。
瑪曲開始行動了。
那個男人的地址他已經(jīng)打聽清楚,是熱心的廖白幫他打聽了。
買濃硫酸的時候,店主把硫酸仔細地用一個200毫升的PE瓶灌裝密封,又仔細地擦干凈,還千叮嚀萬囑咐,這東西厲害,開瓶的時候千萬別碰上手。
瑪曲卻沒有老板想象中的那樣害怕這瓶硫酸,他很隨意地把硫酸瓶扔進了自己的背包,然后又很隨便地斜背在肩頭,就像以前和呂蘭出去,她總強迫他背這款據(jù)說還是牌子的包,但瑪曲實在沒有東西裝,呂蘭就往包里扔些餐紙,再把墨鏡盒、數(shù)碼相機之類用不著的東西塞進包里,看上去才不那么干癟。而現(xiàn)在瑪曲突然覺得,用它來裝硫酸再合適不過。
拿到硫酸的瑪曲一掃過去拿到鼠藥的排斥和緊張,變得非常安心和釋然?措娨晻r,他就把硫酸和客廳茶幾上的一瓶姿色鮮艷的布藝花擺在一起;吃飯時,他會把硫酸挪上餐桌,放在陳醋的旁邊,每當(dāng)拿醋泡蒜米辣椒時,瑪曲會親熱地看硫酸一眼;睡覺時,他就把硫酸放在呂蘭的梳妝臺上,只有看著硫酸,他才能滿意地睡去;就連上廁所,瑪曲也在想著硫酸,但上廁所的時間終歸太短,拿來拿去的麻煩,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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