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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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戒客氣
蔣介石日記中常見“戒客氣”的記載。所謂客氣,指的是一種虛驕之氣。《宋書·顏延之傳》稱:“雖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擬?蜌馓搹垼鵁o愧悔!币虼,宋明時代的道學家也將“戒客氣”作為修養(yǎng)要求。
根據(jù)現(xiàn)有資料,蔣介石批評自己的虛驕之氣始于1919年。當年2月4日,蔣介石出席許崇智的晚宴,席間,蔣介石“客氣與虛榮心并起,妄談孫先生事”,當日即懊悔無已,在日記中自責,認為自己的言談“不覺自暴其夸鄙,為人所嗤鼻矣”。同年,他自感人才難得,檢討原因,認為自己“性近暴慢,常以盛氣凌人,而無休休有容之襟度”,所以有才之人不易為己所用[1]。
此后,蔣介石即將“客氣”作為自己修養(yǎng)中的大敵之一,稱之為“兇德”。1919年9月9日日記云:“言多客氣,為人所鄙,良用慚咎。謹其言,慎其行,自強其志,不徇外為人,立身之本也!蓖11月24日日記云:“近日思想漸趨平實,欲改就社會上做一番事業(yè),奈私利心、野心、客氣終不能消除何!”
蔣介石認為:“客氣”的表現(xiàn)之一是“言語輕肆,舉動浮躁”,針鋒相對地提出:“吾守吾拙,無忤于人”[2]。表現(xiàn)之二是氣質(zhì)漲浮,行為佻達,說話太多,因此提出:多言不如少言,有言不如無言,能言不如不能言。日記稱:“人之是非好惡,己之愛憎取舍,默會于心,斯得之矣,何以言為哉!”
1923年7月16日,蔣介石清晨醒來,自省差誤,認為自己“為人所嫌棄者乃在戲語太多,為人所妒忌者,乃在驕氣太甚,而其病根皆起于輕浮二字”,因此,要求自身今后要“謹然自持,謙和接物”。他表示:“寧為人笑我道學,而不愿人目我為狂且也。”
五 戒名利諸欲
道學家既反對縱情聲色,也反對沉溺名利,視之為“膠漆盆”,要人們通過修養(yǎng),從中滾脫出來。南宋淳熙八年(1181),陸九淵到朱熹的白鹿洞書院講學。陸的講題是《論語》中的“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二語。他說:“今人讀書便是為利。如取解后又要得官,得官后又要改官,自少至老,自頂至踵,無非為利。”朱熹對他的這段講詞非常欣賞,認為“切中學者深微隱痼之病”。
蔣介石早年修身時,也很注意戒名利諸欲。1919年,他作《四言箴》自勵:“主靜主敬,求仁學恕,寡欲祛私,含垢明恥”,明確地要求自己“寡欲”。6月24日日記云:“今日餒怯有余,謹慎不足,終是名利患失之心太重,能于敬、澹二字上用功一番,庶有裨益乎?”
蔣介石這里所說的“敬”,指的是敬于所事;“!,指的是“!庇谒。蔣介石要求自己將事業(yè)放在首位,而不岌岌于求名求利。這一層意思,他在1920年2月的一則日記中表述得更清楚:“事業(yè)可以充滿欲望,欲望足以敗壞各種事業(yè),不先建立各種事業(yè),而務謀饜足欲望,是舍本而逐末也!
多欲必貪。蔣介石既要求自己“寡欲”,因此,特別注意戒“貪”,保持廉潔。1921年,蔣介石因葬母等原因,花銷較大,欠下一批債務。次年9月,孫中山命他去福建執(zhí)行軍務,蔣乘機寫信給張靜江,要求張轉(zhuǎn)請孫中山為他報銷部分債務。寫信之前,蔣矛盾重重,思想斗爭劇烈,日記云:“今日為企圖經(jīng)濟,躊躇半日。貪與恥,義與利四字,不能并行而不悖,而為我所當辨。如能以恥字戰(zhàn)勝貪字,此心超然于利義之外,豈不廉潔清高乎!一身之榮辱生死,皆為意中事,安有顧慮余地乎!”1923年7月,蔣日記有云:“戲言未成,貪念又萌,有何德業(yè)可言!”可見,像他努力戒色一樣,對“貪念”,也是力圖遏制的。
蔣介石長期生活于上海的十里洋場,習染既久,難免沾上奢侈、揮霍一類毛病。1920年歲末,蔣介石檢點賬目,發(fā)現(xiàn)全年花費已達七八千元之譜,頓覺驚心,嚴厲自責說:“奢侈無度,游墮日增,而品學一無進步,所謂勤、廉、謙、謹四者,毫不注意實行,道德一落千丈,不可救藥矣!”1925年4月,他到上海的大新、先施兩家著名的百貨公司選購物品,自以為“奢侈”,在日記中提醒自己:“逸樂漸生,急宜防慮!蓖5月,自覺“心志漸趨安逸,美食貪樂,日即于腐化”,曾嚴厲自責:“將何以模范部下,而對已死諸同志也?”
道學家大都要求人們生活淡泊,甘于“咬菜根”一類清苦生活。上述日記表明,蔣介石在這一方面同樣受到道學的影響。
在道學家的修養(yǎng)要求里,寡欲,不只是寡于物質(zhì)生活,也包括求名一類精神生活內(nèi)容。在這一方面,蔣早年對自己也有所要求。1925年1月22日日記云:“好名之念太重,一聞蜚語,即覺自餒,是不能以革命主義為中心,而以浮世毀譽為轉(zhuǎn)轂,豈得謂知本者乎!”
六 其他
誠是中國古代哲學的重要范疇,原意為信實無欺或真實無妄,后來被視為道德修養(yǎng)的準則和境界。《禮記·中庸》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睂ⅰ罢\”視為天的根本屬性,要求人們努力求誠。在《中庸》有關(guān)思想的基礎上,《大學》進一步將“誠意”作為治國、齊家、修身、正心的根本。自此之后,道學家無不尊誠、尚誠。北宋的周敦頤將“誠”說成“圣人之本”,要求人們經(jīng)過“懲忿窒欲,遷善改過”之后,回歸“誠”的境界。
蔣介石深受道學影響,自然,他在早年也尊誠、尚誠。1922年11月20日日記云:“率屬以誠為主,我誠則詐者亦誠意矣!”這里,“誠”被蔣介石視作一種馭下之道。1923年5月4日日記云:“凡事不可用陰謀詭計,且弄巧易成拙,啟人不信任之端!边@里“誠”被蔣介石作為處理人際關(guān)系的準則。1924年5月3日日記云:“機心未絕,足墮信義與人格!边@里,“誠”才被蔣介石作為一種道德修養(yǎng)準則。
然而,政治斗爭講究手段、計謀與權(quán)術(shù),即所謂縱橫捭闔,不可能和“誠”的要求契合無間。1926年以后,“誠”字就少見于蔣的日記了。
道學家不僅提出了諸多內(nèi)心修養(yǎng)方面的要求,而且在人的形體外貌方面也有許多規(guī)范。朱熹寫過一篇《敬齋箴》,要求人們“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在這方面,蔣介石也是身體力行者。1925年2月11日日記云:“蒞團部時履不正,為屬下窺見,陡覺慚汗!苯陙沓霈F(xiàn)若干影視作品,其中的蔣介石形象大多衣冠端正,這是符合蔣的性格的。
七 結(jié)語
道學形成于宋明時代,它是中國封建社會后期的統(tǒng)治思想,也是中國儒學發(fā)展的一個特殊階段。其總體作用在于將傳統(tǒng)的儒學倫理規(guī)范哲學化,以便進一步強化其教化作用,借以整飭人心,調(diào)節(jié)社會矛盾,鞏固既定社會秩序。但是,其中,也包含著若干合理因素。
蔣介石少年頑劣,時代的激流將他推進了中國民主革命的大潮:留學日本,歸國革命,追隨孫中山。這樣,蔣介石早年就具備了兩重性格:既是上海洋場的浮浪子弟,又是革命志士,兩種性格相互矛盾而又長期共存?梢钥闯,在他登上政治舞臺的漫長過程中,道學曾促使他勵志修身,克服了浮浪子弟的某些劣根性。但是,這也使他比較拘守傳統(tǒng)文化,未能在接受新文化、新思潮方面邁出更大的步伐,也未能使他在中國近代日益復雜的社會生活中,辨潮流,識方向,作出正確抉擇。
中世紀的修養(yǎng)方法無法完全適應近、現(xiàn)代的社會生活,這是自然的。
[1] 《蔣介石日記類抄·學行》,1919年8月26日。
[2] 《蔣介石日記類抄·學行》,1922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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