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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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丑還不讓人說,嘴長在我臉上!”慕丞雪也挺不爽。怎么說來這如花似玉的公子哥是她未來的夫君,御筆欽旨,百年不變,再是窩囊,也不能讓人隨意欺了去。于是乎,她向彤影打了個手勢,自己先站了起來。
顧二公子抬眼,便看見一雙深幽的鳳目,殺氣滿溢。頓時,心頭如遭重擊,惴惴如小鹿亂撞。
人群識相地分成了兩股,一半依舊圍著顧二公子,一半?yún)s是隨著竇儈走向了慕大小姐。分開的人群中間,儼然被辟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這一刻,顧玉麟在這邊,慕丞雪在那邊,兩人遙遙相隔。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彤影一驚,慕大小姐要英雄救美,可是她不會武功,卻要怎么虎口奪刀?
顧二公子心里卻是狂喜不已,居然出門遇貴人,開心。所以說啊,人長得好看,運氣都比別人好不少。趁這機會,還不腳底抹油趕緊逃?墒桥R走,他還忍不住多看恩人幾眼。
只可惜,這時再無閑風(fēng)掀起簾角。想看,卻再也看不著。
“你還愣著做什么?快逃!”慕丞雪做了個手勢,顧玉麟?yún)s還像只呆頭鵝似的望著她。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救命之恩重于泰山,小生自當(dāng)沒齒難忘!闭f罷一揖到底。
“滾!”顧二公子一作禮,擋住了彤影的視線,彤影二話不說,飛起一腳就踹飛了他,跟著一道黑影越眾而出,沖散了人群,挑飛了三五大漢。未來姑爺可以不管,可是小姐卻是慕府的命根子。她這樣貿(mào)然沖出來,確實有一騎當(dāng)千的氣勢,兩撥人措手不及,徑自被馬車撞出了六七尺,跟著彤影長鞭舞動,不偏不倚鎖住了慕丞雪那一抹纖纖細腰。
一提一拉。
慕丞雪借著那股力道,騰空而起,直直墜入車廂。
馬車擦著顧玉麟的鼻子跑了過去,剩下一干人等跟在馬車后頭大呼小叫。
“呼——”慕丞雪和彤影同時在馬車?yán)锸媪丝跉狻?
“還有我,還有我!”顧玉麟高舉著雙手在人群前一躥一躥,邊叫邊跳,活像只猴子。
“抓住他,抓住他!”顧玉麟身后跟著五六個漢子也是這樣又叫又跳,像一群猴子。
慕丞雪掀簾一看,身后以顧玉麟為首的一大波猴子正在逼近。
顧玉麟雖然笨拙,但運氣還算不錯,不管身后痘臉公子那伙人怎么撲抓,總是差那么一點點,他鉚足了勁跟在馬車后邊跑,眨眼工夫便跑出了半里路。
彤影扭頭瞅了一會兒,終于禁不住發(fā)話了:“小姐,顧家這位二公子像是有下盤功夫的,是個練家子啊。”再怎么說痘臉也不是普通的流氓,待在軍營里再是懶散,也能練得一副差不多的身手,可就這么一群人,竟奈何不得一個手無寸鐵的小白臉,真是奇哉怪也。
“你說什么?”外邊風(fēng)很大,馬蹄揚塵也來得甚是兇猛,慕丞雪看不清也聽不清,偏生又好奇,便從車窗探出個腦袋觀望,卻不料頭上的幕籬太寬,一時被卡在了窗格子里。
薄紗飛舞,轉(zhuǎn)瞬便露出了真顏。
如此驚鴻一面,在顧玉麟腦海中炸出一片絢爛的煙花,他忘記了惡心,忘記了憤怒,只剩一腔熱沸的血,包絡(luò)著一道輕淺的倩影,曾經(jīng)從未留意過的細節(jié),忽地纖毫畢現(xiàn),他想起了,當(dāng)他受辱時,這位姑娘也一樣攥緊了拳頭,他從來還沒見過這樣好心的姑娘呢。
“姑娘救我!”他向前猛竄一步,與身后的人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敬酒不吃,吃罰酒!”與此同時,匕首呼嘯而至,痘臉情急之下,竟然把兵器當(dāng)暗器使了。
“小心!”慕丞雪不覺一聲輕叱。
長鞭如靈蛇卷來,顧玉麟來不及閃避,便被一道勁風(fēng)帶起,旋轉(zhuǎn),飛揚,拖著兩條死死不放的狗兒,情態(tài)優(yōu)雅地掉進了馬車廂。慕丞雪剛縮回腦袋,便與某人撞了個滿懷。
兩個人驢打滾似的跌在甲板上,恰巧,馬車掉轉(zhuǎn)了方向,一個漂亮的甩尾,伴著急促的狗叫聲:“汪汪汪汪……”
顧玉麟才抬起頭,就見八只奶;ǖ墓纷ψ由w著臉壓過來,他嚇得一埋首,嘴唇便貼在了未來媳婦的臉上。慕丞雪被他蹭了一臉口水,當(dāng)即又驚又怒,可是那兩條狗沒長眼,在空中翻滾了一圈,竟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诹祟櫽聍氲谋成稀?
“啵!”好香。
他陶醉地閉了閉眼,舒展身子,敞開了懷抱。顧玉麟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這不能怪他,他也是被逼的,兩條狗加起來也有幾四五十斤呢。
“你,放肆!”慕丞雪揩著臉,呆了半晌,才嫌惡地推開他,想想并不解氣,又舉起了拳頭。
“啪啪啪!啪!”數(shù)聲悶響,差點連累將馬車也撞翻,一張俊臉半死不活地從車窗里掛出來,帶著五個指印歪在一旁。慕大小姐縮在車廂角落,一臉怒意并著防備,手心尤自微微發(fā)麻。
“哇!誤……”誤會。顧玉麟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揍成了熊貓一只,歪在車?yán)锊皇∪耸隆?
“追,快給我追!”痘臉公子氣得哇哇叫。
“可是老大,我們沒有馬!”手下們傻眼,那駕車的黑衣姑娘是難得一見的好手,他們這兩條小短腿兒,委實拼不過。
“那不是還有馬?”竇儈綠著臉揚手指了指顧玉麟騎來的大白馬,哦不,大胖白馬。
砰!大胖白馬很配合地轟然倒地,口吐白沫,不省馬事。開什么玩笑,這么大熱的天,它又肥成這樣,貿(mào)然跑出去還不得中暑?于是它靜靜地裝死中……
那邊廂,馬車載著昏迷的顧二公子一口氣狂奔了數(shù)十里,這邊廂,顧家也鬧了一出烏龍戲。
顧二公子偷走了人家的寶貝牡丹,卻沒有帶著花兒一同翹家。他只顧著沐浴更衣,上藥牽馬,光禿禿的盆子放在廳屋里,沒人搭理,臨他出門,也沒誰問過這東西究竟是個啥。
不是園子里的下人不認得牡丹花,而是這時下并非牡丹花開的季節(jié)。
人看花,花不開,誰又認得出誰?
可是顧家卻有個相牡丹的行家,顧三公子,顧玉犰。
顧三公子最敗家,什么貴揀什么買,眼光高,出價高,京里的珠寶商人十個有九個與他熟稔,一群狐朋狗友整天膩在一起賞花賞月賞秋香,也算是有些品位。
顧二后門跑出去,顧三前門溜進來,撩起袍子竄進大廳,抬頭一看,眼睛就直了。
“哇,好寶貝!”顧玉犰看見那花,就像看見了前世的情人,今世的命根子,他沖過去就抱著盆子,嘴對盆啪嘰一聲極其響亮,把身邊的下人嚇得心肝直顫。
顧玉犰迷離著眼睛,笑得傻兮兮,親手將每片葉子都摸了一遍,臉上更像是開了朵花。
末了,才扯著下人嘰嘰呱呱地盤問起來。
“哎,那誰誰,這花是打哪兒弄來的?怎么就這樣隨隨便便放在這里?你知道這花多名貴嗎?你知道多少達官貴人夢寐以求嗎?你們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這花是二公子拿回來的,也是二公子隨隨便便擺在這兒的,別的小人并不知情!
“二哥的?嘁,他那個土包子哪懂得看花啊,一定又是去哪家收賬時坑回來的,反正放著也是暴殄天物,不如跟了我享福,我一定把它照看得好好的!
顧玉犰又抱著那花盆用力親了兩下,恨不得自己就變成那個花盆才好。
那下人看傻了,直到顧玉犰一路癲笑著跑出了雙禧園才反應(yīng)過來。
“唉,三公子,你剛回來又要去哪兒?”
“收到個如此好寶貝,當(dāng)然要去吉祥樓擺幾桌,請幾個朋友聚聚!
說白了就是想顯擺顯擺。
顧玉犰的聲音像天上的風(fēng)箏,越飄越遠,自是有些迫不及待。卻不知這一顯擺,出大事了。
吉祥樓哇吉祥樓,左邊賣米,右邊賣油。聽起來好像有點沒格,但事實卻是,這吉祥樓正處于鬧市中間,人流旺,三教九流匯集一地,正是傳遞小道消息的好地方。
自然,也是顯擺的好地方。
吉祥樓的掌柜姓黃,人也長得像把黃花菜,又細又黃。黃掌柜不僅會盤賬、看店,還會一道京城名菜——帝都吉祥鴨,即烤鴨。
烤鴨入味,未必是絕頂?shù)暮,但貴在限量,鴨子不賣,只配贈,訂一桌酒席可配得半只,京師王孫貴胄逢端午、重陽、上元、生辰,可免費獲贈一只。每天限量,也就只有兩百只。
顧玉犰喜歡吉祥樓的鴨。對他來說,人生最大的享受莫過于,看寶貝,吃烤鴨。
今天新得了寶貝,顧玉犰便照例在吉祥樓擺了一桌,要請狐朋狗友們來賞花。
可是時下花不開,說它是魏紫姚黃誰也不肯信,幾個沒品的家伙看著看著,竟嘲笑起他來。
有人道:“嘁,光是綠油油一叢葉子,你愛怎么說怎么說,一樹雙姝的牡丹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那是吹牛。”
有人道:“顧三,玩笑可不能亂開,聽說這絕色雙姝京城獨有一家,卻是養(yǎng)在慕閣老的后院里,光是有錢可弄不到,聽說那是慕大小姐出嫁的嫁妝,還是她親手接種出來的。”
還有人道:“你不會因著你二哥要娶慕大小姐,就隨便拿個盆子來忽悠我們吧?總該不會說,嫂子沒進門,嫁妝先到家,這事要是傳出去,教慕閣老的面子往哪里放?”
各說各有理。
經(jīng)大伙兒這么一說,顧玉犰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像推磨的驢兒,繞著那桌子跑了一圈,又把花盆轉(zhuǎn)過來看,這一轉(zhuǎn)倒好,露出了盆沿刻著的一行小篆,十個字:“千秋百年老,并蒂鴛鴦花!甭淇钍莻極小的“雪”字,也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在座的人湊上來一看,不由得面面相覷。還真是……真是嫂子沒到,嫁妝先到?
顧玉犰圓著眼睛,喃喃地道:“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半晌過后,他用力跺跺腳,“得了,我先拿回去問問二哥!”豈知他這不跺還好,一跺腳,壞了事。
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沈群今日生辰,也是請了狐朋狗友一大幫,在吉祥樓里擺了酒,他們包的雅座就在顧玉犰訂的廂房正下方,顧三公子跺一跺,樓板上的灰便落了沈統(tǒng)領(lǐng)一頭一臉。剛端上來的帝都鴨也都泡湯了。
“哪個不識相的小子?”
狐朋狗友大多是行伍出身,沒一個是斯文樣,眼看沈統(tǒng)領(lǐng)沉下了臉,紛紛拔刀拔劍,亂糟糟地沖上樓去理論。飛魚服,繡春刀,麒麟槍,一片燦爛擠進了顧三公子的廂房。
然后,沈群就看見了這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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