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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會兒站著，一會兒坐下，一會兒唱圣歌，一會兒又要祈福。我?guī)缀跬�記了做一次禮拜是多么讓人精疲力竭。我明顯跟不上趟，甚至忘記進行到什么環(huán)節(jié)了，只是機械地跟著大家做做樣子。以致當(dāng)牧師在布道臺上開始演說時，我的嘴唇依然在動，牧師流露出疑惑的目光。最后到了喝茶的時候，我看到教堂后方的手推車上放著一個很大的金屬茶壺以及很多綠色的杯子。與這里的人數(shù)相比，杯子顯然太多了。

一個女人端著一盒餅干向我走來，她穿著一件有襯墊的棉外套，顏色和杯子的顏色幾乎一樣。“我們原來沒見過你�！彼�說道。

“對�！蔽一卮�，之后便陷入了茫然狀態(tài)。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哪里，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我在石板上搖搖擺擺地踱著步子，呼吸變得急促。我從盒子里拿出兩塊兒餅干，將它們平穩(wěn)地放在了茶托上。

“你是本地的嗎？還是訪客？”她問道。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感覺自己可笑至極，但內(nèi)心又忐忑不安，“我是說，我們具體是在什么地方呢？”

她笑了笑，雖說是在笑，但笑容中卻寫滿了尷尬：“這里是圣安德魯斯教堂。”

名字對我來講根本毫無意義，我也沒有興致問別的問題了。

“或者你平時去的是小教堂？”她提示道，“走兩條街就有一個小教堂�！�

我搖了搖頭，我還沒老到忘記自己的信仰，我絕不是一個衛(wèi)斯理公會教徒，也不是什么浸信會教友，我甚至都說不上是一個基督徒。

“不好意思，”我說，“我記性沒那么好了。”

那個女人看起來仿佛是覺得自己剛才沒有一語中的，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然后把我介紹給了這里的牧師。慶幸的是，我的腦袋里一直默念著自己的名字，還不至于忘記。

“你好嗎？”那個牧師握著我的手問道。他的手格外柔軟，大概是太多次禮節(jié)性的握手使他的手掌愈發(fā)平滑，“我希望你能享受這次的儀式�！�

我沒想到這種東西居然可以用“享受”二字，所以這問題讓我甚是驚詫�！芭丁！蔽一卮鸬�。

他和那個穿棉外套的女人因為我的緘默而知趣地走開了。我看了看自己的茶和餅干，竟不知道該怎么搭配著吃。這時我看到一個男人從他的茶碟里拿起兩個糖塊兒放到茶水里，然后開始攪拌。我松了一口氣，學(xué)著他把餅干放到茶水里，并一遍又一遍地攪動著已經(jīng)變成紙漿狀的茶水。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這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都在盯著我，除了剛才那個穿棉大衣的女人。她的眼睛此刻正在看著天花板。

她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她身旁的男人，那男人咳了兩聲�！笆堑摹Ｋ�一點也不好，”他說，“是羅德發(fā)現(xiàn)的，他過去負(fù)責(zé)接送她，對吧，羅德？”

一個謝頂?shù)男�個子男人點了點頭。“是的，這話沒錯，”他說，“之后，她的兒子便給我打了一通電話，我告訴他我們都會為他母親祈禱……”

“當(dāng)然了，當(dāng)然了�！�

“事實上，我原來還特意去了她家好幾次，之后他兒子才給我打了電話。真讓人生氣，我就在門口干巴巴站著，半天也沒人應(yīng)門�！�

“伊麗莎白�！蔽彝蝗徽f出了口，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那個穿棉外套的女人終于也把目光轉(zhuǎn)向我。

“伊麗莎白，”我又說了一遍，“她不見了�！�

“是的，沒錯，親愛的。她缺席了我們的圣會，別多想了�！彼�又轉(zhuǎn)向其他人。

我惱羞成怒地咬了咬嘴唇，但是在我遺忘之前，我必須給自己爭取一次機會。“不，”我說，“我去找過她，她根本不在家�！�

“是不在你家吧？”那女人一字一頓地說著。她真讓人生氣。我強壓著怒火，以免大吼大叫起來。

“不，不，她是我的一個朋友，她不見了。”

那個禿頂男人皺了皺眉，用手捋了捋頭發(fā)。他腦袋兩側(cè)稀疏的長發(fā)就像是種到了頭頂上一樣�！八龥]有不見——”

“那她在哪里？”我問道，“我去她家找過了。”

“好了，親愛的，”那女人說道，看了看大家，“也許你去的根本不是她住的地方�！�

她的聲音很輕，好像是刻意不想讓別人聽到她的見解，但她的吐字又相當(dāng)清晰，別人聽得可是真真切切。牧師咳了兩下，抬了抬腳，另外那個小男人又捋了捋頭發(fā)。聽那女人說話的語氣像是要終結(jié)這個話題，但我一定得把握住最后的機會。因為不一會兒就會有人開始談?wù)撎鞖饬�。我滿臉漲紅，他們居然這樣置我的問題于不顧，這些人本來應(yīng)該關(guān)心伊麗莎白的。他們怎么敢這樣？

“我沒有走錯地方，”我安靜地說道，語氣不急不緩，這樣的斷言多少會讓人覺得我像是個小孩兒。“我不是白癡，伊麗莎白不見了�！痹谝黄�沉寂中，我的呼吸愈發(fā)急促。“你們?yōu)槭裁催@么漠不關(guān)心？你們之中連一個愿意付諸行動的都沒有嗎？”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開始失控，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罢l能說準(zhǔn)她會遭遇什么事兒？誰敢打包票說她安然無恙？你們?yōu)槭裁炊紵o動于衷，都不愿向她施以援手？”

挫敗感讓我的呼吸更加急促，我使勁捏著手中的茶杯，將它摔在了地上。杯子在教堂的石板地面上毫無懸念地摔了個粉碎，碎裂的聲音響徹整個房子。杯子里的糖漿和混合著餅干屑的茶滲到了磚塊兒間的灰漿里面。那個穿著棉外套的女人放下了她的杯子，俯身去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

“或者我還是把你送回家好一些。”她說。

她和顏悅色地把我從牧師那里引開，一直把我領(lǐng)到她的車上。我記錯了我的住址，害她走了彎路。我們繞著一條馬路走了兩遍，但她臉上絲毫沒有慍色。行駛中，我記了一張便條：伊麗莎白不在教堂。那女人見狀便伸出胳膊拍了拍我的手。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這么擔(dān)心，親愛的，”她邊說邊把我送出車外，“上帝會眷顧他的子民，你應(yīng)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她主動提出下周日來接我去教堂，但我回答我并不是多感興趣。她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我看出她的微笑中帶著一抹如釋重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