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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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文軒不愿附和,龍江鎮(zhèn)再美的景致都入不了他的眼,如果可以,他半個時辰都不愿在這里等著。不過,他會捺下一切情緒住些日子。他怎能忘記和小道士的三月之約呢?當(dāng)然,他不會真的讓小道士為他端茶磨墨三個月,有個七八天,小道士就有的受了。想到這,賀文軒心情大好,輕快地調(diào)侃起好友,“這么喜歡,就在這兒娶妻生子,別回西京了!
冷炎把目光拉回,動動兩道冷冽的濃眉:“我?guī)闳タ磦小院,若不滿意,我再替你另找!
賀文軒看看四周,“你的行館還算干凈,騰間廂房給我,讓賀東賀西收拾下,湊合幾天,我能忍受!
“不是湊合幾天,至少得在這待一個月!
“我對幾天后的那個什么瓷器集會沒興趣,我厭煩和那幫大腹便便的官員擠一處談什么稅收、支出。這次來龍江鎮(zhèn),是沖著你的面子,過來陪你幾天。一個月太長,超出我的忍受極限!辟R文軒自由散漫、隨心所欲,連皇上都處處包容著他,他對別人從來不愿遷就。
冷炎不說話,進(jìn)屋,從桌上的瓶瓶碟碟中挑出一只花瓶遞給賀文軒。
賀文軒不解地抬了下眉梢,接過,“這只花瓶顏色艷麗,風(fēng)格大氣,乍看有點艷俗,細(xì)看又極為動人。這應(yīng)該是先皇時期的官窯出產(chǎn)的。”
冷炎欽佩地點點頭,又挑出一件白色薄胎瓷碗,那碗上畫了樹枝上僅存的兩只紅石榴。因為葉子落盡,反而別有詩意。
賀文軒細(xì)細(xì)觀察了一番,“這只瓷碗應(yīng)是民窯制品,但手藝與剛剛那只花瓶如出一轍。官窯的風(fēng)格偏華麗、富貴,民窯的則雅致,重趣味!
“文軒認(rèn)為這兩件作品,是出自同一個工匠之手嗎?”冷炎小心地接過瓷碗。
“不一定是同一個人,但定然是同一個家族的風(fēng)格!辟R文軒肯定地回答,“這個家族制作瓷器的技術(shù),應(yīng)該算是當(dāng)今最高超的,那是一種純粹而又典雅的美。只是,市面上很少見到!
“這只瓷碗是在鄰國一位王爺?shù)募抑幸姷降模f起來,已經(jīng)有五十年沒有見過這樣的作品了。文軒,我邀請你來龍江鎮(zhèn)游玩幾天,其實是有事想請你幫忙。外人只知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天下無雙,卻不知你還是頂尖的瓷器鑒賞家。如果我猜測得不錯,這只瓷碗應(yīng)該出自龍江鎮(zhèn)。我要在這次的瓷器集會上,借你這雙慧眼,找出這個家族!
賀文軒詫異冷炎語氣中的迫切,“找出有何用?”一個瓷商除了燒瓷,還能干出什么轟轟烈烈的事?
“咱們邊走邊說!
冷炎關(guān)照侍衛(wèi)收好瓷器,兩人一前一后出了行館。轉(zhuǎn)了兩條街,在一座白墻青磚的小院前,冷炎停下腳步,“怎樣?”
賀文軒朝里張看了一眼,幾竿修竹,幾盆蘭草,廊沿下植著一簇簇花木,在墻角,擱著兩只大大的荷花缸,難得在這個時節(jié),碧綠的荷葉之間,伸出兩枝含苞的花朵!耙话。”
龍江鎮(zhèn)上客商多,官員多,但像冷炎與賀文軒這樣身著錦衣、風(fēng)度翩翩的俊美公子很少見,一路走來,街人紛紛注目,他倆無視而又淡定。兩人走進(jìn)一條瓷器街,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瓷器陳列在兩邊的商鋪里。他們一家店一家店地仔細(xì)瀏覽著,走到盡頭,賀文軒搖搖頭,都是些粗俗之品,不見雅物。
“如果容易,何必麻煩文軒出馬?”冷炎并不太失望。
瓷器街的盡頭,便是運河的河岸。秋陽西斜,河水順著山巒,泛著粼粼的波光,往前流淌。幾只畫舫,外面掛著花花綠綠的燈籠,兩三位打扮妖艷的女子掀開布幔偷偷打量著他們,吃吃地嬌笑。
冷炎漠然地越過畫舫,看向西方的天空,“五十年前,先皇還在位,沒有民窯,只有官窯為宮中制作瓷器。制瓷技術(shù)可謂國家機密。官窯中有一位姓秦的工匠技藝最好,皇宮中祭拜天地的法器都由他制作。先皇對他特別賞識,曾讓他精心制作一套茶具,八只茶碗,一大一小兩只茶壺,共十件。茶具燒烤出來后,精美絕倫,先皇愛不釋手,把它賞給了最寵愛的一位妃嬪。那位妃嬪同樣也被茶具所折服,愛屋及烏,她由愛那套瓷器,愛上了制作它的工匠。兩人在一個大雪之夜,私奔出宮,從此,隱姓埋名,杳無音信。先皇花了無盡的人力和物力,都沒有找到他們。為此,先皇特地下旨,允許民間造窯燒瓷,先皇相信他們?nèi)粝肷,必然還要靠燒瓷。秦工匠的制瓷工藝有種特別的風(fēng)格,別人無法模仿。若讓行家用心觀察,是不難發(fā)覺的。可惜在先皇仙逝前,市面上都沒有發(fā)現(xiàn)秦工匠的作品。直到最近,在鄰國的黑市上,突然出現(xiàn)了為數(shù)極少的神似秦工匠的作品,我差人追尋,黑市上的商販只說這瓷器來自南朝,其他的不清楚。”
賀文軒瞪著冷炎如瞪一個陌生人,“這就是冷兄的目的嗎,為先皇出一口妃嬪和別人私奔的穢氣?”
冷炎仍是不慌不忙,只把音量壓了壓,“這穢氣經(jīng)過五十年,早已飄蕩在風(fēng)中,于我何關(guān)。再說那妃嬪與那秦工匠也不知還在不在人世。我花這么大力氣,不是為那口穢氣,而是為了那套茶具。那套茶具上的圖案是先皇弟弟寧王的一幅風(fēng)景畫,風(fēng)景之下,藏有一個驚人的秘密。先皇在位時,寧王爺意圖叛國,蓄下數(shù)不勝數(shù)的財寶,秘藏于一處,準(zhǔn)備起事時招兵買馬。后有人告密,寧王爺被殺,那財寶不知所蹤。許多年之后,當(dāng)今皇帝從一個死囚的口中得知找到茶具,便能尋到藏寶處,于是,差我隱秘查找茶具的下落,不然,我也犯不著跑這龍江鎮(zhèn)來湊什么熱鬧。若那筆財寶被有心人搶了先,將是朝廷前所未有的大患!
原來還有這番曲折,賀文軒輕輕哦了聲,“不過,冷兄,這龍江鎮(zhèn)有百家民窯,瓷器數(shù)不勝數(shù),尋一只兩只神似風(fēng)格的,真如海底尋針!
“我已有一點線索,希望很快有好消息!崩溲椎牡驼Z宛如夢囈,河岸上風(fēng)又大,賀文軒聽得并不清楚,但他對朝中的事向來不愛追根究底。
此時,山巒被余暉鍍上一層金色,河水滔滔,輕舟,白帆,賀文軒承認(rèn),龍江鎮(zhèn)是有一點美的。一只徐徐駛近碼頭的大船中傳來一陣女子的歌聲,像是在吟唱什么,歌詞婉轉(zhuǎn)纏綿。唱歌的女子,嗓音很好聽。船艙之中,另有幾位穿著暴露、大膽的女子,有人在吃花生,有人在彈弦琴,船尾上堆滿了箱籠,一位著紫色長袍頭扎布巾的公子迎風(fēng)站立。
賀文軒眨了幾下眼睛,“那是子樵嗎?”
船尾上的男子聽到聲音,也看了過來。用“美男子”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俊美的五官如雕琢一般的完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涂了胭脂般紅潤。那雙眼睛,看起來既清澈又柔和。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不等船靠岸,他急急地從船尾跳上碼頭,拱手施禮。
“子樵,自京城一別,已有兩三月,你這江家班走南闖北,怎么也轉(zhuǎn)到這龍江鎮(zhèn)了?”賀文軒含笑還禮。
冷炎眼神亮了亮,算是打過招呼。
“龍江鎮(zhèn)的瓷器集會,客商和官員云集,瓷器集會的會長特意邀請我們江家班過來唱幾天戲。”好友相見,江子樵格外興奮。
“既然是特意邀請,那價碼要開高一點!辟R文軒打趣道。
江子樵輕嘆一聲,看著戲班成員魚貫下船,“江家班演個十天的大戲,價碼再高,也不及賀兄寫一個字!
冷炎在一邊插嘴道:“文軒的字再值錢,他不肯寫,又有何用!
三人哈哈大笑。
江子樵并不是官宦子弟,家境只能算一般。讀了十年的書,一心想考個功名光宗耀祖。哪曾想,三次科考,三次落第。他一氣之下,把書給扔了。他郁悶之極,在青樓放縱了一陣,也結(jié)識了幾個紅顏知己。興致上來,給她們寫幾首詩詞,讓她們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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