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山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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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魈
臭臭貓
粗心的鳥媽媽把窩搭在正在睡覺的山魈頭頂上，一窩鳥寶寶“嘰嘰喳喳”地亂叫，山魈一連好幾天沒敢動。直到小鳥們學(xué)會飛翔，它才小心翼翼地拿下鳥窩，放在不遠(yuǎn)處的枝丫上。如果不是狐貍寶寶生病需要照顧，山魈倒是很愿意頂著鳥窩，看小鳥們慢慢長大。
山魈跋山涉水去狐貍家，一路上聞著山花香，在樹木茂密的地方穿梭，自己和自己玩迷宮游戲。
“那是什么？”山魈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人類。
在這深山老林之中，夫妻二人砍樹伐木，搭建小木屋。丈夫的力氣很大，干活又快又麻利，鋒利的斧子劈開一片荊棘，木屋被修整得精致而結(jié)實(shí)，再在周圍平整出一片空地。妻子的行動輕柔而迅速，犁地、撒種，在她背后的襁褓中，有個(gè)粉撲撲的小嬰兒正在熟睡。
山魈對他們充滿了好奇，忘記離開。那對夫妻如此忙碌，也全然不知道山魈在不遠(yuǎn)處。最后是嬰兒的一聲啼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餓了�！闭煞蛘f。
妻子把襁褓從背后挪到前面，滿臉愁容：“趕路太累，一連幾天都沒有奶水喂�！�
“那么先喂點(diǎn)水吧，一會兒煮點(diǎn)米粥�！闭煞蚍畔率种械母�，唉聲嘆氣，“可家里還沒有囤水，我去溪邊看看�！比缓笙蛑谨痰姆较蜃邅�。
山魈背后就是森林里最清澈、最寬闊的一條溪流。如同母親的乳汁一樣，哺育著無數(shù)動物。
“我該躲起來。”山魈本能地保持警覺，等男人走到溪流邊，它靈敏地跑開，讓人以為刮了一陣山風(fēng)。
“哎，小小的家伙，哭起來真可憐�！鄙谨膛苤�，心里卻像刀割般難受。它聽過動物的哭聲，那是輕微的嗚咽。因?yàn)橐巴鈿埧岬纳姝h(huán)境不允許它們哭。就連動物的孩子們，生下來也不會哭，餓了就“嗷嗷”叫。總之，沒有一個(gè)動物像人類的哭聲那樣撕心裂肺。
從此那個(gè)聲音在山魈的心里扎下了根。等治好了狐貍寶寶，山魈就隔三岔五地跑到小木屋附近，偷看人類的嬰兒，還帶去禮物——山里最甜的漿果。
“孩子他爸，這些漿果是你采的嗎？”
“沒有啊，我昨天走了好幾里路，差點(diǎn)迷路，都沒找到漿果叢�！�
“孩子他爸，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盯著我們�！�
“哪有的事兒，別瞎說。漿果大概是山神賜的，好好收著吧。”
夫妻二人總有這樣的對話，山魈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了，“咯咯”直樂。有時(shí)候，它發(fā)現(xiàn)嬰兒的小臉會轉(zhuǎn)向自己，好像看見了山魈躲在某個(gè)大樹背后，于是開心地笑著，露出兩顆小牙。山魈沖嬰兒做鬼臉，很想走近點(diǎn)，抱起小家伙，就像抱起狐貍寶寶那樣，在自己溫暖的懷里蕩秋千。
日子就像山間的微風(fēng)一樣，徐徐緩緩從指間溜走。勤勞的夫妻開辟出更多的土地，種上豐富的蔬菜瓜果，砍下更多的木材去森林外的鎮(zhèn)上賣。生活越來越富裕，也越來越忙碌。
妻子給嬰兒取名叫森娃——森林里的結(jié)實(shí)的孩子。
如同這個(gè)名字一樣，森娃獨(dú)自可以坐起來時(shí)，就常被母親放在草叢中，匍匐前進(jìn)，追趕草叢中的生物，健壯得像頭小公牛。他對周圍一切都感到好奇。夫妻二人最忙碌的收獲季節(jié)，沒時(shí)間過來抱他、同他說話，甚至忘記了吃飯，直到森娃哭泣。
山魈的聽力非常好，哪怕隔著幾十里遠(yuǎn)都能聽見森娃的哭聲，它匆忙趕來，偷偷地張望。
“你現(xiàn)在就像個(gè)人類的保姆�！苯�(jīng)常往人類鎮(zhèn)子里飛、見多識廣的麻雀對山魈說，“你以前總是無憂無慮，去河里玩水、去山間采花、去樹上與鳥兒對話�？赡憧纯船F(xiàn)在，時(shí)不時(shí)牽掛著人類�！�
山魈想了一會兒，回答：“因?yàn)樗诳�，我不喜歡聽到他哭。”
“你不要靠近人類，他們最狡猾，勝過這森林里的一切動物。”麻雀好心地勸告。
可是山魈怎么會信？它滿腦海都是森娃小時(shí)候?qū)λΦ臉幼�，柔弱而可愛�?
山魈看到森娃孤獨(dú)地坐在草叢中，就把自己變成一只獺兔，蹦蹦跳跳地接近他。森娃果然不哭了，用手撫摸著軟軟的獺兔毛，把小臉貼在獺兔的耳朵上，“咿咿呀呀”地說著話。
“這孩子不會傷害我，我能感覺到�！鄙谨谭判牡嘏吭谏奚磉�，森娃再也沒哭過。
“噓，孩子他爸，你看森娃身邊有只獺兔。”
“是哪，那皮毛又滑又亮。森娃長大了，今年冬天給他添一件皮毛外衣吧�！�
山魈的心“怦怦”直跳，它看見男人去木屋取弓箭，嚇得瑟瑟發(fā)抖。
“山魈快跑，人類要來取你的皮毛�！甭槿附辜钡卮叽伲暗乾F(xiàn)在不要顯真身，讓他們知道你是山魈就更麻煩了，往地洞里鉆，我看見這邊有地洞，快來�！�
慌忙逃命中的山魈沒聽清麻雀說什么。它只知道作為獺兔腿太短、速度也不夠快，不便于逃命，于是在跑出幾步之后變回高大的山魈真身。
可這一幕還是被手拿弓箭的男人看到了，他瞠目結(jié)舌地呆立，喃喃自語：“那是山魈�。 �
“山魈又怎樣呢？”妻子說，“似乎對森娃沒有惡意。”
“傻瓜，我們之所以住在深山老林，就是因?yàn)橥饷骀?zhèn)子里的人說我們不是本地人。如果我們抓到山魈送給鎮(zhèn)長，他肯定會很高興地收留我們，并且給我們一幢大房子和好幾畝地。”
“可是抓了山魈來干什么？”
“他的力氣大，可以干很多活兒，而且有個(gè)弱點(diǎn)很容易被人控制……哎，算了，反正這次被他跑了，估計(jì)再也遇不到了。”
兩人自顧對話，竟然忘記查看森娃，那孩子因?yàn)槭チ送米踊锇槎鴤拇罂�。山魈在逃跑的時(shí)候頻頻回頭，就算再不舍，可是也沒有辦法回去。
它一口氣跑到狐貍家，稍稍喘口氣，把所有事情都講給足智多謀的狐貍聽。
“真是狠心的父母呀�！焙偺蛱蛎f，“每天忙忙碌碌是為什么呢？連自己的孩子都來不及照顧。你也太好心了，往往心善的時(shí)候最容易蒙蔽心智，被狡猾的人類欺騙。”
幾只狐貍寶寶圍著山魈轉(zhuǎn)，在它身上爬來爬去，山魈很快與它們鬧成一團(tuán)，連狐貍的忠告都沒好好聽。
“你能不能用超凡的聽力仔細(xì)聽聽那兩個(gè)人是否還有詭計(jì)？”狐貍給它提了個(gè)建議。
“唔，似乎不行。我只能聽到孩子的哭聲，那聲音最清澈、穿透力最強(qiáng)。而人類使用詭計(jì)的時(shí)候都故意壓低聲音，無法聽見。”
“這樣吧，下次無論如何，聽見孩子哭也不要去看望，能做到嗎？”
“不行啊，上次狐貍寶寶病了，我也是聽到它們的嗚咽才來的，我不能對需要幫助的生靈視而不見�！�
“我是說，不要搭理森林中的那個(gè)孩子。”
山魈沉默了。
山中的紅楓葉子由綠轉(zhuǎn)紅，天氣越來越寒冷。山魈總是小心翼翼地豎著耳朵聆聽，森娃的啼哭聲一天比一天頻繁。大概是凍著了吧？或許是餓了吧？森林的冬天總是很難過，人類又沒辦法冬眠。
不行啊，還是得去幫幫他！
不聽勸告的山魈還是去了，他變成人類男子的模樣，覺得自己沒有破綻。它大著膽子再次回到小木屋對男人說：“大叔，我是外面鎮(zhèn)上的窮苦人家，只能靠運(yùn)輸木材換點(diǎn)小錢，有點(diǎn)酒喝，有口飯吃就行。對了，我還能替你們看孩子，怎么樣？”
男人正需要人手幫忙砍樹，以便備好過冬的柴火，所以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山魈暗自得意，果然沒有被發(fā)現(xiàn)。再看森娃，正好奇地直盯著自己瞧，那樣子就像是看老朋友。
山魈白天很早來，太陽下山就走。干起活來一人頂仨，但是吃得特別少，只是愛喝酒。喝得微微醉的時(shí)候，就把森娃抱起來唱歌，四處玩耍。就連女主人都不得不佩服他哄孩子的能力，總能讓平時(shí)愛哭的小家伙開懷大笑，或者安心睡去。
“孩子他爸，我們多雇傭這個(gè)人一段時(shí)間吧，森娃好像很喜歡他。”女人在一個(gè)晚上對丈夫說。
丈夫喝了一口酒問：“你沒想過么，鎮(zhèn)上的人怎么會跑到森林里來給我干活？”
“咦？窮人不都是四處找營生么？”
“不對，干活的能力那么強(qiáng)，無論在鎮(zhèn)上找什么工作都會受歡迎。”
“那你的意思是……”
“嗯，這次不要打草驚蛇。”
夫妻二人對望了一眼，都明白對方說的是誰。女人有點(diǎn)猶豫：“孩子他爸，可它對森娃真好啊，比我們對森娃都好。這些年，我們光顧著干活掙錢了，都沒空好好待森娃。”
男人搖搖頭：“山魈只是把小孩子當(dāng)玩具而已。要真正對森娃好，應(yīng)該像我們這樣，好好掙錢，將來給他蓋大房子，找好工作，住在更大的城里�！�
女人沒話說了，只是默默地看著爐火，里面的火苗跳躍，紅光映著森娃安詳熟睡的臉龐。第二天，男人想帶山魈去河邊撈魚，說是要屯一批魚，晾干冬天吃。
“要下河里嗎？”山魈的眼神有點(diǎn)躲閃。如果跳進(jìn)河里，它立刻會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河童，而河童頭頂有碟，碟中必須保持有水才能存活。人類經(jīng)常威脅河童的方式就是逼它彎腰，讓碟里的水流干，它們就只能乖乖聽話。因?yàn)檫@個(gè)，人類可以辨別眼前的人是不是山魈施幻術(shù)變出來的。
“哦，你不用下去，在岸邊替我拿著魚簍吧。”男人裝作若無其事。
山魈輕易放下心來。
兩人在河邊，一個(gè)捉魚，一個(gè)坐在魚簍邊。而森娃被女人抱著躲在不遠(yuǎn)的河邊大樹后，幾次猶豫都舍不得下手。
“孩子他爸，你這出的什么主意，我實(shí)在不忍心啊。這么冷的天，要把森娃往河里扔，嗚嗚……”女人擦著眼淚，心里充滿矛盾。
“把山魈送給鎮(zhèn)長，我們就可以被鎮(zhèn)長認(rèn)可，有大房子、很多田地，我們一家人過更好的日子，比在這森林里好千百倍。森娃不會出事的，山魈不會視而不見�！边@是男人晚上對她說的話。
女人終于狠狠心，輕輕地把森娃往河里一放，然后故意驚叫：“天啊，誰快來救救孩子，他掉進(jìn)河里了！”
本來在岸邊看管魚簍的山魈想都沒想，用人類根本無法企及的速度跑過去，毫不猶豫地跳進(jìn)水里。
真是刺骨的河水啊！小小的森娃怎么受得了？他滿腦里只是想著把森娃抱起來，用手臂舉著，奮力推向岸邊。它絲毫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模樣變了，變成鳥的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體，背后還有烏龜?shù)臍ぁ?
“啊！”女人被它的模樣嚇得跌坐在地上。
男人拿著魚叉和漁網(wǎng)步步逼近，眼看就要抓住山魈，卻聽岸邊小森娃叫出了第一聲：“爸……爸爸……”
剎那間，男人心中一震，停下腳步，女人停止了哭泣。
山魈回頭見男人手中明晃晃的魚叉緩緩放下，卻再不敢流連此地，順?biāo)�，消失得無影無蹤。
森娃在媽媽懷里掙扎，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繼續(xù)哭喊著：“爸……爸爸……”
這聲音一直在森林里久久回蕩。
《童話世界》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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