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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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覺得
如果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發(fā)生，
人是可以事先察覺到的。
紅色信號燈的光暈透過被雨水打濕的擋風(fēng)玻璃，隨著沙沙作響的雨刷來回擺動著，視線模糊、清晰，最后又變得模糊。我盡量不去看我們前方不遠處閃著信號燈的靈車。
我的雙手來回擺弄著，似乎它們不屬于我，我撥弄著衣袖上松散的線頭，拉扯著我的裙子使它盡量蓋住我的雙腿。我為什么要穿這條裙子呢？出席葬禮穿這樣的裙子實在太短了。車?yán)锏撵o默讓我恐懼，但此刻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偷偷斜眼瞥了一下爸爸，他仍舊面無表情，像戴著一張面具。他在想什么呢？是在想媽媽嗎？也可能只是像我一樣在想該說些什么。
“你應(yīng)該系好你的安全帶�！蔽医K于開口了，聲音顯得有點大。
他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我，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
“什么？”
我頓時覺得自己很傻，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打斷了。
“你的安全帶�！蔽业吐暪緡佒橆a熱得簡直要燒起來。
“哦，對。謝謝。”
但我知道爸爸沒有真的在聽我說話，他似乎正在聽另一段我聽不見的對話，因為他并沒有系上他的安全帶。
我們像兩座冰冷的灰色雕像，并排坐在車后座上。
快到終點了，車已經(jīng)停在教堂外。這時，他將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看著我的眼睛。
他蒼白的臉上布滿皺紋。
“你還好嗎，珀爾？”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他已經(jīng)盡力了嗎？
“我沒事�！弊詈笪掖鹆艘痪�。
然后我下了車徑直走進教堂。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覺得如果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發(fā)生，人是可以事先察覺到的。就像風(fēng)暴來臨之前，空氣會變得潮濕陰沉，你可以事先察覺到它，知道自己最好躲在某個安全的地方，直到風(fēng)暴過去。
但事實并非如此。既沒有電影中恐怖的背景音樂，也沒有任何預(yù)兆，甚至連一只落單的喜鵲也沒有。媽媽常說：“一代表悲傷，快去找個伴吧。”
最后一次見到她是在廚房里，她被包圍在蛋糕模盤、攪拌桶以及一袋袋白糖和面粉中間，圍裙緊緊地繃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如果不是舊式風(fēng)箱爐子向她噴吐著濃煙，弄得她一身臟的話，她看起來就像家政女皇。
“媽媽，”我小心翼翼地叫她，“你在做什么？”
她將緋紅的臉轉(zhuǎn)向我，沾滿面粉的紅頭發(fā)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狂野奔放。
“跳探戈呢，珀爾！”她揮舞著蛋糕抹刀向我喊道，“花樣游泳或者敲鐘，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在做什么？”
“我只是隨口問問，別太當(dāng)真了�！�
顯然這不是明智的回答，她看起來快要爆發(fā)了。
“我在烤一個該死的蛋糕�！�
幸好她沒有把我的話當(dāng)真。
“但你不會做飯�！蔽仪〉胶锰幍刂赋鲞@一點。
她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都能把墻上的油漆刮下來了，如果它們不是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jīng)掉了的話。“這烤箱被魔鬼附體了。”
“好吧，但這又不是我的錯，不是嗎？是你堅持要搬進這棟快要塌掉、什么都壞掉了的房子。之前那棟房子里的烤箱多棒啊，而且屋頂還不漏雨，暖氣也可以正常供暖，哪像現(xiàn)在的，只會發(fā)出叮當(dāng)聲。”
“好啦好啦，你說得很清楚了。”她檢查了下手上發(fā)炎的傷口。
“也許你該把手放在水龍頭下沖一沖�！�
“是的，珀爾，”她語帶嚴(yán)肅地說道，“謝謝你專業(yè)的醫(yī)學(xué)建議�！�
雖然嘴里仍在低聲咒罵著，她還是不情愿地挪到了水槽邊。
“孕婦難道不應(yīng)該心平氣和嗎？”我說，“不應(yīng)該滿心喜悅、容光煥發(fā)嗎？”
“當(dāng)然不是。”她齜牙咧嘴地伸著手在水龍頭下沖洗，“她們應(yīng)該肥胖臃腫，而且容易產(chǎn)生不可預(yù)知的情緒波動。”
“哦�！蔽覐娙讨�，一是因為我對她感到抱歉，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知道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蛋糕抹刀最終會落在什么地方。
一陣低沉的哼笑聲從走廊里傳來。
“我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媽媽朝著廚房門口喊道，這時爸爸從門后探頭出來。
“笑？”他瞪大眼睛無辜地說，“不，不是我。我只是來祝賀你能如此出色地控制住情緒波動�！�
媽媽瞪了他一眼。
“盡管如此，在我的記憶中，懷孕之前你是很擅長控制情緒的�！卑职直M量和媽媽保持著安全距離。
那一瞬間，我以為媽媽會把平底鍋扔向爸爸，但她沒有。她只是站在破舊的、灑滿蛋殼和可可粉的廚房中大笑，直笑到淚水從臉頰上流下來，以至于我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爸爸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坐下來，好不好？”爸爸說著牽她坐到椅子上，“我給你泡杯茶，好嗎？慢慢地放松�！�
“這該死的荷爾蒙�！彼亮瞬裂蹨I。
“你確定只是因為荷爾蒙嗎？”爸爸在她旁邊坐下，看起來有些擔(dān)心，“你確定你還好嗎？”
“別小題大做了。”她笑著說�！拔液芎�，真的。只是—— 好吧，你看看我，我現(xiàn)在這么胖，這么臃腫，幾乎都要成球了。只有上帝知道再過兩個月我又會變成什么樣子。我的腳踝看起來就像老太太的，這是最令人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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