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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眼淚無從彌補永遠(yuǎn)的失去。如今女兒手中唯一的親筆信,竟然是從別處征集來的
  
  自從朱德開始被紅衛(wèi)兵大字報打上紅色叉叉后,朱敏一家在北京師范大學(xué)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緊張,一天比一天沉重。按照造反派的邏輯推理——“老子反動兒混蛋”,朱德的女兒勢必在劫難逃。
  
  果然沒有幾天,一生執(zhí)教鞭的朱敏便在家中開始“迎接”頻繁“光臨”的紅衛(wèi)兵小將們,洗耳恭聽他們的“教育”,看著他們揮動纖細(xì)的臂膀,口口聲聲要她交代父親反毛主席的罪行。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朱敏差點沒有笑出聲來。她的記憶里除了父親教育她如何聽毛主席的話,讀毛主席的書,就是教育她如何為人民服務(wù),哪兒會反毛主席呢?
  
  她和丈夫劉錚就一人一句講述父親如何教育他們的實例。紅衛(wèi)兵對這樣的“交代”自然不能滿意,說朱敏夫婦是地地道道的;逝,和有嚴(yán)重歷史問題的父親劃不清界限,這樣的態(tài)度是得不到革命群眾諒解的。
  
  朱敏不配合行為,令造反派們氣惱,他們的態(tài)度越加惡劣,兇狠狠地說,如果繼續(xù)給你父親臉上貼金,我們就要采取革命行動——抄家!


  
  抄家?朱敏心里一震。第一個想到的是父親寫給她的信。
  
  劉錚倒是挺硬氣的,你們抄家好了,人正不怕影子歪!
  
  可是冷靜一想,眼下正是人妖顛倒的年代,造反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必須想辦法將父親的信藏起來?墒窍雭硐肴,家里哪個地方隱蔽?簡單的家具和空蕩蕩的墻壁,一包信往哪兒藏?如果被抄走,落在造反派手里,更是罪加一等,還不如自己搶在造反派動手前毀掉。
  
  朱德一共給女兒寫了10多封信,大部分是朱敏從德國集中營死里逃生重返莫斯科后,父親寫來的。
  
  “家書抵萬金”。這疊信朱敏整整保存了20年,有時經(jīng)常拿出來看看,靜靜地重溫那些逝去的往事,是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朱德的信幾乎都是教育女兒如何努力學(xué)習(xí),如何學(xué)好本領(lǐng)回來報效祖國。字里行間無不傾注了一個革命家崇高的胸懷和無私的品格,可是就這樣革命的信件,誰也不敢讓它們落入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的手里,如果當(dāng)做炸彈投向危難中的父親,朱敏是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的。
  
  一天半夜,趁孩子們熟睡了,朱敏一個人偷偷起來,取出父親的信,在皎潔的月光下,用手一遍又一遍地?fù)崦@一封封熟悉的信,粗糙的牛皮紙信封在手掌下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好像在說再見……

  
  朱敏一想到只要她一把火,這些跟隨她20多年的信將變成物質(zhì)不滅的另一種形式,永遠(yuǎn)離開她的視線,永遠(yuǎn)不能再見……淚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難道今天在這樣明亮充滿柔情的月夜里,必須親手將保存了20年的信毀滅掉嗎?
  
  朱敏心痛地自己問自己。
  
  可是朱敏無法忘記白天造反派在他們面前揚言要抄家的神情,懼怕和疼痛像巨大手掌來回絞殺著她的神經(jīng),那份苦惱和無奈,至今也無言名狀。
  
  終于狠了狠心,朱敏點燃煤爐,將信的一角對準(zhǔn)藍(lán)色的火苗,信紙嘩地點燃了,紅色火焰飛快地吞噬了整張信紙,頃刻間,20年的歲月化作一片片輕飄飛揚的黑色灰燼……
  
  朱敏一邊燒信,一邊落淚,可是眼淚無從彌補永遠(yuǎn)的失去。直到今天,朱敏手里唯一的父親親筆信,還是從中央文獻(xiàn)研究室找來的。
  
  信件燒了,心病依然沒有減輕,處境也沒有因此好轉(zhuǎn)。
  
  朱敏丈夫劉錚是解放區(qū)培養(yǎng)的知識分子,按理他應(yīng)該是歷史清白,根正苗紅的革命干部?梢驗橹斓率撬栏傅木壒剩谕饨徊恳苍馐芰伺。
  
  經(jīng)過車輪般的精神折磨和人身攻擊,朱敏漸漸明白,不管怎樣交代,都不會合造反派的口味的。
  
  朱敏只好想法找父親的“罪行”。比如愛看川劇,這是喜歡封建帝王將相的表現(xiàn);比如愛爬山,這是資產(chǎn)階級的享受主義;再比如愛養(yǎng)蘭花,是小資產(chǎn)階情調(diào),等等。
  
  造反派雖然沒有得到朱德反對毛澤東的材料,但是有這些也行!
  
  朱敏夫婦終于獲得了點自由,可是他們依然不能回中南海的家,不能和父親一起吃飯喝茶聊天。他們每次去中南海,只能在傳達(dá)室和父親或者是康克清媽媽見面,簡單交談幾句。
  
  那一段時間,中南海傳達(dá)室成了朱敏心目中感到溫暖的地方,也是讓人感到別扭的地方。那里能見到親人,那里也能讓你感到受監(jiān)視的屈辱。
  
  可是在1970年剛剛來臨時,連傳達(dá)室這處唯一溫暖的地方也失去了親情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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