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鄭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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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24年是日本的寬永元年。
這一年的8月27日,一個被稱為田川氏的日本孕婦在長崎平戶海灘撿拾貝殼海菜時,忽然感到陣陣腹痛,于是避到一塊巖石旁,生下一個男孩,孩子的父親就是鄭芝龍。
幾個月前,當鄭芝龍離開長崎往臺灣去時,他所娶的日本妻子田川氏已經有孕在身了。
明天啟四年(1624年)那個炎熱的夏季里,年輕的鄭芝龍正在千里之外的澎湖島上,給占據(jù)那里的荷蘭人當著小小的翻譯,男嬰清脆嘹亮的啼哭聲根本無法傳遞到他的耳畔。這是鄭芝龍的第一個兒子。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就是這個匆匆在日本海灘上降生的男嬰,38年后,竟然揮師數(shù)萬,東渡海峽,一舉將荷蘭人逐出臺灣。
男嬰初名福松,在日本生活了6年。
6年里福松在日本還有了一個弟弟,取名七左衛(wèi)門,生于1629年,比福松小5歲。他是否也是鄭芝龍之子呢?似乎存有疑義,因為沒有資料表明鄭芝龍1628年曾再返日本。明崇禎三年(1630年)的五月,腰包已經豐厚的鄭芝龍派族弟鄭芝燕赴日本,打算把田川氏母子接回泉州安平老家,遭拒。那時期日本正實行鎖國政策,幕府發(fā)布政令不準百姓尤其是婦女出國,包括福松和田川氏。鄭芝龍曾因此勃然大怒。他已經手握十萬大軍以及千艘船艦,儼然是東亞海面上的巨無霸了,卻不能將自己的妻兒接走,哪里能咽下這口氣?民間有一種演繹,說鄭芝龍派船接妻兒,不是派一艘,而是幾十艘船艦呼啦啦直抵日本,羅列成行,蔚為壯觀,這股陣勢終于嚇著幕府,于是只好放走福松。
另一種說法是,鄭芝龍雖然派得出幾十艘戰(zhàn)艦,但他其實只是讓另一個族兄弟鄭芝鶚帶數(shù)十人再赴日本平戶。除了帶上大量禮物之外,鄭芝鶚身上還攜帶了一張“軍威圖”,圖中所繪的是鄭家水軍平定四海的威武場面。什么意思?一手軟,一手硬,幕府不會看不懂:如果執(zhí)意不放人,將揮師而來,兵刃相見。
幕府做了妥協(xié),同意讓福松走,但田川氏和七左衛(wèi)門暫時留下。
鄭芝龍同意了,畢竟長子回來了,他沒有失面子。
回到泉州老家的福松,取名鄭森。也就是在這一年的春天,財力已經非常雄厚的鄭芝龍,開始在晉江與南安交界處一個叫安平的地方,動工興建自己的豪華府地。府地9公頃多,西抵西港,北達西垵頭,南臨安平橋頭,直通五港口岸,大張旗鼓修建了三年零兩個月才完工。那不是一般房子,高檐聳立,鎦金錯彩,甚至大船可以通過一條寬闊的水道,霸氣十足地直接駛進鄭氏的大院落之中,讓人瞠目結舌。
“五虎游擊將軍”,這是1627年鄭芝龍被朝廷招撫后所獲得的一個頭銜。1628年任海防游擊,1630年加署總兵,1640年又擢升為福建總兵官。官也算不小了,關鍵是重兵在握,又有錢又有權,恰好又有機會。機會就是他的雄厚資本,連那時官方血淋淋的海禁都禁不到他頭上。為什么?因為把持著那一帶海面的人,就是他自己,所以他高掛鄭氏旗號的船隊,仍然可以昂然航行于中國大陸沿海和日本、菲律賓等地之間,叱咤風云,高歌猛進,幾乎壟斷了中國與海外諸國的經濟貿易,財源滾滾,富可敵國。有一份資料表明,單生絲出口日本,在1641~1643年間,鄭氏家族的生意就占了整個中國輸出量的62%~79%之間,絲織品占了30%~80%間。
而此時,大明王朝卻往另一種相反的境地迅速滑去。
除了東北方強悍后金的呼嘯南下,各地揭竿而起的農民起義也潮水般洶涌疊現(xiàn),僅陜西一境,就有起義軍100多支。天災人禍、內憂外患,大明的氣數(shù)真是走到盡頭了。連許多戍守邊疆的官軍,因為拿不到軍餉而嘩變,居然槍口一轉,也加入到起義軍隊伍中,一起將王朝的基座拱得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只破船。年少的崇禎皇帝雖有挽社稷之心,然而千瘡百孔的江山,此時卻早已病入膏肓、氣若游絲了。
一邊是家族財富潮水般暴增,一邊是王朝氣象晚秋落葉般迅速衰敗,這個奇怪的景況,反差之大、對比之強烈,逐一進入了從日本歸來的小男孩鄭森眼中,并隨著他的成長而愈演愈烈。1644年三月十九日,闖王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起義軍攻入北京,崇禎皇帝走投無路,在將自己妻女殺死殺傷之后,逃到紫禁城后的煤山,在一棵樹上上吊自盡了。(崇禎皇帝像及小注)
一個王朝就這樣結束在一根哀傷絕望的繩子之上了。
但南逃而去的皇裔王孫以及文武遺臣們卻仍存有殘喘之心。這一年五月,明神宗朱翊鈞之孫朱由崧在南京稱帝,年號弘光。
鄭森就是在這期間去的南京。
朱由崧給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封了一個南安伯后,鄭芝龍的三弟鄭鴻逵,即鄭芝鳳,也獲得一個鎮(zhèn)江總兵、鎮(zhèn)海將軍的頭銜,并統(tǒng)領6000兵馬扼守長江。而20歲的鄭森正是在此時跟隨三叔的這支隊伍,離開家鄉(xiāng)到達南京,進入國子監(jiān),拜東林黨首領、禮部尚書錢謙益為師。據(jù)說,錢謙益還替鄭森取了一個字,叫“大木”,寄寓了“大木撐天”之意。(錢謙益小注)
鎮(zhèn)江處于長江與京杭大運河交匯處,扼南北要沖。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shù)重山。數(shù)重山之外的鎮(zhèn)江,成為南京的一個屏障。而武進士出身的鄭鴻逵,被委任到鎮(zhèn)江時,內心究竟有沒有涌出“千古興亡多少事”、“天下英雄誰敵手”之類的感嘆呢?即使有,其實也無濟于事了。草草壘起的金鑾殿已經危如累卵,根本難以再支撐下去。僅過了一年,南京城就被清軍攻破,朱由崧被俘,然后被殺。
不過鄭鴻逵卻僥幸沒事,清軍一過長江他就知道守不住了,于是帶著隊伍南撤。撤到杭州時,遇上了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孫、唐王朱聿鍵。
1645年農歷閏六月十五日,朱聿鍵在福州一幢寬大的老房子里稱帝,年號隆武,升福州為天興府。那幢房子據(jù)說在宮巷,當年是福州大理寺衙門,現(xiàn)在的房子外面則掛著一塊牌子“林聰彝故居”。林聰彝,是林則徐的第三子。
那年,鼎力搗鼓唐王朱聿鍵登基稱王這件事的,除了鄭鴻逵外,還有福建巡撫張肯堂、禮部尚書黃道周以及鄭鴻逵的大哥鄭芝龍。
此時整個中國宛若一鍋亂粥,戰(zhàn)亂與饑荒這兩把大火,幾乎將所有人的平靜生活都焚毀了,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闖王李自成雖然順利拿下京城,一舉結束了大明王朝,并斗膽登基稱帝,但眨眼之間,他的帝王夢就被從關外浩浩蕩蕩涌進來的清軍輾碎了,北方大地迅速成為旗人的天下。
而遙遠的南方,龜縮在福州的小王朝雖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仍然懷著某種僥幸,指望能夠茍且生存。已屆中年的朱聿鍵六神無主地舞動手中破破爛爛的小皇旗,他能夠做的就是把廉價的烏紗帽,一頂頂慷慨地封賜出去。
幾乎掌控隆武朝整個軍政大權的鄭芝龍被封為太師平國公。他從泉州前往福州拜見朱聿鍵時,頗具心機地把自己已經從南京回到老家的兒子鄭森一同帶上了。此時,已經21歲的鄭森文武兼?zhèn),相貌堂堂,談吐不凡?ldquo;問之,對答如流”。朱聿鍵一見之下,頗為欣賞,只恨自己沒有女兒可以許配,便當場封他忠孝伯,并賜他改鄭姓為國姓朱,而名字,則由森改為成功。與帝王同姓,在那些時代,向來是無尚的榮光,他“國姓爺”的稱呼就由此而來。(朱聿鍵小注)
但后世的人們卻并不習慣稱其為朱成功。
鄭成功,人們更愿意這樣稱呼他。(經臺北故宮博物院修復完成後之鄭成功畫像(臺北故宮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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