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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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說出那樣一句話呢？
我赧然地想。
這時，從山野遠處不知哪里，傳來與她剛才一樣的樂聲。女子側(cè)耳凝聽樂聲，終于放過了我，對我涼冷地道：“看你的樣子，應(yīng)該是個懂禮的大戶人家公子，這次我暫且信你，恕你不敬之罪，若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我答應(yīng)著對她行了一禮。“成式記住了。”
糟糕！我怎么把名字給說出來了！我急悔得直冒汗，所幸她沒注意，收回披帛，擺手讓我走。
“站�。�”才剛走沒兩步，她又將我喝住。
我心下惴惴不安，難道她反悔了？
女子挽著披帛逼近我，冷臉沉聲威脅道：“要是敢把見過我的事情說出去，我就把你全身的骨頭打斷，活拆下來做笛子！”
我瞥一眼她手中白森森、帶著黃、又透著青的人骨短笛，忙不迭地答應(yīng)。這一次，她終于放我離開，我簡直是落荒而逃，面對她時那種心跳失控的感覺，讓我難以克制與承受。
我飛快地遠離，一直走過兩重佛院才敢松口氣，本想去找照夜的朋友，卻發(fā)現(xiàn)我又走到了關(guān)押慈行大師的精舍附近。沿著青石小路繞過廟宇，僻靜的精舍門前依舊沒有守衛(wèi)，一個人從精舍內(nèi)急步而出，神色焦惶。
帶著炙痕的光頭，一身素凈的僧衣，只是身后沒有背著行囊，手中沒有拿著竹杖，正是我在長安酒肆內(nèi)遇到過的那個少年僧！
昨日在客棧里，他安靜地吃完饅頭便離開了，此時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他來找慈行大師做什么？他認識慈行大師？
我見少年僧走得甚是疾速，神情異常，我心中頗感疑惑，待他走遠便摸進精舍。精舍內(nèi)，慈行大師面朝墻壁，背對著我，跏趺而坐在地上的一個蒲團上。我喚了他一聲，他如同未聞，動也不動，也不搭理我。
“大師，我來跟你道個別。”我掩上門，在大師身后道。
慈行大師依然不理我，仿佛入了定。
我躊躇著，不知道是不是我去而又來，慈行大師生氣了。猶豫了片刻，還是朝他走去，繞過他的身體，走到他面前。“大師，我剛才……”
一句話還未說完，我猝然被眼前所見驚呆了——慈行大師雙掌合十豎立身前，雙目緊閉，然而，他的胸口處深深插入一柄匕首，鮮血盡染他的胡須與僧衣，紅得刺目驚心！
“慈行大師！您……是誰，誰干的！？”我又慌又亂，四肢發(fā)冷，抑制不住戰(zhàn)栗起來，抱住大師愴聲道。
一縷濃稠的血，順著慈行大師嘴角流淌滴落下來。手下，大師的身體已經(jīng)冷涼。我喚了他好幾聲皆沒有反應(yīng)。我戰(zhàn)戰(zhàn)抖抖地伸出手指，探在大師鼻下——沒有丁點的氣息。
生氣已絕——
慈行大師死了！被人殺害了！
“大師！”我不敢相信地跌跪在地，胸口劇烈地痛起來，就好像有人拿刀在剜我的心！就在方才，他還慈愛地摸著我的頭，為我擦去眼淚，站在精舍門口，依依難舍地向我揮著手，如同家中愛護我的長輩�？墒乾F(xiàn)在，他再不能睜開眼，再不能開口喚我一聲小十六……他這樣一位慈愛眾生的大德高僧，又是個老人，竟然被人這樣殘忍地殺害……巨大的悲痛與憤怒，梗得我胸腔脹痛，幾欲炸裂！
我喉間格格作響，卻哭不出來，抱著慈行大師失去溫度的身體，如墜冰窟，從心里深處發(fā)著冷，凍得我不住哆嗦，過了一會兒，又發(fā)熱，筋肉骨骼灼痛難耐，仿佛置身烈焰中，如遭焚燒！
壁上飛騰的火焰在我眼前熊熊燃燒，滿目濃烈的炎色，卷在烈火中的眾生，扭曲變形的面貌，森慘的白骨，猙獰的鬼卒——這哪里是人間，這分明是殘酷暴虐的焰摩羅界！
“啊——”
那梗在我胸腔中的銳痛，化作尖厲的一聲長嘯，自我喉間沖刺而出，我仰頸如鶴，悲聲唳叫！
隨著這一聲凄厲的尖嘯，我的內(nèi)心倏然空洞，感覺自己仿佛是波濤詭譎的大海中一葉孤帆，世界在我眼前翻滾旋轉(zhuǎn)，魂靈如同脫離了軀殼，游離恍惚著。
我頹萎地跪在地上，毫無意識地看著許多人從外面沖進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沖過來按住我，鉗著我手臂，有人在我面前，指著我，嘴巴開開合合。我卻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這一切只是一場混亂的夢吧？夢醒來，我其實躺在家中榻上，枕邊是看到一半的志怪異聞傳奇小說。家中的大人們忙活著過年，兄弟姐妹們說說笑笑，妍心那個壞丫頭會指著我笑話說：“十六哥、你真像個瓜娃子……”
這么想著，我合上了眼簾。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忽冷忽熱，神智半昏半沉。就在我覺得我就要失去意識知覺時，額頭處突然傳來一陣鉆心的痛，又迫使我清醒了過來。
原來我被人拖到了前面的大雄寶殿，重重扔進殿內(nèi)，額頭撞在了堅硬冰冷的地磚上。大殿內(nèi)，中央高處供奉著能鎮(zhèn)三千大千世界的佛陀，我仰起臉，繚繞的煙霧與經(jīng)幡中，佛陀微垂的雙目正正與我相對，目光潛靜如水，就像慈行大師一樣。
“你是何人？為何要殺害法門寺住持慈行大師？”
慈行大師四個字，如同符咒，一下子將我仍有些渙散的神智召喚了回來。我轉(zhuǎn)睇問話之人，太子李恒一身炫煌袍冠，被人簇擁著坐在殿內(nèi)。
“不是我……”我凄傷地搖頭。
“不是你，那是誰？”李恒不耐地皺著眉。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視線無意識地游走，忽然，我看見在太子身后不遠處簇擁的群僧中，默然靜立著那個面容俊秀的少年僧！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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