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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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亞特到達(dá)路光國的第三天,斯塔依舊沒有任何好轉(zhuǎn)的跡象,而亞特顯得越來越焦慮。在巫師答離的堅持下,在可布石法老的絕密石窟里,將要再次為斯塔舉行一次叫魂儀式。第一次的主角是以列王。但是遺憾的是,路光國最高貴的國王和父親的放血也沒有從死神那里喚回公主。所以,這次儀式的主角將是亞特,他是作為斯塔的戀人身份出現(xiàn)于死神桑國路面前的。如果死神能夠接受亞特奉獻(xiàn)的血液,那么作為交換他將扣留亞特的魂魄三天三夜于自己的地方,這是一種魂魄的交換儀式。三天后,他將把斯塔與亞特的魂魄一起放回于塵世間。
所以,如果一切成功,亞特將有三天“失魂落魄”的昏迷時間。這三天的時間里,亞特將象征性地經(jīng)歷一次死亡。
當(dāng)答離把儀式的內(nèi)容向亞特做解釋的時候,亞特毫不遲疑地答應(yīng)了。但是,這個早就預(yù)定好的計劃卻意外地遭到了也司王后的反對。她不再同意巫師的計劃。
答離幾次試圖說服王后,王后固執(zhí)地保持著自己的意見。后來,答離找到了亞特,亞特才與王后有過一次認(rèn)真的談話。亞特用真誠說服了王后,也司決定閉上自己的嘴巴。
但是,直到儀式開始前的一刻鐘,也司都處在極度的焦慮和不安之中。甚至,她有意地避開巫師答離的眼神,刻意冷漠地保持著與答離的距離,這讓答離非常地難過。
為了再次說服王后,答離在等待沐浴更衣后的亞特從秘密石頭隧道步入石殿前的短暫時間里,向王后做了最后攤牌:
“請不要這樣悲傷。一切都是為了公主的未來,也是為了這個國家。我會做得不留任何痕跡。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我保證。”
也司并不看答離,而是冷笑著:
“不留痕跡就不是欺騙嗎?欺騙就是最大的傷害。”
答離無奈地閉了一下眼睛,嘆了一口氣,說道:
“陛下,您要知道,這世界存在著善意的謊言。”
也司從鼻子哼出了一縷空氣,她似乎不想再跟答離做什么爭辯了。
亞特?fù)Q上了路光國的傳統(tǒng)白色棉質(zhì)短袍。他的胳膊、小腿和脖子都露在袍子外面,他的腰上扎著紅色的手繡腰帶。那腰帶上紅黃相間的格子與動物條紋圖案其實是一種神秘的象形文字,記載著路光國的歷史,甚至包括地球那部分時間段的。但是,沒有人告訴亞特腰帶的秘密,也沒有人告訴他只有路光國最高身份的王者才有資格佩帶上這種腰帶,他一無所知地由人操縱著,沐浴,按摩,更衣,身體被打上香粉,赤著雙腳,從可布石法老的石窟側(cè)門由一隊士兵引領(lǐng)著,在水晶頭骨的歌聲中,緩慢又莊重地走了進(jìn)來。
亞特第一次進(jìn)入了路光國最神秘的權(quán)力心臟:可布石法老神殿。可布石法老是拉比那爾武士家族的頭目,500年前他發(fā)動了軍事政變,殺死了當(dāng)時的億凡思國王,建立了拉比那爾王權(quán)。他死后,他的遺體被制成了木乃伊保留在了路光國最大的金字塔頂部——可布石法老神殿里。他的內(nèi)臟被掏空了,身體里充滿了凡士明香料,那是生長在路光國最黑暗最寒冷地帶整年都不見陽光的植物,是可以讓他的肉體不腐爛的天然防腐劑。所以,整個石殿里都充滿著這種既甜又酸很像草莓,又像酸奶的香氣。他只有頭部裸露在外,頭頂著一頂玉石王冠,王冠上雕刻著瑞儀神的圖案。他的頸上戴著碩大的豹子墜項圈。他雙眼緊閉,面色比以列王還要黝黑,毫無表情。他額頭寬大,鼻子是全臉部最突出的部分,短而寬厚,無鼻骨,幾乎占了臉部三分之一的面積。他上嘴唇是下嘴唇的兩倍大小,幾乎沒長下頜骨,下巴幾乎不存在。所以,他絕對說不上英俊,用火星地球人的審美觀點來看,你甚至可以說他很丑陋。
他的身體被一張巨大的黑色蛇皮嚴(yán)密地纏繞著,根本看不到一丁點裸露的皮膚。他躺在一個金屬飛行器的架子上,由于那金屬的造型過于奇特,金屬的年代過于久遠(yuǎn),你無法斷定那究竟是模型還是部分的實物。那大約有他身長兩倍長的金屬飛行器離地面大約有三尺高,呈古銅色,長方形,有兩只天線和排氣孔一樣的怪異管子獨自支了出來,越過他的頭部,撐上了天空。與排氣孔對應(yīng)的是兩只沖向地面的排氣管。那地面排氣管被安在了一個腳踏板的下方,同時各種古怪儀表被綴在了飛行器的兩側(cè)。法老的頭部枕在了方向舵一樣的東西上,方向舵聯(lián)結(jié)著操縱桿,操縱桿伸進(jìn)金屬飛行器內(nèi)部,已經(jīng)看不清晰了。
亞特精通宇宙中的任何一種已知的百十種元素,甚至他從黑洞中還提煉出了十二種新元素,以制成了能夠穿越宇宙終極黑洞又超抗壓力的裹里合金,但是,亞特叫不出他面前的飛行器究竟是由哪一種金屬合成的,而且究竟是不是金屬。他明白了,1700年前,路光國的祖先們就是用這飛行器從地球回到了室女星系的。他記得他曾經(jīng)問過斯塔,她的祖先是如何在1700年前就實現(xiàn)了時空旅行,而火星人類真正穿越時空隧道還不超過四百年的時間。斯塔曾調(diào)侃地說過:“我們有鳥。”亞特明白了,他面前的金屬飛行器,也許就是斯塔口中的鳥。
亞特的注意力沒有長久地停留在法老身下的飛行器上,而是被更神奇的東西吸引了:那圍繞著法老頭部,呈弧狀排列,懸置于空中的13個水晶頭骨。水晶頭骨大約是一個十歲兒童的頭骨大小,更神奇的是,這水晶頭骨正唱著亞特永遠(yuǎn)都不會懂的歌,圍繞著法老頭部,轉(zhuǎn)著圈,同時又整齊地自旋舞蹈著。
當(dāng)水晶頭骨舞蹈、歌唱的時候,從天窗射入的光線也在隨著音樂舞動著,整個石殿充滿了瑞儀神光和水晶頭骨的折射光線,讓人目不暇接。
一身素白又散發(fā)著香氣的亞特被引領(lǐng)著越過了石殿正中央的法老木乃伊,走上了正對著法老身體,同時位于石殿正南方大約有兩米見方的石頭祭壇,祭壇的正中央是一把特定的玉石椅子。亞特踏上祭壇的石頭臺階,有身著黑色長袍的副祭司指引著亞特在椅子上坐下。亞特看到椅子的前方是一個紅色的木棉花床,足有兩米見方。亞特的脈搏有些加快,他知道這在火星上被譽為“英雄之花”的紅色生靈,在路光國恰恰代表了相反的含義:死亡。木棉花是路光國人的死亡之花。它黃色艷麗的花蕊是死神“桑國路”在世俗界的駐扎地。一會兒,亞特的血液將會滴在死亡之花的身體上,由它們引領(lǐng)著,去覲見死神。
亞特經(jīng)歷過他祖父、祖母和叔叔的死,特別是經(jīng)歷過他父親的死,讓他對死亡有了切膚的認(rèn)識。當(dāng)他親耳從造物者那里知曉了宇宙的終極命運后,死亡已經(jīng)幾乎變成了他的一個朋友。他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潛意識里琢磨著它、思考著它。
他這個致命的人生唯美主義者只懼怕看到死亡的丑陋。他記得他父親沉湖四個月后從湖底被打撈時的樣子,太讓人心碎了。還有,他不會忘記他夢游時殺死的那些青蛙以及它們身上那青灰色的死亡之光。他刻骨銘心地懂得了,死亡既沒有詩情畫意,也不浪漫,死亡只是死亡,就像一個到處去要債的債主一樣,一旦它盯上了你,你就注定要拿死亡去回報的。死亡是另一種獨裁。它是權(quán)威的、冷酷的、世俗的、麻木的、遲鈍的,甚至是吝嗇和殘忍的。
現(xiàn)在,站在死亡之花面前,亞特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微微地閉了閉眼睛,盡力地把大腦里的混亂思緒放空,想以平靜的心情去開始一段不同尋常的探險之旅。他的任務(wù)很重,甚至超越了幾年前的那次黑洞探險之旅。這次,他面對的不是宇宙大黑洞,而是比黑洞還未知千萬倍的黑色死神桑國路。所以,他不能膽怯,更不能分心。
亞特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忽然,水晶頭骨的歌聲停下了,它們的舞蹈也戛然而止。石殿內(nèi)有了短暫又不同尋常的寂靜。這寂靜來得好奇特,把剛才的緊張氛圍一下子烘烤膨脹了數(shù)倍。沒有人發(fā)出任何聲音,人們似乎都在等待著什么。亞特能夠從人群中分辨出也司王后的呼吸聲和她由于身體顫抖而發(fā)出的衣衫摩挲聲。
突然,從亞特頭頂?shù)奶齑袄飪A瀉而下一束耀眼的光線,他知道,當(dāng)瑞儀神光從石殿正上方的天窗射入室內(nèi)時,正是瑞儀光時,即火星上的正午時分。他不知道,為了這個祭祀儀式完成得更加順利,答離已經(jīng)擅自用法力,暫時改變了神殿內(nèi)部的時間。
亞特不知道,沐浴在瑞儀神光中的自己有著一種無與倫比的美,以至于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不約而同地把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奇妙外星人看作了是瑞儀神在世俗的最美化身。答離,這位見多識廣的巫師,也被這種感受弄得有些手足無措,甚至對自己幾個月來的精心策劃產(chǎn)生了動搖。他不禁偷眼看著王后,但王后根本沒有看他,其實她也沒有看亞特,她只是無表情地立在以列王身旁,低著頭,試圖忽視或者逃避這個現(xiàn)實。
答離今天是一身黑色祭祀長袍,他這一生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他想起了昨夜王后所說的話:人的惡,如果不真誠懺悔,一旦開始,就只能繼續(xù)。那是王后試圖最后說服他放棄明天的計劃失敗后,流著淚說的。他當(dāng)時沒有回答王后的話,他找不到可以回答她的語言。
現(xiàn)在,他手拿著一個40厘米長的巨蛇形石刃,那被打磨得無比鋒利的蛇芯馬上將刺入亞特的手指及大腿根部,他希望死神能夠接納亞特的血,否則,不但斯塔公主無法挽救,他那個盜取造物者秘密的計劃也將會徹底地泡湯了。
他走上了祭壇,在亞特身旁站好,用眼神向亞特做最后的確定。亞特點了點頭,并向答離緩慢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答離看著亞特,莊重地舉起了手中的石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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