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節(jié) 婆媳之間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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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家,天昊都會哄得老媽開心,可今天竟然不奏效了,老媽
臉上沒有一點(diǎn)笑意。天昊重新返回了客廳,貼著牛麗坐下,心里忐忑不
安,生怕弄成僵局。天昊爸見牛麗很大方,人也長得漂亮,一高興,他
也進(jìn)了廚房給天昊媽打下手。天昊媽的臉拉得更長了,明眼人都能看出
來。天昊爸用胳膊肘示意天昊媽別那樣,并壓低聲音說:“人都來了,
有話以后慢慢說。”
午餐開始了。長方形的餐桌上,天昊和牛麗坐在南側(cè),天昊媽和
天昊爸坐北側(cè)。里脊肉炒黑木耳,炒青椒,西紅柿燉牛肉,辣醬胖頭
魚,紫菜蛋花湯,陸陸續(xù)續(xù)端了上來,熱騰騰擺滿一桌子,有紅有綠,
顏色搭配極好,看一眼就有食欲。天昊爸拿來當(dāng)?shù)靥禺a(chǎn)50°老白干,
為兒子和自己斟滿,給牛麗和老伴倒上檸檬色的匯源果汁。他邊倒邊
說:“姑娘頭次進(jìn)家門,千萬別客氣,要像到自己家一樣。”牛麗微笑
著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天昊一眼,又看了對面天昊母親一眼,她發(fā)現(xiàn)天昊媽正
冷眼看著自己。天昊先夾了一塊魚肚肉,放進(jìn)牛麗碗里。牛麗愛吃魚,
這一點(diǎn)兩人一樣。牛麗趕緊夾了一大塊魚肚肉放在天昊媽的碗里,說:
“阿姨,您累了大半天了,這塊魚肚肉您一定要先吃。”天昊媽沒抬
眼,也沒有躲避牛麗夾過來的魚肉,她只是用余光看著牛麗輕輕挑起一
根魚刺,然后把肉放進(jìn)天昊的嘴里?粗鴥鹤映缘糜凶逃形,她的怒火
才稍稍平息下來。
天昊不知深淺地又夾了一塊魚肚肉正要再往母親碗中放,天昊媽
拿起碗往自己胸口地方躲去,身子緊跟著向右后側(cè)旋轉(zhuǎn),嘴里說:“你
們吃你們吃,我自己來。”天昊的筷子像一架直升機(jī)突遇了狀況,在低
空中暫停了幾秒,拐了個彎平穩(wěn)降落到父親碗中。天昊爸樂滋滋地說:
“瞧我兒子,就是孝順,書沒白念。”三個人笑出了聲,牛麗笑的同時,看見天昊媽眼皮下沉,從鼻子哼出一聲,就趕緊把自己仍在延續(xù)的
尾音打住,忙低下頭喝了口牛肉柿子湯。
牛麗挨著天昊,時不時用眼神和天昊交流,常年吃食堂,吃家里
的飯菜反倒成了奢侈和享受。這頓飯?zhí)礻怀缘煤芟,平時就愛出汗的
他,這會兒額頭和鬢角又有汗珠滲出。牛麗像往常和天昊就餐時一樣,
及時掏出素白手絹為天昊擦汗。牛麗做這些,很嫻熟很自然,是啊,哪
個男人不喜歡細(xì)心溫柔的女人呢。天昊今天在父母面前反倒難為情了,弄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又不好拒絕牛麗。好在有老爸這50°老酒罩
著,臉紅是沒人會看出來的。天昊媽見此情景,起身離開,她看不慣牛
麗的一舉一動。她來到廚房,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干什么。她用左右手輪
流撫了撫鼓脹脹的胸口,舒了一口氣,才從櫥柜里取出一個空盤子走出
來,放在天昊和牛麗碗中間,重新坐好。天昊順手把牛麗放在桌子上的
魚刺撿起來放在盤子里。天昊邊吃邊講小時候的趣事,牛麗抿嘴聽著,
父子倆人倒是很開心,天昊媽依舊無聲地吃,靜靜地聽。好容易開口說
一句話,卻是埋怨老伴給兒子的酒倒多了。
第二天上午,天昊帶著牛麗去看姨媽。天昊童年是在鄉(xiāng)下姨媽家
度過的,那時父母工作忙,爺爺奶奶去世早,身邊沒人照看他,只能把
他放到鄉(xiāng)下的姥姥家。這一放就是七年,他和姥姥、姨媽一起生活,天
昊上小學(xué)前才被父母接回城,所以天昊和姨媽有很深的感情。他想把牛
麗介紹給姨媽一家人認(rèn)識,也好讓姨媽做做老媽的工作,畢竟他是愛牛
麗的,牛麗也愛他,而且他們已經(jīng)偷偷同居三個月了。姨媽沒讀過幾年書,書都讓母親和舅舅們讀了,她只在家出力干活供養(yǎng)一大家子人,結(jié)
婚也晚,姨夫是個老實(shí)人,軍人出身。姨媽快言快語,作風(fēng)潑辣,做事
果斷有主見,這點(diǎn)和天昊媽正好相反。姥姥出殯那天,姨媽放聲大哭,
哭得地動山搖的,天昊媽則暗自流淚,抽抽搭搭幾度昏厥。姥姥去世后
姨媽把鄉(xiāng)下房子賣了,和兒子一家人在小城買了房。姊妹倆年歲大了,
相互也算有個照應(yīng)。
從姨媽家吃過午飯出來,天昊就領(lǐng)著牛麗坐上返回省城的車回
去了。
再說天昊媽,聽說兒子和牛麗從姨媽家直接走了,憋著一肚子的
氣沒處發(fā)泄,有些話也不吐不快,就去了妹妹家。她把這兩天來的感受
一股腦倒出來,說:“牛麗文憑低,皮膚黑,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還不懂事
理,做飯時不當(dāng)幫手也就算了,連做做樣子也不會,整天和天昊嘰嘰咕
咕嘮個沒完,刷碗時讓天昊刷,說鍛煉鍛煉他,儼然一家之主的口氣。
結(jié)果天昊搶著刷,她就立在旁邊,看著說著,天昊還一個勁地傻樂……
天昊從小到大哪干過這活呀,這回倒好,讓牛麗使喚得滴溜溜轉(zhuǎn),
唉!”天昊媽嘆了一口長氣。妹妹卻說:“我看牛麗那丫頭不錯,對咱
天昊也是蠻好的,在我這里她也沒有做菜,我估計(jì)是她不會做,但碗筷
可都是牛麗刷的,而且她待人接物很懂規(guī)矩,也大方得體。”
日子過得真快,轉(zhuǎn)眼就到了年關(guān)。學(xué)院蓋好了一幢新職工大樓,
天昊也意外分得一套,不過是別人遷出后的舊樓,面積只有40平方
米。學(xué)院要收房子本金6萬元,交款期限只限一周,過期名額作廢。兩
人年齡也老大不小了,天昊和牛麗商量后決定,雙方老人應(yīng)該見個面把
婚事定下來。
雙方老人見面定在了省城一家中檔酒店。天昊事先預(yù)訂了房間,
他來這兒用過幾次餐,店面不在主要街道,在學(xué)院大門外拐彎處的一個
不太顯眼的位置,環(huán)境不錯。這家飯店打理得很好,客源一直不錯。多年讀書上學(xué),天昊養(yǎng)成了節(jié)儉的習(xí)慣,父母是工薪階層,培養(yǎng)他不容
易,他每每和同學(xué)聚會或和牛麗吃飯的時候就找相對便宜的館子。
這些日子,倆人一直沒閑著,自從給雙方老人打了電話后,第三
天就匯來6萬塊,交了樓款,鑰匙就到手了,趁著雙休日清掃粉刷。為
了省錢,二人自己備料,另外找了兩個男同學(xué)來幫忙。天昊和牛麗近來
心情很好,關(guān)鍵原因是他們心里都有底了,因?yàn)槟欠孔拥腻X是雙方父母
湊的,既然出了錢,也就等于是默認(rèn)了他們倆的婚事。
從張羅結(jié)婚那天起,牛麗的體重開始直線下降,本來就瘦弱單
薄,現(xiàn)在已弱不禁風(fēng)了,臉色也不好看,每天早晨必須多搽些美白的面
霜才敢去上班。再免俗的人也得面對俗事,結(jié)婚是一件大事,不是兒
戲,光有感情哪兒行呀,每一樁每一件都需要錢來兌現(xiàn)和完成。這次家
長見面前,天昊家來了電話,說為兒子結(jié)婚準(zhǔn)備了8萬塊,買樓的3萬
也算在內(nèi),家具、電器、床上用品、結(jié)婚照、禮服、首飾等都包括在
內(nèi)。那口氣不容置疑,明擺著天昊家是不想再往外拿一分錢了。牛麗心
情不好,不說因由只是和天昊慪氣。上次參加同學(xué)林梅的婚禮,她看到
了差距,越層洋房,清一色歐式裝修,婚房布置雍容華貴,林梅穿著潔
白婚紗走向婚禮紅地毯的時刻,像公主一樣驕傲,酒宴一過,跟著夫君
到海南度蜜月去了。和林梅相比,自己論容貌、論工作、論家庭,哪一
樣都不比林梅差,可天昊一家反倒不滿意,娶了自己就好像吃了大虧一
樣,上次和天昊回家牛麗已感到尷尬,只是裝著若無其事。想到這些,
牛麗再也笑不出來了。
其實(shí)牛麗哪里知道,天昊家有天昊家的難處,這么多年,天昊一
直在上學(xué),家里供著,早些年,天昊母親得了一場大病,花掉了家中所
有積蓄,去年剛剛搬上新樓,還欠著2萬元的外債。天昊說分房結(jié)婚,
老兩口犯難了,兒子分房千載難逢,價錢也特便宜,不能錯過機(jī)會。琢
磨來琢磨去,老兩口決定賣掉現(xiàn)在住的樓房。廣告剛貼到窗戶上的第二天,電話就打進(jìn)來了,打進(jìn)電話的是樓下賣服裝的柳老板。這幾年服裝
生意紅火,店面眼瞅著不夠用了,他正在為擴(kuò)大生意犯難,今天無意間
抬頭看見賣樓廣告,這兒地段好,買賣興隆,天昊家的樓位于小城中心
地帶的臨街二樓,一樓就是柳老板的服裝店。買樓的急,賣樓的更急,
一拍即合,可這價格明顯著被買家牽著鼻子走,不愧是買賣人,10萬
塊的成本價愣是被柳老板給砍到85000。天昊那邊著急用錢,天昊爸
一咬牙,一跺腳,賣。兩天不到的工夫,住了不到兩年的新樓說賣就
賣了!除去給天昊的8萬塊,剩下的錢用來租房,置辦酒席的錢還有缺
口。老兩口的生活又回到了起點(diǎn),賣樓的事老兩口對兒子只字未提。
星期天,天昊父母揣著5萬元現(xiàn)金,坐上開往省城的頭班車。到學(xué)
校時,離雙方家長見面還有一段時間,他們在兒子的宿舍休息了一小會
兒,天昊領(lǐng)著父母參觀了新分的房子。這是一幢20世紀(jì)80年代初建成
的紅磚四層小樓,紅磚風(fēng)化呈斑駁狀,外觀極具滄桑感。木制門窗,個
別人家窗戶換上了鋁合金的,從外面看和這樓的整體風(fēng)格極不搭配,就
像一個鄉(xiāng)土打扮的村婦圍上了一條城里女人的絲巾。
長長的昏暗的走廊,窄窄的樓梯,木質(zhì)扶手臟得已看不清紋理。
一個單元十二戶人家,每層三戶,到了四樓,天昊掏出鑰匙打開中間的
一扇用鐵皮包著的門,屋子空蕩蕩的,四壁剛粉刷過,空氣中還彌漫著
涂料的味道。天昊父母跟著天昊把各個角落瞧了一遍,一室一廳一廚,
這是一棟廂房樓,臥室的窗口正對著后建起的嶄新氣派的職工大樓。天
昊媽從一樓往上數(shù),一共七層,站在窗前仍需仰視。天昊媽輕輕嘆了口
氣,心想,兒子要是分到那樣的房子就好了。細(xì)心的兒子問:“媽,您
累了嗎?”天昊媽搖搖頭。母親告訴兒子說,這屋子需要通風(fēng)換氣,就
順手打開了一扇小窗戶,用鉤子掛好。
一家三口從樓上下來,就直奔酒店了。一路上,天昊媽說這次從家
里拿來5萬元現(xiàn)金,要直接交給牛麗,這是你們結(jié)婚的一切費(fèi)用,如果不夠,你們就自己想想辦法吧。天昊媽忽生感慨:“我和你爸結(jié)婚那陣
兒,兩個人把各自的行李搬到一起,趁著假期回了趟老家,這婚就算結(jié)了。”
來到酒店,熱情的服務(wù)員把他們引到二樓玫瑰廳。餐桌正中擺著
火紅的玫瑰和潔白的百合,六套餐具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均勻擺
放。紅色桌布,紅色的靠背沙發(fā)椅,雪白的餐巾疊成六個展翅的仙鶴插
在高腳杯中,環(huán)境優(yōu)雅大方又不落俗套。天昊請父母坐下。服務(wù)員端來
綠茶,為他們一一斟滿,后退著站在門邊。天昊媽輕輕坐了下來,把一
直背著的褐色人造革背包放在身后,用身子靠著。背包是二十年前老伴
去北京出公差時特意為她買回來的,是迄今為止老伴送她的唯一一件禮
物。天昊媽平時很少背,只是偶爾出趟遠(yuǎn)門才背過一回。今天,那里裝
著兒子結(jié)婚用的全部家當(dāng)。頭一次上這么好的飯店,天昊媽不自覺地用
手摩挲著光滑的扶手,舒舒服服地靠在軟椅上,閉了一會兒眼睛。這些
天太勞累,她不知不覺睡著了。天昊給牛麗打電話,問走到哪兒了,然后匆匆跑下樓去。兒子一
走,老伴兒叫醒天昊媽,他們知道未來的親家馬上就到了,也站了起
來,來到門口。果然看見天昊挽著牛麗的母親走在前面,已然沒有陌生
感,看來兒子已是牛麗家的?土恕E{惡鸵粋高個子老頭走在后面說
著話。來到門口,天昊忙著作介紹,然后他安排兩位父親坐在一起、兩
位母親坐在一起,最后他把牛麗安排在主陪靠里的座位上,自己坐在背
對門的副陪位置上。
漂亮的女服務(wù)員問:“先生,可以上菜嗎?”天昊點(diǎn)點(diǎn)頭。他站
起來給四位老人斟茶。天昊爸和牛麗父親好像一見如故已經(jīng)攀談起來,
都是機(jī)關(guān)退休的老干部有很多相同的話題。天昊媽問牛麗的母親屬啥
的,兩人一論,天昊媽屬猴牛麗媽屬雞,牛麗媽叫過老姐姐后,兩人就
嘮起家常來,什么身體如何,平時在家都做些什么等。
牛麗反倒坐在那里喝著茶,一言不發(fā),目光也不瞧向天昊,也不
瞧天昊的母親,好像今天的場合與她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酒席間,誰也沒
提結(jié)婚的事,好像今天是一場家庭聚會。話題一個接著一個,天昊媽臉
上一直掛著難得的一絲笑容,但牛麗還是覺著這牽強(qiáng)的笑容背后隱藏著
什么,她說不清。
兩年多過去了,現(xiàn)在牛麗和婆婆的感情就像親母女一樣好。那是
她結(jié)婚后不久回婆婆家的時候,看著婆婆和公公住著租來的房子,她才
發(fā)現(xiàn)天下的父母都是偉大的,但這種偉大讓她心酸。她知道在接下來的
日子里,怎么做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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