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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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說不準(zhǔn),有時三五天,有時十多天。”
劉玄德深感失望,仿佛全身的力氣都沒了,他佇立門外,惆悵良久。
張飛聽后從旁勸道:“他不在家也沒辦法,還是趕快回去吧。”
關(guān)羽也撥馬靠近劉玄德催他回去,說道:“是啊,不如改天先派人來打聽他是否在家,然后再來也不遲。”
劉玄德原來打算在此等候孔明回來,在二位結(jié)義兄弟的催促下,不得已拜托小童向孔明轉(zhuǎn)告來意后,從臥龍岡悄然下山。
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清澈。松竹茂盛,猿鶴相嬉。臥龍岡山清水秀的景致給劉玄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爻掏局,他屢屢回首,流連忘返。
來到山腳下時,忽見一人身穿藍布衣,頭戴逍遙巾,正拄杖上山。
走近一看,是個眉清目秀的高士,使人見之會產(chǎn)生一種如遇空谷幽蘭的情愫。劉玄德不由得為之一動:“難道此人就是諸葛亮嗎?”
他這樣想著,突然下馬,向前走了五六步。
烏巾青衣的高士見劉玄德突然下馬,向自己殷勤地施禮,不禁嚇了一跳。他握住手杖,疑惑地問道:“有什么事嗎?我好像不認(rèn)識你。”
劉玄德恭敬地說道:“剛才去拜訪先生的草廬,不巧先生不在家,只得悵然而歸。沒想到竟然在此相遇,真是不勝榮幸。”
青衣高士更加驚愕地反問道:“您說什么?怕是認(rèn)錯人了吧?請問將軍的大名是……”
“我乃是新野的劉玄德。”
“哦,是您哪。“
“難道你不是孔明先生嗎?”
“錯了,錯了。我和孔明有著烏鴉和靈鳥之別。”
“那先生是……?”
“孔明的朋友,博陵的崔州平。”
“哦,你是孔明先生的朋友。”
“久仰將軍的大名,您今天這樣輕裝簡從,突然造訪孔明的草廬究竟為了何事?”
“噢,關(guān)于這事我可以對你大致說一下。我們先到那塊石頭上坐下來慢慢談?wù)労脝?我有點累了,想坐一坐。”說著,他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又道,“我拜訪孔明先生,是為了尋求治國安民之策,除之此外沒有他意。”
崔州平大笑道:“這當(dāng)然是件好事。但以我看來,將軍好像不懂得治亂的道理。”
“也許吧,你不妨把治亂之道說來聽聽。”
“如果將軍不為山村的一介儒生放言所怒,我就不揣淺陋,說上幾句。所謂治亂之道,也許是這世上二相中的一相。從古觀之,治極生亂,亂極入治。從今而 論,自光武之治至今已有二百多年,一直太平無事。但現(xiàn)在終于發(fā)生激變,遍地都是干戈之音,云空響徹戰(zhàn)鼓之聲,這豈不是治極生亂之時嗎?”
“是這樣的。從開始看到亂兆到現(xiàn)在已有二十年了吧?”
“對一個人的一生來講,二十年之亂確實是個很長的時期,但從悠久的歷史來看,其實真是很短的一瞬。只不過像是預(yù)示著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的嗖嗖冷風(fēng)而已。”
“所以,我要求得真正的賢人,使萬民免于災(zāi)難,或者努力把災(zāi)難降到最低程度。我劉備深信這就是我的使命。”
“將軍有此理想,善哉!但是,世上萬物生生滅滅是沒有終止之日的。請看,自從在這黃土地上滋生了我們黃種人以來,歷經(jīng)了秦漢政體以及各國制度的建立和 其后的轉(zhuǎn)變,歷史似乎總是在無止境地重復(fù)著。萬生萬滅,一滅多生。這也是天理之常吧?若以自然的心態(tài)觀察,初生青青的嫩芽,倏成空中飄舞的落葉,這不過是 經(jīng)久不變的平凡小事。”
“我們是凡夫俗子,不能像高士那樣冷靜地觀察。但是實在不忍心眼看生靈涂炭,千千萬萬的百姓在水深火熱中痛苦地掙扎,逃脫不了無謂流血的宿命。”
“這或許是英雄自尋的煩惱。將軍尋找孔明,是想叫他去改變宇宙的天理嗎?即使他有斡旋天地之才,即使他有補綴乾坤之力,最后也一定不能改變宇宙的天理,消除世上的戰(zhàn)爭。再說孔明也沒有那么健壯的身體,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有限的嗎?哈哈哈!”
劉玄德自始至終聚精會神地聽著。崔州平講完后,他深深地表示了謝意:“承蒙賜教,非常感謝!”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又回到原題:“今天沒承想得到先生高妙的指點,實在是幸會。只是沒遇見孔明就這樣回去,太遺憾了,先生可知道他去哪兒嗎?”
崔州平站起身,搖頭道:“不,不知道。其實我也是來孔明家拜訪,所以才走到這兒的,如果他出去的話,我也只能回家了。”
劉玄德也站起身,向崔州平邀請道:“先生和我劉備一起回新野如何?我還有很多事想聽聽先生的高論。”
崔州平搖頭婉拒道:“我只是山野的一介儒生,本無追逐世上名利之心,如果我們有緣還會再見的。”
說罷,長揖而去。
劉玄德騎上馬,帶著一行人離開臥龍岡,踏上歸途。
途中,關(guān)羽騎馬靠近劉玄德的身邊悄悄地問道:“剛才隱士說的治亂之論,大哥認(rèn)為是真理嗎?”
“不,”劉玄德微笑道,“他說的只是他們那些人的真理,不是千萬百姓的真理。這個大地乃是億萬百姓賴以生存的空間,而像他這種高人、隱士,只不過是區(qū)區(qū)可數(shù)的幾個人。真理豈可讓寥寥數(shù)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但他們盡可以對理想高談闊論。”
“既然大哥已明白治亂之理,為何剛才還要長久地聚精會神地聽崔州平喋喋不休呢?”
“你是這么想的嗎?我認(rèn)為在交談中只要能獲得一言半句有益于救世濟民的金玉良言也就很值得了,所以我能耐心聽著他的宏論。”
“但結(jié)果不也是毫無所獲嗎?”
“沒有,確實沒有。但我渴求那些能讓我聽到自己獨特見解的人。我之所以一心追求那個尚未謀面的孔明,也就是想聽到他的見解,這就是我的真理。”
那天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去了;氐叫乱埃诌^了幾天,劉玄德派人去打聽孔明是否在家。
不一會兒,使者回來并報:“聽說這一兩天孔明確實已經(jīng)回家了,由于馬上還要出去,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在草廬閉門不出。”
“那么我們今天就去。”
劉玄德急忙命人收拾馬具,進行出發(fā)的準(zhǔn)備工作。
張飛走向馬的一側(cè),憤憤不平地對已騎在馬上的劉玄德說道:“大哥為何要三番五次地親自去那個低賤的農(nóng)夫家里?讓你手下的百姓見了,不會覺得很可笑嗎?何不派人直接去把孔明叫到城里來呢?”
“這樣做太失禮了,像孔明這樣的稀世賢人,我一定要把他迎入我的門下。”
“孔明這種人是什么學(xué)者、賢人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他最多是個只知道自己狹小的書齋和十幾畝地的家伙。而現(xiàn)實社會和他的生活環(huán)境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他敢擺架子說什么來還是不來的廢話,我張飛就毫不費力地去把他揪過來。”
“你這樣胡亂作為,只會吃閉門羹。還是打開書本,好好讀讀孟子說的話,再來發(fā)表意見吧。”
劉玄德帶著與上次同樣數(shù)量的隨從出了城門,朝新野的郊外走去。這時,灰色的天空中開始下起了霏霏的雨雪。
時值十二月中旬。朔風(fēng)勁吹,侵人肌膚。雪越下越大,幾乎遮蓋了行進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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