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柔道”開國與“柔道”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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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柔勝剛，是中國人處世的理想境界。
柔能克剛，是中國人處世的堅定信念。
柔中含剛，剛中存柔，剛?cè)嵯酀?jì)，不偏不倚，這才是中國人處世的正宗。這一理想化的處世方式，一個小小的太極圖表現(xiàn)得最為形象。一個圓圈中有一個白色的陽魚和一個黑色的陰魚，陽魚頭抱陰魚尾，陰魚頭抱陽魚尾，互相糾結(jié)，渾融婉轉(zhuǎn)，恰成一圓形，無始無終、無頭無尾，無前無后、無高無下。最妙的是陰魚當(dāng)中有陽眼，陽魚當(dāng)中有陰眼，相互包容、相互蘊涵、相互激發(fā)、相互轉(zhuǎn)化而又相互促生。我們曾經(jīng)對這一處世方式進(jìn)行過轟轟烈烈的批判，但今天凝神諦視這個小小的太極圖時，卻不能不承認(rèn)它包含了宇宙中的至理，同時也是我們處理人事的最高準(zhǔn)則。
必須指出的是，不論在歷史中還是現(xiàn)實中，剛者居多，柔者居少，若能以柔為主，寓剛于柔，其表現(xiàn)方式往往就是“柔道”。然而，盡管“柔道”是治國治民、為人處世的最佳方法，人們卻常常由于貪婪、暴躁、逞一時之快、急功近利、目光短淺，一般不去施用，或是施行得不好。中國歷史上的許多以“柔道”處世、以“柔道”治國的成功事例，早已證明“柔道”比“剛道”更加行之有效，其事半功倍、為利久遠(yuǎn)之特點，更是“剛道”所遠(yuǎn)為不及的。
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偶爾也會施行“柔道”。在楚、漢相爭之時，項羽曾任用季布去攻打劉邦，季布多次把劉邦打得狼狽萬分，甚至差點兒抓住劉邦，所以劉邦十分憎恨季布。西漢剛剛建立，劉邦就急不可耐地發(fā)布了一道命令，懸賞一千兩金子捉拿季布，有膽敢留藏季布的人，誅殺本人及其父兄全家。季布藏到了濮陽一個姓周的人家里，那人說：“漢王搜查您非常急迫，快要搜到我家里來了。您如果愿意聽我的話，我才敢獻(xiàn)出我的計策，如果不聽，我就自己先抹脖子算了，免得連累全家。”季布聽從他的話，他就給季布剃光了頭發(fā)，脖子上套上鐵圈，穿著破衣服，裝在賣棺材的車?yán)�，賣給了當(dāng)時著名的大俠朱家。盡管朱家知道他是季布，但還是買下了，并將他安置在田間的屋舍里。之后，朱家到了洛陽，見到了汝陰侯滕公，勸他說：“季布有什么罪過嗎？臣子各為其主，那是做臣子的職責(zé)��！項羽的部下難道都能殺干凈嗎？現(xiàn)在皇上剛剛坐穩(wěn)天下，卻為自己的私怨去搜捕一個人，這是向天下人顯示皇上的胸懷是多么狹窄啊！而以季布的賢能，漢朝又搜捕得這樣緊急，這不是逼迫他向北逃往匈奴，或是向南逃往越地嗎？把豪壯而勇敢的人趕往敵國，這就是楚王的尸體遭到伍子胥鞭打的原因��！您為什么不找機會跟皇上說說這件事呢？”
滕公心里知道朱家是個大俠客，季布一定藏在他的家里，但又覺得朱家說得很有道理，便在上朝議事的時候說了上述的話。劉邦果然被說服了，赦免了季布。
季布變剛為柔，能伸能縮，在當(dāng)時也贏得了美名。劉邦還召見了季布，拜他為郎中。
劉邦因為赦免了季布而安定了人心，那些過去與劉邦為敵而準(zhǔn)備謀反的人都安下心來，奉事漢朝，劉邦也得了個氣度豁達(dá)的好名聲。
當(dāng)然，與東漢的光武帝劉秀相比，劉邦的柔道實在是“小兒科”。劉秀是一位以柔開國、以柔治國的皇帝。他以“柔”為主，在政治、軍事諸方面都體現(xiàn)出了這種精神，應(yīng)該說他把中國的“柔道”發(fā)揮到了很高的境界。
劉秀生于公元前6年12月，是漢高祖劉邦的九世孫。其父劉欽是南頓縣令，在劉秀九歲時病故，此后，劉秀與哥哥劉■被叔叔收養(yǎng)。據(jù)說劉秀身長七尺三寸，美髯眉，大口隆準(zhǔn)，生有帝王相。劉秀好稼穡耕傭，他的哥哥就經(jīng)常譏笑他。一次到親戚家做客，院中賓朋滿座、貴客云集，主人蔡少公精通圖讖之學(xué)，在述及讖語時說道：“將來劉秀必為天子。”原來王莽的大臣劉歆也精通讖文，故改名為劉秀，大家以為是大臣劉秀。誰知座上忽起笑聲：“怎見得不是仆呢？”大家回頭一看，竟是劉■的弟弟劉秀，不禁一陣哄堂大笑。
在劉秀二十八歲的時候，王莽的“新政”很不得人心，加上天災(zāi)人禍，各地的農(nóng)民紛紛起義，尤其是綠林、赤眉兩支起義軍，聲勢浩大，直可與王莽軍一較高低。在這種風(fēng)起云涌的形勢下，劉秀借南陽一帶谷物歉收，與兄劉■謀劃起義，得眾七八千人。
劉秀起義后，逐漸與當(dāng)?shù)氐钠渌鹆x軍匯合，一度并入綠林軍。公元23年2月，綠林軍為了號召天下，立劉秀的族兄劉玄為帝，年號更始，綠林軍的勢力得到了迅猛的發(fā)展，以致讓王莽“一日三驚”。王莽糾集新朝主力約四十二萬人，號稱百萬，派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尋為師，直撲綠林軍。
劉秀等人放棄陽關(guān)，率部退守昆陽。昆陽守軍只有八九千人，敵人則連營百里，勢力太過懸殊。有些人主張分散撤出，劉秀堅決反對，認(rèn)為如果并力御敵，尚有保全的希望，如果分散突圍，必被包圍消滅。他親自率領(lǐng)十三騎趁夜突出南門求救，他說服了定陵、郾城等地的起義軍，親率精兵數(shù)千人偷渡昆水，突襲敵人，使敵人手忙腳亂、陣腳不穩(wěn)，終至大敗。
昆陽之戰(zhàn)是中國軍事史上以少勝多的光輝范例，也為起義軍推翻新莽政權(quán)奠定了基礎(chǔ)。自打敗了王邑、王尋的軍隊以后，劉秀兄弟的威名日盛，這就遭到另一派起義軍將領(lǐng)的嫉妒，加上劉■當(dāng)初曾反對立劉玄為帝，這些人正好借此進(jìn)讒，說劉■不除，終為后患。劉玄懦弱無能，并無主張，便聽了人言，準(zhǔn)備伺機發(fā)難。劉秀借犒軍之機，大會群將，制造借口，但不久起義軍內(nèi)部發(fā)生了分裂，哥哥劉■被殺。
劉秀當(dāng)時正在父城，聽到哥哥被殺，十分悲痛，大哭了一場，立即動身來到宛城，見了劉玄，并不多說話，只講自己的過失。劉玄問起宛城的守城情況，劉秀歸功于諸將，一點兒也不自夸自傲。回到住處，逢人吊問，也絕口不提哥哥被殺的事。既不穿孝，也照常吃飯，與平時一樣，毫無改變。劉玄見他如此，反覺得有些慚愧，從此對他更加信任，并拜他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其實劉秀因為兄長被殺而萬分悲痛，此后數(shù)年想起還經(jīng)常流淚嘆息。但當(dāng)時他知道自己尚無力與平林、新市兩股起義軍的力量抗衡，所以隱忍不發(fā)。劉秀的這次隱忍，既保全了自己，又在起義軍中贏得了同情和信賴，為他日后自立創(chuàng)造了一定條件。
等到起義軍殺了王莽，迎接劉玄進(jìn)入洛陽，劉玄的其他官屬都戴著布做的帽子，形狀滑稽可笑，洛陽沿途的人見了，莫不暗暗發(fā)笑。唯有司隸校尉劉秀的僚屬，都著漢朝裝束，人們見了，都喜悅地說：“不圖今日復(fù)見漢官威儀。”于是，人心皆歸劉秀。
劉玄定都洛陽以后，便欲派一位親近而又有能力的大臣去安撫河北一帶。劉秀看到這是一個發(fā)展個人力量的大好機會，便托人往說劉玄。劉玄同意了這個請求，劉秀就以更始政權(quán)大司馬的身份前往河北，開始了擴(kuò)張個人勢力、建立東漢政權(quán)的準(zhǔn)備活動。
當(dāng)時的河北有三股勢力：最大的是王郎，他自稱是劉邦的后代，號召力很強；其次是王莽的殘余勢力；再次是銅馬、青犢等農(nóng)民起義軍。劉秀在河北每到一地，必接見官吏，平反冤獄，廢除王莽的苛政，恢復(fù)漢朝的制度，釋放囚犯，慰問饑民。所做之事，均都順應(yīng)民心，官民因此而喜悅。
當(dāng)時，有一個叫劉林的人向他獻(xiàn)計說：“現(xiàn)在赤眉軍在黃河以東，如果決河灌赤眉，那么百萬人都會成為魚鱉了。”劉秀認(rèn)為這樣太過殘忍，定會失去民心，就沒有采納。劉秀初到河北之時，兵少將寡，地方上各自為政，無人聽他指揮，雖能“延攬英雄，務(wù)悅民心，立高祖之業(yè)”，但畢竟沒有大量軍隊。他為王郎所追捕，曾多次陷入窘境。后來，他逐漸延攬了鄧禹、馮異、寇恂、銚期、耿純等人才，又假借當(dāng)?shù)仄鹆x軍的名義招集人馬，壯大聲勢，并聯(lián)合信都、上谷、漁陽等地的官僚集團(tuán)，這才算站住了腳。由于他實行“柔道”政策，服人以德不以威，眾人一旦歸心，就較為穩(wěn)定。
劉秀認(rèn)為“柔能制剛，弱能制強”，他多以寬柔的“德政”去收攬軍心，很少以刑殺立威，這一點，在收編銅馬起義軍將士時表現(xiàn)得最為突出。當(dāng)時，銅馬起義軍投降了劉秀，劉秀就“封其渠帥為列侯”，但劉秀的漢軍將士對起義軍很不放心，認(rèn)為他們既屬當(dāng)?shù)孛癖�，又遭攻打殺掠，恐怕不易歸心。銅馬起義軍的將士也很不安，害怕因不能得到漢軍的信任而被殺害。在這種情況下，劉秀竟令漢軍各自歸營，自己一個人騎馬來到銅馬軍營，幫他們一起操練軍士。銅馬將士議論說：“肖王（劉秀）如此推心置腹地對待我們，我們怎能不為他效命呢？”劉秀直到把軍士操練好，才把他們分到各營。銅馬義軍受到劉秀的如此信任，就都親切地稱他為“銅馬帝”。
在消滅王郎以后，軍士從王郎處收得了許多議論劉秀的書信，如果究查起來，會引起一大批人逃跑或者造反。劉秀根本連看都不看，命令當(dāng)眾燒掉，真正起到了“令反側(cè)子自安”的效果，使那些惴惴不安的人下定決心跟劉秀到底。
公元25年，劉秀勢力已十分強大，又有同學(xué)自關(guān)中捧《赤伏符》來見，說劉秀稱帝是“上天之命”，劉秀便在諸將的一再請求下稱帝，年號建武。稱帝之后，便和原來的農(nóng)民起義軍爭奪天下，此時，他仍貫徹以柔道治天下的思想，這對他迅速取得勝利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劉秀輕取洛陽就是運用這一思想的成功范例。當(dāng)時，洛陽城池堅固，李軼、朱鮪擁兵三十萬。劉秀先用離間計，讓朱鮪刺殺了李軼，后又派人勸說朱鮪投降。但朱鮪因參與過謀殺劉秀哥哥的事，害怕劉秀復(fù)仇，猶豫不決。劉秀知道后，立即派人告訴他說：“舉大事者不忌小怨，朱鮪若能投降，不僅決不加誅，還會保其現(xiàn)在的爵位，并對河盟誓，決不食言。”
朱鮪投降后，劉秀果然親為解縛，以禮相待。
公元27年，赤眉軍的樊崇、劉盆子投降，劉秀對他們說：“你們過去大行無道，所過之處，老人弱者都被屠殺，國家被破壞，水井、爐灶被填平。然而你們還做了三件好事：第一件，你們攻破城市、遍行全國，但沒有拋棄故土的妻子；第二件事，以劉氏宗室為君主；第三件事尤為值得稱道，其他賊寇雖然也立了君主，但在危急時刻都是拿著君主的頭顱來投降，唯獨你們保全了劉盆子的性命并交給了我。”于是，劉秀下令讓他們與妻兒一起住在洛陽，賜給每人一區(qū)宅屋，二頃田地。就這樣，劉秀總是善于找出別人的優(yōu)點，加以褒揚。
劉秀極善于調(diào)解將領(lǐng)之間的不和情緒，絕不讓他們相互斗爭，更不偏袒任何人。賈復(fù)與寇恂有仇，大有不共戴天之勢，劉秀則把他們叫到一起，居間調(diào)和，善言相勸，使他們結(jié)友而去。
對待功臣，他決不遺忘，而是待遇如初。征虜將軍祭遵去世，劉秀悼念尤勤，甚至其靈車到達(dá)河南，他還“望哭哀慟”。中郎將來歙征蜀時被刺身亡，他竟乘著車子，帶著白布，前往吊唁。劉秀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確實贏得了人心。
劉秀實行輕法緩刑，重賞輕罰，以結(jié)民心。他一反功臣封地最多不過百里的古制，認(rèn)為“古之亡國，皆以無道，未嘗聞功臣地多滅亡者”。他分封的食邑最多的竟達(dá)六縣之多。至于罰，非到不罰不足以毖后時才罰，即便罰，也盡量從輕，絕不輕易殺戮將士。鄧禹稱贊劉秀“軍政齊肅，賞罰嚴(yán)明”，不為過譽。
在中國歷史上，往往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滅，謀臣亡”，但唯獨東漢的開國功臣皆得善終，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劉秀“柔道”治國的可取性。
劉秀在稱帝之前就告誡群臣，要“在上不驕”，做事要兢兢業(yè)業(yè)、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日慎一日等等。在后來的歲月里，劉秀始終如一地自戒、戒人，這種用心良苦的告誡，雖不能從根本上扭轉(zhuǎn)封建官場的習(xí)氣，但畢竟起了一定的作用。當(dāng)時軍中武將多好儒家經(jīng)典，就是很好的證明。
劉秀“柔道”興漢，少殺多仁，不論是軍事、政治還是外交等方面都治理得很好。曹操以奸詐成功，劉秀以“柔道”而有天下，看來，儒、道理論并非迂腐之學(xué)，只要運用得當(dāng)，完全可以比別的方法更有效、更好。只是千百年來，儒、道之學(xué)在這方面的光輝，已被兇殘狡詐的人性給掩蓋、涂篡得不成樣子了！
（參見《漢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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