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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jié) 第六章

  項羽感到大勢已去,突圍而逃。這時的項羽狼狽之極,“項王乃上馬騎”,這個“騎”字,《項羽本紀(jì)》有注:“單乘曰騎。”說明項羽是只身突圍,已經(jīng)顧不 得指揮部下了。從軍事層面說,項羽只顧自己逃命,不去指揮自己的殘存部屬同敵軍做最后的拼死搏殺,這并不是軍事領(lǐng)袖的光彩舉動;但從情感層面說,卻是很悲 壯的一幕,他并不指望別人為掩護(hù)他逃命而死,他誰也不想“連累”,就靠自己去殺開一條血路,逃得出逃不出,全靠“天命”了。然而,追隨項羽的勇士們不肯離 他而去,“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余人,直夜?jié)铣,馳走”。
  
  天亮后,漢軍發(fā)現(xiàn)項羽已突圍逃走,劉邦派灌嬰率五千精騎追擊。項羽自垓下向東南方向潰逃,渡過淮水,逃至陰陵(今安徽定遠(yuǎn)西北),身邊僅剩百余人。
  
  這時迷路,問一農(nóng)夫:“前方哪里有路?”農(nóng)夫答:“左。”項羽等一干人馬急向左,上當(dāng),陷進(jìn)沼澤,被漢軍追上。
  
  項羽又回身向東,再次突圍而出,逃至東城(今安徽定遠(yuǎn)東南),身邊只剩二十八騎。又有數(shù)千漢軍追來,“項王自度不得脫”,他知道已經(jīng)無法再次突圍,但他決不屈服,決不投降。
  
  這時,項羽對身邊這些至死追隨他的將士講了一段話。他說:“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dāng)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 此,此天亡我也,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
  
  從這段話中,可以窺見一點項羽當(dāng)時的心理狀態(tài)。言語中,他既有身先士卒浴血拼殺視死如歸的英雄豪氣,也有瞻前顧后為自己解脫兵敗之責(zé)的沽名釣譽。他反 復(fù)說的一句話就是“天亡我也,非戰(zhàn)之罪也”,他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他項羽不是不能打勝仗的人,他之所以失敗,責(zé)任不在他自己,是“天命”使然,老天爺不肯 幫他的忙。其實人到了這種地步,什么辯解、辯白都已蒼白無力。更何況,任何人一旦站到歷史舞臺中央,都是不容為自己的悲劇結(jié)局辯白的。項羽與劉邦,各有何 長、各有何短,歷史全明白。
  
  項羽將二十八騎分成四隊,從四個方向?qū)h軍發(fā)起突擊,展開最后的決死戰(zhàn)斗。他率領(lǐng)二十八人如此反復(fù)沖擊三次,“斬漢一將”,“復(fù)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自己一方僅亡兩騎。
  
  最后,項羽率僅剩的二十六騎突圍南走,來到長江邊上的烏江渡口(據(jù)《資治通鑒•漢紀(jì)一》索引:烏江是烏江亭的簡稱,不是江名。在今安徽和縣東北長江西 岸邊,是個古渡口)。烏江亭長已將渡船停歇在江邊等候項羽,項羽一到,亭長勸他急渡。他對項羽說:“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


  
  烏江亭長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頓時勾起了項羽的另一種心情,他忽然決定不過江了。他回答烏江亭長說:“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 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充滿愧意,充滿自責(zé),一位悲劇英雄的情長氣短,動天地,泣鬼 神。
  
  這時的項羽,已不圖什么東山再起,只圖為自己的人格戰(zhàn)斗到底。項羽這位悲劇英雄的這種性格,獲得了后世許多人的同情。一般地說,老百姓都喜歡耿直不 阿、性率情真之人,都討厭玩弄權(quán)術(shù)、奸詐刁鉆的人。項羽不像勾踐,勾踐為了求生和復(fù)仇,可以屈身為奴,甚至去吃夫差的糞便。項羽也不像劉邦,劉邦一次又一 次以“一時之權(quán)變”擺脫困境、絕境,最終“以詐力成功”(《漢書•韓彭英盧吳傳》),奪取了天下。項羽認(rèn)輸、認(rèn)命,決不貪生怕死。但項羽這種率真豪放的性 格,從根本上說不是搞政治、打天下的性格,他最終只能成為一位擺脫不了“人情味”的悲劇英雄。
  
  項羽把自己的愛騎送給了烏江亭長,以謝他的一片好意。他命令追隨他到最后一刻的部屬們一律下馬步行,持短兵器接敵。“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司馬遷這句話有些夸張),“項王亦身被十余創(chuàng)”。這時,圍攻他的人都上來了,項羽“乃自刎而死”。
  
  劉邦懸賞得項羽頭者得千金、邑萬戶,項羽被漢軍中的呂馬童、王翳、楊喜、楊武、呂勝五人搶奪分尸,五人皆得封侯。
  
  項羽死后,他的腦袋還被劉邦派了一次用場!俄椨鸨炯o(jì)》中說,項羽死后,西楚地面很快都向漢軍投降了,由于起兵之初楚懷王曾封項羽為魯公,魯國百姓忠 于項羽,唯獨魯國百姓不肯向漢軍投降。劉邦本想“引天下兵屠之”,有感于魯國人“守禮義,為主死節(jié)”,于是“乃持項王頭視魯,魯父兄乃降”,用項羽的人頭 去招降了魯國。
  
  為了爭取魯國人心,劉邦“以禮葬項王”于魯國的穀城(今山東東阿縣東二十七里)。劉邦安葬這位曾經(jīng)結(jié)為兄弟的死敵時,居然也哭了,“漢王為發(fā)哀,泣之 而去”?逇w哭,劉邦將項羽的碎尸安葬完畢,于漢楚五年二月“即皇帝位于氾水之陽”(《資治通鑒•漢紀(jì)三》),天下畢竟已經(jīng)到手了。
  
  我曾在一首詩中這樣形容劉、項相爭的結(jié)局:
  
  韓信東渡黃河
  
  將項羽一步步逼到烏江邊上
  
  楚霸王擁別虞姬
  
  仰天浩嘆
  
  只見他身子一晃
  
  手中那把利劍當(dāng)啷落地
  
  劉邦一笑
  
  他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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