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七章
-
如果我在公共澡堂受到威脅,要大喊“著火了”——人們對火警的反應(yīng)快于強奸的呼救聲。如果在商場感覺到危險,迅速跑向最近的女性——女人更有可能采取行動,而男人往往不愿多管閑事。如果遇到持槍者,逃跑——即使是最熟練的神槍手,要打中移動的靶子也是很困難的。
離開家或工作場所時,一定要將車鑰匙拿在手里。走向車子時要將鑰匙像小刀一樣突出放在彎曲的手指之間。如果有陌生人站在身后,務(wù)必不要鎖上車門。上車前一定要先檢查后座。上車之后,要保持車門一直緊鎖;如果需要空氣,可以將一扇窗戶打開一英寸寬。
我的父親不相信武器;他從報上看到報道說,女人常會把槍弄丟,反而使自己處于不利。所以直到十四歲我脖子上都一直掛著個口哨,緊急時可以吹響,并總是隨身帶著球棒。
但是,那一年,我在當(dāng)?shù)亟∩矸康某跫壢瓝舯荣愔袚舻沽宋业牡谝粋對手。因為喜歡自由搏擊我放棄了空手道,事實證明我對此還挺擅長的。圍觀的人嚇壞了,被我放倒的男孩的媽媽說我是個怪物。
父親帶我去吃了冰激凌,說我做得很好。“聽著,不是我提倡暴力,但是如果你受到威脅,辛迪,不要退縮。你很強,出手很快,你有做拳手的天分。先出擊,再發(fā)問。要時刻準(zhǔn)備著。”
父親為我報名參加了更多的比賽,我磨煉了我的技巧,學(xué)會了集中自己的力量。我很快,很強,我的確擁有拳手的天分。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直到我開始贏得太多,而這理所當(dāng)然會招來多余的關(guān)注。
再也沒有比賽,再也沒有生活。
終于,我當(dāng)著父親的面把這些話扔了回去:“準(zhǔn)備?我們一直在逃跑,這樣的準(zhǔn)備有什么用?”
“是的,親愛的,”父親不厭其煩地解釋,“但我們能夠逃跑正是因為我們有準(zhǔn)備。”
星巴克的早班一結(jié)束我就直接去了波士頓警察局。離開法尼爾廳,我只要走一個街區(qū)就可以到地鐵站,然后可以乘橘線到羅格斯大街。我前一晚做了功課,也做 了相應(yīng)的裝扮:低腰、破舊的牛仔褲,磨損的褲腳一直拖到地上,一件薄薄的巧克力色的女士背心套在黑色緊身長袖棉襯衫外面。腰上系了一條棕、黑、白、紅、藍(lán) 色混合的圍巾,背著超大藍(lán)花單肩包。
我把頭發(fā)放了下來,黑色的頭發(fā)垂到半腰,耳朵上戴著巨大的銀耳環(huán),經(jīng)過的人可能會認(rèn)為我是西班牙人。我想這樣的裝扮對于我下午要去的地方可能比較安全。
州府大街和往常一樣熱鬧。我將代幣塞進投幣口,慢步走下臺階,迎面撲來任何地鐵站都不會缺少的強烈、濃郁的尿騷味。擁擠的人群是典型的波士頓特征—— 黑人、亞裔人、西班牙人、白人、有錢人、老年人、窮人、專業(yè)人士、工薪階層、小混混,都在這個五彩繽紛的城市畫面上漫無目的地打著轉(zhuǎn)兒。自由主義者喜歡這 種垃圾,但我們大多數(shù)人只希望能中個大彩,給自己買輛車。
我看到一位老太太,和她十幾歲的孫女一起慢慢走著。我站到她們旁邊,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既避免有侵入之嫌,又讓我能看到人群。我們都注視著遠(yuǎn)處的墻,大家都小心避免著彼此的眼神接觸。
地鐵終于到站了,大家擁擠著向前,像是粘在一起似的,擠進了這個金屬管。然后所有的門“嗚”的一聲齊齊關(guān)上,列車在隧道里疾馳。
這一站沒有足夠的座位。我站在車?yán),扶著金屬桿。一個戴著頭帶、身穿超大T恤和寬松牛仔褲的黑人孩子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那位老太太。她對他說了聲謝謝,他說沒什么。
我從一邊挪到另一邊,眼睛注視著車門上方用不同顏色標(biāo)出地點的交通圖,同時也在十分小心地觀察著這個空間。
離我右邊比較遠(yuǎn)的地方是一個上了年紀(jì)的亞洲男人,工薪階層,坐在那里,低著頭,垂著肩,剛剛辛苦過完了這一天。旁邊坐著的是剛才那個老太太,孫女站在 旁邊。然后是四個十幾歲的黑人少年,穿著正式的幫派制服,他們的肩膀隨著列車有節(jié)奏地?fù)u晃著,坐在那里,眼睛盯著地上,一句話也不說。
我身后是一個帶著兩個小孩的女人,女人看起來像是西班牙人,六歲和八歲的孩子卻是白人,可能是個保姆,帶著兩個小孩去公園。
她旁邊是兩個十幾歲的女孩,都是時髦的都市打扮,編著辮子,巨大的鉆石耳釘在她們的耳朵上閃爍。我沒有轉(zhuǎn)移目光,而是像雷達(dá)似的盯住她們。女孩比男孩 更加難以預(yù)料,因此也更加危險。男人會先擺出姿勢,女人往往直接就沖過來,如果你不讓步,她們就會亮出事先藏好的刀猛砍一通。
我對這兩個女孩倒不是很擔(dān)心,她們是已知的陌生人,而通常將你打倒在地的是那些未知的陌生人。
羅格斯大街到了,一切正常。車門打開,我離開了,沒有人多看我一眼。
我將包搭在肩上,朝臺階走去。
我從來沒有去過羅克斯伯里的新警察總部,只聽說過有關(guān)停車場的午夜槍殺以及人們在大門外被毆打的傳聞。顯然,新地點的選定旨在改善羅克斯伯里的某種政治命令,至少是想使這里的夜晚更加安全。但從我在網(wǎng)上所看來的,這似乎沒什么效果。
我將包緊貼在身體的一側(cè),用腳掌走路,做好有任何突然舉動的準(zhǔn)備。羅格斯大街地鐵站很大,擁擠又潮濕。我在人群中迅速地迂回穿梭,顯得果斷而堅定,因為迷路的人是不可能有這種神情的。
出了車站,走下一段很陡的臺階,我看到右邊高聳的無線電天線,然后心領(lǐng)神會。然而就在我沿著人行道走的時候,身后傳來輕蔑的叫喊聲:“看起來不錯,墨西哥人!想嘗嘗真正有肉的玉米煎餅嗎?”
我轉(zhuǎn)過身。三個黑人男孩。我朝他們豎起中指。他們只是大笑。領(lǐng)頭的,看樣子不過十三歲,抓著自己的襠部,現(xiàn)在輪到我大笑了。
這讓他們有點惱火。我轉(zhuǎn)過身,繼續(xù)走我的路,腳步平靜,速度均勻。我將雙手緊緊握成拳,好讓它們不再顫抖。
波士頓警局總部很容易就能找到。一方面因為它是矗立于一片正在施工的褐色住宅建筑之中的一棟巨大的、玻璃和金屬建成的大樓;另一方面,它大門入口的四周都設(shè)置了水泥路障,好像這座大樓實際上是位于巴格達(dá)的市中心似的。國土安全,讓人人周圍都是政府建筑。
我的腳步頭一次有些猶豫。既然昨晚我已做出決定,我就決不允許自己再想,我計劃過,行動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到這兒了。
我把包放下,拿出一件牛奶巧克力色的燈芯絨夾克穿上,這是我所能進行的最大程度的改裝了。因為這事關(guān)重大。我沒有證據(jù),警察們只能選擇相信或者不相信。
大樓里,人們在金屬檢測儀前排著隊。負(fù)責(zé)的警察要求看我的駕照,他檢查了我的大包,然后用一種讓我主動坦白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是的,我是來警察局走私槍支、炸彈和毒品的。我沒什么可說的,然后他讓我過去了。
前臺的桌子上,我把那張報紙又拿了出來,再一次核對了警探的名字,雖然,說實話,我已經(jīng)把她記在心里了。
“她在等你嗎?”身穿制服的警察神情嚴(yán)厲地看著我。他身材高大,留著濃密的小胡子,讓我立刻想起了丹尼斯•弗朗茲。
“不是。”
又是一番上下打量:“你知道,她這幾天很忙。”
“告訴她安娜貝拉•格蘭杰在這兒,她會想知道的。”
這名警察大概沒有很留心這個新聞。他聳了聳肩,拿起電話,跟什么人說了我的留言。然后又是聳聳肩,放下電話,叫我等著。
又有人站進隊伍里,所以我拿上包,緩緩走到了長長的拱頂會客室中央。有人在這里放了這個警局的歷史展示。我仔細(xì)端詳著每張照片,閱讀著那些標(biāo)題,在展板前來回走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我的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我在想趁現(xiàn)在還有機會我應(yīng)該馬上逃走,接著又想如果能吐出來可能會好受一些。
終于聽見了腳步聲。
一個女人出現(xiàn)了,徑直向我走來,小直筒牛仔褲、細(xì)高跟靴子、緊身白領(lǐng)的襯衫,紐扣全扣,一把大槍系在腰間的皮套上,臉龐周圍是凌亂的金色卷發(fā)。她看起來像個封面女郎,直到你看到她的眼睛:果斷、直接、表情嚴(yán)肅。
那藍(lán)色的目光追尋到了我,剎那間她的臉色變了,她看起來像是見到了鬼魂一般,然后她將這里封閉起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的父親說錯了,生命中有些事情是你無法準(zhǔn)備的,就像你還是個孩子時卻失去了你的母親,或者是在你還沒來得及憎恨你的父親前他卻已經(jīng)早早地走了。
“怎么回事?”警長蒂蒂•華倫問道。
“我叫安娜貝拉•瑪麗•格蘭杰,”我說,“我相信你們正在找我。”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