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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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爾克那陣擺開,過去牌:正位的戀人,意指一帆風(fēng)順,情路光明,F(xiàn)狀牌:正位的力量與逆位的愚者。這局面令她倍感訝異,身陷囹圄的人居然境況是正面的!未來牌:正位的死神。
“如何?”施常云挑了挑眉。
“逃不出,死路一條。”她講得斬釘截鐵,引來他好一陣爆笑。
“那麻煩杜小姐今后還在施某人墳上燒炷香。”
盡管施常云表情坦然,但她瞧得出他顫動的指節(jié)里隱藏的緊張。他們都是不喜歡受他人控制的人,卻享受控制別人心智的那一刻。
“高文和孟伯都死了,唐暉卻不死,小胡蝶還是找不到,秦爺早晚要讓你難過,而施少你卻還在負(fù)隅頑抗,何苦來呢?勿如把真相講出來,我也好替你了幾樁心愿。”
“你知道我有什么心愿?”
“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什么好的。”
“那你還愿意幫忙?”
“愿意,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杜春曉將死神牌塞進(jìn)欄桿,施常云將牌捏住,兩人都不肯松手。
“什么事?”
“告訴我替高文擺平俄羅斯黑幫的那個人是誰。”
施常云露出豺狼般的表情,令杜春曉愛慕不已。這副教人心驚肉跳的面孔,十年前她曾在陰暗的切爾西區(qū)后街看到過,前邊是貴婦們身姿搖曳地步上馬車,后頭 卻總有個孩子被壓在滿是灰土的墻上,褲子褪到腳踝處,凍得像發(fā)抖的雛鳥。而不遠(yuǎn)處,總會有一個男人站在那里,等著收錢,他觀察“主顧”的眼神和施常云如出 一轍,F(xiàn)在,杜春曉便是那心態(tài)扭曲的客人,正與魔鬼談一筆買賣。
“你是個不講誠信的女人,對吧?”
告知她答案后的施常云,突然問了一句。
“沒錯。”
杜春曉回頭看了一眼施少,飄然離去。
走到門口,她才重重吐了一口氣,因知道與魔鬼交易是容不得反悔的,他會在她還來不及退縮的時(shí)候就把她手中的籌碼拿得干干凈凈。
9
上官玨兒坐在昏沉的陽光里,藤椅在她屁股底下發(fā)出“吱吱呀呀”的枯響,寶寶舉著沉重的大尾巴掃過她的手背,癢意令她多少有些安了心。這只波斯貓眼睛一 只碧藍(lán)、一只棕褐,臉蛋子圓鼓鼓的,雪球一般在宅子里滾來滾去,輕聲慢語地呻吟幾下,像撒嬌又似撫慰。但最近寶寶卻時(shí)常不知去向,只在某個角落里偶爾傳出 些零碎的“喵”聲,也不知抓過哪里,經(jīng)常踏一地悉里索落的木屑回來。上官姆媽邊掃邊埋怨,她的腰痛一直未見好轉(zhuǎn),但似乎女兒并不太關(guān)心,寶寶比她要矜貴。
“姆媽,寶寶幾天沒剪過指甲啦?”她抱了它一歇,放下的辰光才發(fā)現(xiàn)毛衣已被勾出好幾條線來,于是皺了眉看它的爪子,竟都是尖的。
“前日剛剛剪過呀,不曉得又去哪里抓過了,這樣吃不消的,成日服侍它還來不及。”上官姆媽借機(jī)沖女兒發(fā)了火,她明知自己沒資格這樣講,女兒替她還了忒 多的債,甚至貼了初夜進(jìn)去,所以氣難免要短些?扇缃衽畠好棵炕丶遥顾瀑F賓,連吃飯碗筷都要分開,她那一副斷不肯讓別人來用,否則便摔了重買,于是盛粥 的器具都是鍍金荷葉邊的,與姆媽用的白瓷描藍(lán)花碗有區(qū)別。
每每想到這一層,姆媽便胸口憋悶得很。
上官玨兒也懶得爭辯,徑自走到櫥柜旁,拉開抽屜找出把剪子來,意欲抱起寶寶來剪爪子。孰料那畜生像是曉得她的動機(jī),竟“喵”了兩下便逃出去了,她只得在后面追趕,嘴里叫著“寶寶”。寶寶哪里肯聽,腰身柔軟地扭動著下了樓梯,竟出了門,往隔壁堆雜物的耳房去了。
“寶寶?乖,寶寶?”她手持剪子跟入雜物房,聽見里邊“哧啦”作響,寶寶正蹲在一只藤箱上又抓又撓,仿佛非要挖出一個真相來不可。她上前將寶寶抱起, 它拼命掙脫了,由她臂彎里滑落,繼續(xù)與藤箱“搏斗”。她這才想起箱子還是施家大兒媳特意拿到這里來,委托她保管的,當(dāng)時(shí)只當(dāng)是那女人瘋了,便把箱子隨意一 放了事,卻不想被這貓纏上了。于是反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想打開看一看,尤其箱身上已被抓得斑駁不堪,到時(shí)若對方要起來,少不得還要賠個新的,反正系貓惹的 禍,怪不了誰,就用這借口開箱檢查一下物品也未有不妥。
她這樣想著,剪子已不知不覺在挑挖箱面上的鎖,不消一刻鐘便挖開了。因用力太猛的緣故,箱蓋彈起的瞬間,一個黑圓的球狀物亦跟著滾出來,撞過她的膝蓋 一路往雜物房外溜去。她來不及去看,已被箱子里其余的東西嚇住,那幾根黑炭條般的“粗棍子”上,赫然嵌著一只紅澄澄的寶戒……
空氣瞬間在她的喉嚨口凝住,她一動不動,似血液在脈管里堵住,不再流通。
隨后,上官姆媽在廚房里聽見一聲斷腸的驚叫,震落了她手里的一碗水燉蛋。
朱芳華已在巡捕房的審訊室內(nèi)坐了一天一夜,按體力來講,她應(yīng)該早已扛不住了,然而意志力卻是驚人的,只睡一個鐘頭居然能讓她保持住端正的坐姿,幾個警察連番審問,從她嘴里講出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樣的。
“箱子里的尸體是誰的?”
“不知道。”
“那箱子里的人是你殺的嗎?”
“不是。”
“箱子為什么會到你手里?”
“這箱子不是我的,我交給上官小姐的箱子里放的是常風(fēng)的遺物。”
“胡扯!你丈夫的遺物為什么要交給公公的女人去保管?!”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每次盤問都到這里結(jié)束,巡捕將她在施家的房間、后花園搜了個遍,均一無所獲。而上官玨兒發(fā)現(xiàn)的那個碎尸,亦只有經(jīng)火焚燒過的頭顱與四肢,軀干部分卻不 知去向。至于死者的身份,更是無從辨別,只經(jīng)由法醫(yī)鑒定,勉強(qiáng)認(rèn)出是具男性的尸體。朱芳華的父親從江西老家趕上來,欲將女兒帶回鄉(xiāng)下暫住,把病養(yǎng)好,孰料 她卻死活不肯,只說:“我如今還是施家少奶奶的身份,哪里能回去那種地方再。磕銈兦也灰芪,他的混賬弟弟一天沒送上刑場,我便不回去!”興許是施逢德 自認(rèn)教子無方,內(nèi)心有愧,竟也不反對,還讓下人服侍這位大少奶奶。
只是那“箱尸案”卻又讓濟(jì)美藥房與上官玨兒雙雙出了回名,最麻煩的是,亦曝光了施逢德與這位電影明星的關(guān)系。一時(shí)間各大報(bào)紙周刊均拿這件摻了血腥味兒的桃色新聞登頭條,風(fēng)頭竟遠(yuǎn)遠(yuǎn)蓋過月竹風(fēng)家的滅門慘案,上官玨兒的《香雪!菲瑘龅“大戰(zhàn)”便是證明。
那日上官玨兒一到片場,便被記者與影迷包圍,一批女二號琪蕓的擁護(hù)者在旁發(fā)出陰險(xiǎn)的噓聲。記者每每問及“上官小姐與濟(jì)美大藥房施老板可是情人關(guān)系?幾 時(shí)能吃到你們的喜糖”時(shí),“琪蕓迷”們便冷笑,于是兩派影迷起了沖突,乃至大打出手,將整個片場搞得一片狼藉,最后不得不動用警察來制止。唐暉當(dāng)時(shí)亦在現(xiàn) 場,只聽得此起彼伏的尖叫里只兩個字是清楚的——淫婦。
于是頂著“淫婦”稱號的上官玨兒被保鏢護(hù)送上車,唐暉一直緊緊跟隨,只是有些害怕看到她的臉。她還會不會似從前那樣波瀾不驚,把苦都悶在心里?正想 著,右手腕卻被她抓住,她似乎有些發(fā)抖,手心冰涼,他不得不抬頭看她,一張濃妝的臉,鮮紅唇色都是畫出來的,一對柳眉虛若浮雕。
“你費(fèi)心了。”她只說了這一句,便貓下腰鉆入車篷。他怔怔望著,反復(fù)回味腕上一抹她留下的余溫,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繩索。只可惜,那只是空浮的關(guān)懷,完 全使不到點(diǎn)上。盡管唐暉將上官玨兒寫成是抵擋住壓力與誹謗勇往直前的“女英雄”,然而普通人總愛觀賞名人的陰暗面,那叫“取樂”。所以她的勉強(qiáng),她的疲 憊,都映在無數(shù)個表演式的笑容里了,真當(dāng)是職業(yè)式的悲哀。
藤箱的秘密大白天下之后,杜春曉卻陷入了恐慌,因答案與她猜測中的不一樣,可能和施常云預(yù)料的亦有些偏差,于是她不得不拿了一份《申報(bào)》再次回到看守所內(nèi),與那兇殘的死囚交流。
“這箱子會在嫂子手里頭,真有趣……”到底長期待在封閉空間里,疏于照顧,施常云的頭發(fā)和胡子已長得不成形狀,令他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而且那具尸體還是男性。”
“所以杜小姐又有何高見?”
杜春曉沒有搭腔,卻笑道:“施少也殺過人的,您倒是說說,殺人是什么感覺?”
“哈!哈!”施常云喉嚨里擠出兩聲尖笑,遂正色道,“殺人是什么感覺,杜小姐不是再清楚不過了么?”
“什么意思?”她突然有些莫名的心慌,眼前的兇殘罪犯,雙目如刃,似是已刺穿她的過去。
他勉強(qiáng)從欄桿里伸出三根手指,撫了一下她冷冰的手背,突然叫出她另一個名字:“喬安娜,你怎么還不去找斯蒂芬呢?”
她腦中像過了閃電一般驚愕,只不敢表露:“我會去找他的,你放心。”
“女人太驕傲不是好事。”施常云縮回手指,“你以為把過去埋得很深,它就真的消失了?喬安娜,你用那破牌把多少人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沒想到自己也有天真的時(shí)候呀。”
杜春曉的記憶已被暗處伸來的一只手抓住,往那深不見底的地獄拖去……她掙扎著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往出口走去。
施常云施咒一般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去找斯蒂芬,去找他!你曉得只有他能給你答案,也讓你不再逃避自己的罪。我們是一樣的人,一樣的!”
“一樣的”三個字,讓杜春曉開了竅,倫敦的陰霾巷道再次向她逼壓過來,剎那間她雙手血紅,指尖滴落黑色的汁液……她驚覺,十二年前的往事并未隨她漂洋過;氐角嘣奇(zhèn)而改變,反而在歲月的磨礪下愈發(fā)鮮明起來。
他是誰?!
施常云的惡煞面孔在她腦中獰笑、皺眉……
他是誰?為什么會知道我留洋時(shí)的英文名字?
她緊張得幾乎要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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