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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前言:教你幽默到心田

  有人說中國人是最缺乏幽默感的民族。
  
  這一點,我不同意,因為我從小就發(fā)現(xiàn)中國人處處在表現(xiàn)幽默。
  
  就從小談起吧:
  
  小時候,我右鄰的兄弟吵架。
  
  “你欺侮我,我去告訴奶奶。”弟弟哭著說。
  
  “你去告!別說告訴奶奶了,告子宮我也不怕。”
  
  那家的奶奶也有意思,她子宮長瘤,開刀割除。
  
  老太太就把幾個兒子叫到床前說:“兒子啊!你們的老家搬家啦!”
  
  上中學(xué),我的英文老師也很幽默。
  
  最記得教“危險dangerous”這個詞。
  
  “想想‘單腳拉屎’,多危險!”老師說。
  
  教到“大學(xué)university”這個詞。
  
  “這簡單嘛!”老師一笑,“大學(xué)就是‘由你玩四年’!”
  
  進(jìn)大學(xué),老師們都是“書畫名家”,那幽默就更上路了。
  
  記得有位教授,接到一個朋友送來的古畫,請他鑒定。明明是假的,他居然也蓋鑒定的印章,而且一邊蓋,一邊說:


  
  “唉!如果是行家看到,一定了解我是因為人情,不得不這么做。如果是外行看到,反正他是外行,沒什么關(guān)系。”
  
  他這文人的歪理,后來被我寫在書里批評,卻不能不說他很幽默。
  
  倒是有位女同學(xué)的幽默,讓我印象深刻。
  
  那是上課時,我跟她開玩笑,從后面吹她的長頭發(fā)。
  
  她居然轉(zhuǎn)頭白我一眼:“有什么冤情?”
  
  她非但回了我的話,還給我一拳,把我說成有冤情的鬼,你說厲害不厲害?
  
  大學(xué)畢業(yè),我到臺北的成功高中任教,并且擔(dān)任中國新詩學(xué)會的副總干事。
  
  有一年國慶,舉行花車游行,文藝界認(rèn)為不可缺席,所以特別設(shè)計了一個燈塔的花車,并由我和一位名詩人隨車廣播。
  
  “文藝是思想的燈塔。”詩人說,“這是我們一路上要廣播的口號。”
  
  花車終于出發(fā),燈塔聳立,果然比其他花車高出不少,十分壯觀?墒遣砰_出去沒有五十公尺,就不得不停下了;因為燈塔太高,碰上了高壓電線。所幸制作花車的工人及時趕到,用電鋸把燈塔下面修去一截。
  
  “現(xiàn)在不像燈塔了!”我問詩人:“怎么辦?”
  
  “簡單!我們就說‘文藝是思想的堡壘。’瞧!它不是像個堡壘嗎?”
  
  花車又開動了,拼命趕,追上隊伍的尾巴?墒亲卟坏絻晒,又不能動了,因為碰上高架橋,“堡壘”還是嫌高。
  
  工人又把“堡壘”鋸掉一截。
  
  “還參不參加?”我問詩人。
  
  “當(dāng)然參加!”
  
  “可是這么矮矮小小的,連堡壘都不像了!”
  
  “沒關(guān)系!看看!多像衛(wèi)兵站的小亭子。”他一笑,對著麥克風(fēng)喊:“我們要當(dāng)文藝的前哨!”
  
  接著,我進(jìn)了中視新聞部。
  
  有一回,去秀姑巒溪采訪激流泛舟。
  
  駕舟的人一邊蕩槳,跟激流搏斗,一邊對船上的救生員喊:“記者如果掉下水,先跳下去救攝影機(jī),那機(jī)器很貴的!”
  
  “天哪!為什么不說救記者?”我喊。

  
  “你們掉下去,到下游自己會浮起來,機(jī)器不會浮。”他喊了回來。
  
  又記得有一次參加《傳記文學(xué)》周年酒會(忘了是幾十周年),《傳記文學(xué)》的創(chuàng)辦人劉紹唐致詞,笑說:
  
  “這雜志把死人辦活了,把活人辦死了,把我自己辦老了!”
  
  短短三句話,幽默地道出他幾十年的辛苦和成就,以及對人生的感嘆,更是令我佩服。
  
  出國之后,因為教文學(xué)和藝術(shù)的課,我常讀中國古典文學(xué)作品,更對中國人的幽默嘆服不已。
  
  譬如在唐人的幽默故事里,說有一天弄臣犯了錯,皇帝把他推下御花園的池子,再把他拉上來問:
  
  “怎么樣?你在水里有沒有見到屈原哪?沒見到,就再把你推下去。”
  
  “臣見到屈原了。”弄臣居然說。
  
  皇帝笑起來,追問:“屈原跟你說了什么嗎?”
  
  “他說了。”弄臣說,“他說他沒遇上好主子,所以投了水,我有這么英明的皇帝,為什么也要投水?”
  
  皇帝笑歪了,饒了弄臣。

  
  又有一次讀古典笑話,說城里來了土匪,見人就殺,有個矮子也被一把抓住,要砍頭。
  
  “您別砍了吧!”矮子求土匪,“大家都笑我矮,這一砍頭,就更矮了。”
  
  土匪全笑彎了腰,居然把矮子放了。
  
  據(jù)說這兩則都是真實故事,幽默居然可以救命,實在令人驚訝。
  
  至于中國人在作對聯(lián)時表現(xiàn)的幽默,就更令我嘆服了。
  
  譬如有個學(xué)生上課時身上癢,東抓抓西抓抓,把老師弄火了,給他出個上聯(lián)——
  
  “抓抓癢癢,癢癢抓抓,愈抓愈癢,愈癢愈抓。”
  
  學(xué)生對不出來,挨了揍,哭著回家,爸爸見到了,說這有什么稀奇?老子給你寫下聯(lián),明天拿回去。
  
  學(xué)生第二天把老子寫的下聯(lián)交給老師: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這對子,多損?又多幽默啊!
  
  還有個近代對聯(lián)的故事:
  
  有個官員在江邊看春天的景色,十分陶醉,于是出了個上聯(lián):“五月黃梅天。”要隨從的官員對下聯(lián)。

  
  半天沒人對得上,倒是一個睡在檐下的酒鬼,睜開眼睛說:
  
  “三星白蘭地。”
  
  多妙!五對三、月對星、黃對白、梅對蘭、天對地!
  
  這“對聯(lián)”的幽默不是中國人才有的嗎?
  
  就因為我從小對幽默笑話感興趣,又有些博聞強(qiáng)記的小聰明,所以幾十年來累積不少資料?捶婚g出版許多談幽默的書,電視上甚至開了說笑話的節(jié)目,早想把自己的心得寫出來。
  
  只是想想笑話集子已經(jīng)不少,缺的是整理分析幽默技巧的書,所以又花了許多時間作整理的工作,希望這本書能幫助缺乏幽默感的朋友,把“僵硬”的語言變得“婉轉(zhuǎn)”,“單調(diào)”的語言變得“多采”。
  
  為了閱讀容易,書中的每一章都分為“笑引子”、“笑例子”和“笑點子”三部分。
  
  “笑引子”多半舉我生活中遇到的實例,引導(dǎo)大家進(jìn)入那一章要討論的主題。
  
  “笑例子”是集合同類精采的“笑料”。
  
  “笑點子”則是分析這一類的幽默要怎樣達(dá)到。
  
  當(dāng)然,笑話是不斷流傳的,所以書里除了有我原創(chuàng)的笑話,也引用了許多古今中外的資料。雖然每個資料都經(jīng)過我改寫,還是可能掠他人之美,像是本書的校對,我的文壇老友司馬特就是笑話專家,提供我不少資料。
  
  《教你幽默到心田》原本要作為《把話說到心窩里》的第三集。只是寫作完畢,我發(fā)覺這些東西似乎自成一格,所以決定把它單獨成書。
  
  談到“自成一格”,我也不得不對書中許多“葷黃”的笑話有所說明。由于我一向?qū)憚钪緯,又有許多小讀者,我曾經(jīng)再三考慮把“帶顏色”的笑話刪除。只是,黃笑話在幽默中也“自成一格”,而且是不可或缺的一格,如果刪除,就談不上完整的幽默書了。這就好比談中國文學(xué)史,總不能不列入《金瓶梅》和“宮體文學(xué)”。但是為了顧及青少年讀者,我仍然決定分為“輔級”和“普級”兩種版本,并將后者中“帶色”的材料減到最低。
  
  所幸我們早擁有一個開放的社會,使大家能以開放的心,在那葷黃之中尋找“人性的諷刺”。

  
  幽默就是人性的諷刺,只是諷刺得更委婉、思想得更泰然。希望在《把話說到心窩里》之后,能用這本多彩多姿的書:
  
  教你幽默到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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