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節(jié) 買房子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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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關鎮(zhèn)離縣教委不足十分鐘的路程,這些平時出門坐慣小車的人竟也學著老百姓來個步行夜游。酒足飯飽的他們,面對著滿大街的燈火和喧囂的夜市有著說不出的滿足和自豪,雖然步履蹣跚,但他們全勝而歸,因為有邵定發(fā)一個人對付城關鎮(zhèn)那幫人足夠了。馬副主任突然拋出一句話:“怪事了,他老邱怎么突然想起我們來了,還這么隆重地請我們?”他的話引起了猜測和議論。邵定發(fā)從他們的議論里知道邱維能和教委接觸不多,有事自己從來沒有親自出面,這次可是破天荒了。大家把原因歸結到邵定發(fā)身上,他們是沾了邵定發(fā)的光了。邵定發(fā)沒有說話,他在這幾個人面前向來是謹言慎行,尊敬有加。邵定發(fā)也感覺到邱維能所以這樣做確實是主要沖著自己來的,席間的氣氛和指向很明顯。他也知道邱維能這么做目的是什么,所以在席間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滿足了邱維能的打算,當然不能在眾人面前提他們過去的事。
見邵定發(fā)微笑不語,話題轉到邵定發(fā)的酒量上。問他怎么那么能喝酒。高主任說要不是你單騎救大家,我們幾個恐怕要躺著回來了。又問要不是今晚場面危急你打算隱藏到什么時候?邵定發(fā)只是笑,說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喝酒,有時喝過二三兩酒頭就暈乎,有時喝個七兩八兩也沒有事。馬副主任說他這是情緒化催動的。大家開始對酒量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有了上次證明自己能喝酒的經驗,這次在席間和李副主任共同承擔起教委這邊喝酒和敬酒的重任。高主任和自己事先聲明邵定發(fā)不能喝酒,讓邵定發(fā)潛伏了半個宴會時間,邱維能雖然贊成,卻有些遺憾。認為邵定發(fā)心里仍有締結,表面的熱情掩蓋不了內心的興意闌珊。邵定發(fā)看出來了,同時也是為了挽救教委這邊的潰不成軍,主動端起酒杯請戰(zhàn)。邱維能立刻眼睛明亮,和邵定發(fā)連干三大杯。這三大杯下去,邱維能的英雄氣概頓時消失了,伏在桌面連說痛快、夠意思。大家都維護著痛快、夠意思,可只有邵定發(fā)一人理解他話里的真意。邵定發(fā)又和鎮(zhèn)長、人大主任、組委、宣委和副鎮(zhèn)長各干了一大杯。他們盡管久歷戰(zhàn)場,由于事先沒有留意邵定發(fā),都可著酒量征戰(zhàn)高、馬和李副主任,雖然將他們三人殺得丟盔棄甲,自己也進入了酒量的極限了,哪里架得住邵定發(fā)的二兩杯子的轟炸。
馬、李的家在去教委的路上,邵定發(fā)將他們分別攙扶上樓送進家門。謝絕了他們家人的盛情,抽身回來護送高主任回到家中。高主任要邵定發(fā)留下。邵定發(fā)知道高主任一定有事和他說,陪坐在高主任身邊。沏好茶,高主任揮手讓夫人退避,和邵定發(fā)說起接下來教委要辦的幾件事。高主任說下面班子要調整,不調整適應不了形勢,開完幾個重大的會,你下去走走,聽聽反應,物色人選,觀察個一年再動手。說這個事我想了很久就是沒有勇氣,就拜托你了。邵定發(fā)沒有表態(tài),只微笑地聽。素質教育你要一直主抓,有什么阻力隨時找我,這是立足之本,也是大勢所趨。抓好這件大事,誰也不能和你爭雄。邵定發(fā)從高主任的話里聽出了至少目前還有人想自己的心事,自己目前還是個助理,不能不讓人有想法。邵定發(fā)忽然發(fā)現有個理解支持自己的好領導,是件多么幸運的事!他暗下決心維護好領導對自己的信任,這樣自己就是工作上出了偏差也有人維護。他沒有想著靠領導提拔自己。
隨后又談了幾件事,夜很深了,高主任讓他回去休息。
邵定發(fā)心里裝著事情,沒有直接回宿舍,上樓進辦公室。感到很口渴,看到兩只水瓶擱在架子上,感到有點奇怪。他這幾天晚上都在辦公室里熬夜,下班前龔茜按照慣例都把空水瓶收走了。她今天是忘記了?邵定發(fā)心存僥幸走進水瓶,希望里面還有剩余。當手提起水瓶時才發(fā)現水瓶是滿的,他確定龔茜下班后給自己重新灌滿了水。在心里感嘆道:真難為她細心了。
邵定發(fā)解了口渴,坐到電腦前繼續(xù)修改論文。一口氣修改三遍,覺得以自己現在的水平再也改不出什么了。將論文存進U盤,打算明天一上班就打印出來送給薛書記。辦好事情,心里感到很輕松,無意間瞟一眼窗外。那里有供自己假死的窩(他一直將睡覺稱為假死),想起窩,心里涌上了一股幸福,同時漫生出說不清的孤獨還有某種莫名的躁動。每晚都有這種感覺,自己像突然間被拋到某個黑暗里或是一個天涯海角里,毫無理由地呆在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地方。這地方是那樣的陌生而不真實。他后來明白這是自己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造成的,是離開老婆孩子引發(fā)的。如果身邊有人,確切地說有春枝或者邵露在身邊,就完全不是這么回事了。
他從這種感覺里發(fā)現了自己需要慰藉,需要……每到這個時候,盧明芳的笑容、光著臂膀的身體在自己腦海里晃蕩。龔茜的面容、胸脯,劉雪梅的清純,還有張文霞的自愿,都在他腦海里不斷變換。他用咒罵自己下作來驅趕她們的影象,用走得遠走得長來滅絕她們。他也總結出了,每個夜晚對他來說都是危險的。他想著早一天將春枝娘倆接進城里居住,家里實在是不能住了,露露也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自己也免得發(fā)生危險。他想搞兩間屋子,小一點也沒關系,只要安排進一大一小兩張床足夠了。鍋灶可以砌在自己的屋里,吃飯可以坐床上,空間小點也擠不掉身上的肉?墒,他暗中查訪過,教委沒有多余的房子,有些單身漢小年輕還兩個人擠一個單間。都是談戀愛的時候了,真是難為他們了。他錯過了最后一批福利分房,要是早個一年半載就好了。命運就是這樣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錯過了,留下的只有遺憾。自己在工作上沒有錯過,否則他今天也不會站在這里。心里霎時興奮?膳d奮沒有維持多久,心里還是在想房子。自己手里沒有余錢,哪里能夠買得起房子?他微笑,輕嘆一口氣,人不能什么都得到滿足,要是那樣人不就失去進取心和動力了?
他忽然發(fā)現,下面的簡易樓里自己的宿舍竟然亮著燈光,這是怎么回事?鑰匙可是在自己口袋里?
邵定發(fā)匆匆下樓,又匆匆上樓。放慢腳步接近門口。聽到有女人說話,還有笑聲。難道兒時傳說的畫中美女復活了?屋里沒有貼畫啊,只有自己用毛筆的涂鴉。聲音有兩個,聲音挺熟悉。春枝?對就是她!她怎么來了?另一個是龔茜,龔茜怎么也在這里?
邵定發(fā)敲門,里面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誰呀?”
“我,邵定發(fā)。”
門開了,開門的是果然是龔茜。龔茜笑道:“哦,邵主任回來了。那嫂夫人我回去了,您休息。明天是星期天,我?guī)愫椭杜ゴ騿枴R欢ㄒ戎遗丁?rdquo;
“難為你了,大妹子。”春枝笑道,臉上滿是無限歡樂。邵露在單人床上已經睡熟了,嘴角還含著笑容,是那種新奇之后的滿足。
邵定發(fā)趕緊關門,插上。連珠炮地輕聲地問了一系列條理清晰的問題。春枝笑笑說:“你讓我一句句說中嗎?”
邵定發(fā)也知道自己太性急了,歉意地笑笑?吹阶雷由隙阎雍捅蛔訂栠@是怎么回事,你把家搬過來了?春枝說這是龔主任從自己家里拿來的,她要我們倆去她家睡,她睡這里。那怎么好,我堅持不干,她就拿來被子給我們開地鋪。邵定發(fā)點頭說這事你做得好。
春枝說起了來龍去脈。她們娘倆是大舅送過來的,來時邵定發(fā)不在,龔主任聽說了一直陪著我們。邵定發(fā)問晚飯也是龔主任帶你們上街吃的?春枝說不是,是在龔主任姐姐家吃的,她姐姐比龔主任還熱情。春枝臉上沒有一處不是被恭維后發(fā)出的自豪。邵定發(fā)問她姐夫在不在家。他知道這是明知故問還是問了。春枝的答案和他猜想的一樣,一個公安局的大局長,正月里哪有時間在自己家里吃飯的?剩下的話邵定發(fā)不想聽了,問剛才龔茜走時那話是什么意思。
春枝說出來的話讓邵定發(fā)大吃一驚,認為春枝是在癡人說夢話。春枝還振振有詞地說:“大舅打聽過,鮑家花園那邊有兩室一廳的二手房,只要一萬三千左右就能買到。”
“你是癡人說夢呢,我們現在別說一萬三,就是一千三,拿出來也有困難。都拿出來了,我們吃啥呢,露露還要上學呢!”
春枝從背后露露的舊書包里掏出一個大紙包,微笑地攤開在他面前,里面全是十元五元的鈔票。邵定發(fā)臉色大變問:“這錢從哪里來的?我們可不能……”
春枝笑笑說:“你放心,我沒有受別人的錢。這些都是過年你帶回去的煙酒錢。是大舅幫著送到城里的回收店里換的。加上你過年帶回去的工資,一共六千二百塊。”邵定發(fā)終于松了口氣,知道那是盧明芳和賈縣長那次的饋贈。問這些還是不夠啊,你怎么有這個想法。春枝又從身后的櫥里拿出兩只鼓鼓的信封說:“這里不是兩千塊嗎?我看了里面的紙條,是兩個中學發(fā)給你的獎金、補貼和過年福利。這個應該能用……”
邵定發(fā)一把奪過來,說:“這個不能動。我還要退還給兩個中學!”
“為什么?那是發(fā)的?”
“這個,你不懂。你要記住一句話。錢是很好,能辦很多事情,誰都想要,可是這東西最燙手,稍不注意就萬劫不復。你要想我在這個位置上呆得長久一些,你就不能眼饞著錢!我們還是想想,要是我還在當教師那又怎么樣?所以人不能貪心!” 春枝默默無語,顯然她還是想不通。說大舅說了,錢要是不夠他哪里還有三千塊,可是還缺四千。邵定發(fā)也不好過分說春枝,春枝想到城里來也沒錯,自己不也是這么想的嗎?邵定發(fā)給春枝寬心道:“要不明天我向人借,要是缺口過大,我看咱們還是忍一忍,到年底再說。大舅的錢不能要,誰知道他那錢是不是學校里的公款?他去年剛交了福利房的款子呢!”
春枝小心地包錢,希望從眼前流失,竟然無聲地啜泣。遇到春枝這樣,邵定發(fā)也是一籌莫展,極力陪著小心說些讓春枝高興的話。好久,春枝才破涕為笑。
亮色悄悄從窗戶里溜進室內,春枝躡手躡腳起床。邵定發(fā)一驚要起床,叫春枝制止了,說明天是星期天,讓他多睡會。聽說今天是星期天,邵定發(fā)打消了早起的念頭,想多睡一會。被窩柔軟、溫暖和被頭的香水味以及殘留的他沒有嗅過的女人體香在他迷糊的意識里發(fā)酵著舒服,生發(fā)出無限留戀。
門外好像有說話聲,聲音里透著壓抑的喜悅,那喜悅是春枝發(fā)出的。邵定發(fā)斷定龔茜來了,肯定和春枝說了什么高興的話,要不春枝不會這樣。他覺著再不起來會叫人看做笑話。他剛坐起,邵露正坐在床上穿衣服,稀罕地瞧著邵定發(fā)?吹缴鄱òl(fā)看自己,忙笑著喊道:“爸爸,你怎么睡地上了?”隨著這樣親熱,屋里頓時充滿歡聲笑語。
屋外的兩人聽了都自覺地停止了說話,聆聽室內的親情泛濫,兩人仿佛感同身受,嘴角開放出無言的笑紋。
門在笑聲里開放。邵定發(fā)看到門外果然站著龔茜,笑問:“龔主任,早上好啊!這么早?”
“不早了,走,我?guī)銈兂栽顼埲ァ?rdquo;
邵定發(fā)說就不麻煩你了,你有你的事還是我們自己去吧。龔茜問你知道這兒哪家的小籠包子皮薄餡多?你知道哪家鍋貼味道最純正?這個邵定發(fā)真的不知道,不僅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哪里有早點鋪,憑來去匆匆的印象,好像教委門外左手五十來米處有好些賣雜貨的,里面肯定有賣早點的。初來的邵露聽說小籠包子和鍋貼,像聽到天外來客那樣好奇又是那樣向往,嘴唇不禁吧嗒幾下。邵定發(fā)看到,內心柔軟下來,下決心讓邵露和春枝好好開個葷,說:“你告訴我哪里有,我們會找到的。”
龔茜笑笑說:“等你們找到了,恐怕也要賣完了。走吧,還站著干嘛?”
春枝提醒道:“吃個早飯,龔主任還要帶我們看房子呢!”
“你,你還要……”邵定發(fā)看到春枝眼里的期望和祈求,沒有再說下去。他想說我們現在沒有財力購買房子,看了反而徒增煎熬,不如等錢積攢得差不多時再看,F在他不想說了,決定自己吃過早飯親自陪她們去看,滿足娘倆的眼饞。自己也好做個初步了解。
他們四人吃了五籠小籠包子,外加二十個鍋貼。三個大人每人一籠,邵露一人獨吃兩籠,吃得差點走不動路了。邵定發(fā)喊老板付賬,龔茜坐在春枝身旁只是微笑不語。聽到聲音的老板趕緊拋開正在做著的聲音,滿面笑容跑到邵定發(fā)面前,低頭哈腰地問:“邵主任,你吃好了?味道怎么樣?”
“好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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