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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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弟弟是為了復(fù)仇而來的。
雖然這也會讓他感到恐懼——
但若弟弟加害于他,甚至奪走他的生命,如此一來同樣成為殺人兇手的弟弟將會讓他的內(nèi)心感到些許的救贖。
然而,弟弟并不打算如此。
不打算復(fù)仇的被害者更加凸顯了他的罪孽,讓他無所遁形。弟弟不是殺人兇手,更不是罪人。他才是唯一的殺人兇手,唯一的破戒者。
。ɑ蛟S……)
靜信邊翻著書頁邊在腦海思索。
他有些失望。
他希望弟弟成為恐怖的生物來復(fù)仇,更希望弟弟成為與自己相同的殺人兇手。然而弟弟卻讓他失望了。從弟弟空洞的視線當(dāng)中,他知道自己的期望落空;蛟S在罪惡感的煎熬之下,他會對弟弟破口大罵。
他嘲笑弟弟無法替自己復(fù)仇的無能。他侮辱自己的弟弟,甚至大聲咒罵?墒——
弟弟既不反唇相譏,也不動手還擊,只是靜靜地站在身邊,以空洞的眼神望著他。
他的激將法并未成功。挫敗的感覺讓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弟弟面前——
平伏大地請求原諒,手拉尸衣祈求寬恕。
——然而,弟弟依然以空洞的眼神看著他。
他朝著弟弟看了一眼,很自然地將眼神移開,就像往常一樣。為了逃避弟弟空洞的目光,他低垂著雙眼繼續(xù)往前行進(jìn),遠(yuǎn)離親手將弟弟埋葬的山丘。弟弟并未阻 止他,也沒擋住他的去路,只是一語不發(fā)地跟在他的身后邁開步伐。尸鬼就這樣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直到第二天的朝陽升起為止。
他毫無反抗之力。無法逃走,也無法驅(qū)離,只能任憑弟弟跟著他走過一座又一座山頭,嘴里默念著祈求原諒的獨(dú)白——
他低著頭一語不發(fā)地走著,就當(dāng)身后的弟弟并不存在。
在北風(fēng)吹襲之下左搖右晃的鬼火劃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弧,照亮他與死尸的去路。他借著微弱的光線和腳底的感覺捕捉地形的起伏,默默地向前走去。弟弟的身影不時出現(xiàn)在視線的角落,若有似無的尸臭時時提醒他曾經(jīng)犯下的罪行,讓他飽受內(nèi)心的煎熬。
或許這就是弟弟對他的復(fù)仇。
也或許這種煎熬正如與他形影不離的山丘和丘頂綻放的光輝一樣,只是詛咒的一部分而已。
——受詛咒的人啊,遠(yuǎn)離這塊土地,永遠(yuǎn)當(dāng)個流浪兒吧。
靜信在書庫里搜尋所有藏書,將片面的知識和想法記在紙上,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過了兩小時。毒辣的艷陽正轉(zhuǎn)變?yōu)闋N爛的落日,外頭一幅萬家燈火倦鳥歸巢的景象。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聽見靜信的聲音,原本在跟孩子聊天的柚木立刻回過頭來。忙不迭地表示沒關(guān)系的柚木手邊正攤開一本昆蟲圖鑒,孩子手中還抓著幾只甲蟲。大概是那些孩子正在詢問柚木他們抓到的是什么甲蟲吧。
靜信笑著將書庫的鑰匙交還,表示要將手中的三本書借回家。就在柚木把鑰匙接回去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車子緊急剎車的聲音,以及笨重的物體跌落在地的悶響。
柚木立刻沖到窗戶邊上,靜信也跟著貼了上去。只看到由于傾斜的關(guān)系,公民館旁邊與窗戶看起來同高的村道上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小孩子騎的自行車則倒在護(hù)欄旁邊。
“我的天哪!”
柚木很少見地大叫一聲,鐵青著一張臉跑出圖書室。靜信也緊跟在身后從公民館跑上村道。當(dāng)兩人趕到的時候,轎車的駕駛員正抬著被撞倒的自行車往路邊走去。
“有沒有受傷?”
三個蹲在路邊的孩子抬起頭來望著柚木,下一秒鐘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轎車的駕駛員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將自行車丟在路邊之后,就打算鉆進(jìn)駕駛座。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只是下車清除路面的障礙物而已。
“喂!給我站!”
從附近的酒館跑過來的人,正是酒館的老板大川富雄。怒氣沖沖的大川跑到黑色轎車的旁邊,一把抓住駕駛座的車門。黑色賓士在村子里十分少見,駕駛員也是個陌生的面孔,看來應(yīng)該不是村子里的人。他似乎還不明白自己闖了什么禍,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漠。
“你先下車再說!”
駕駛員對大川的怒斥充耳不聞。他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穿著十分講究,渾濁的眼神卻顯得毫無生氣。靜信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意識不清醒。
“撞了人也不來看一下,你從哪兒來的?”
三個孩子似乎沒什么大礙,不過其中一個孩子蹲在路旁,一直拉著柚木的袖子哭泣。不管是受到驚嚇還是真的受傷,既然還能哭出聲來,就代表傷勢應(yīng)該還不算太嚴(yán)重。
“怎么啦?是不是被撞了?”
靜信詢問道,三個孩子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們應(yīng)該還是低年級的學(xué)生,被丟在路旁的自行車全都是兒童用的,后輪都被撞得扭曲變形了。
就在靜信檢查自行車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變速箱啟動的噪聲。只聽大川大聲咒罵:“喂!給我停車!”原來是黑色賓士正打算駛離現(xiàn)場。
靜信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駕駛座的車門還沒關(guān)起來,拉住車門的大川壯碩的身軀被開動的轎車?yán)玫渎放。黑色的轎車拋下眾人沿著村道開動,駕駛員將車門關(guān)起之后立刻加速離去。
“大川先生,你沒事吧?”
摔進(jìn)路旁草叢的大川爬了起來瞪著漸行漸遠(yuǎn)的轎車,臉上滿是憤憤不平的怒氣。
“那家伙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大川罵了兩句,望向靜信,“副住持,有沒有看到車號?”
靜信搖了搖頭,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了,一時間也沒想到要記住車號。他說道:“看來應(yīng)該不是村子里的人,以前沒見過那輛車。最近村子里總是出現(xiàn)一堆不三不四的人。”
大川朝著車子離去的方向看了幾眼,臉上充滿厭惡的表情。
“還是先去派出所找高見警官——”這時,大川突然想起正在掩面哭泣的孩子,“不對不對,應(yīng)該先送孩子們?nèi)メt(yī)院才對。你們有沒有受傷?”
“看來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不過還是送去醫(y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就坐我的車吧,我剛好開車過來。”
大川吐了口氣,蹲在孩子們面前:“好了好了,別哭啦。副住持要開車送你們?nèi)メt(yī)院喲。”
柚木也摸摸孩子們的頭,安慰受到驚嚇的孩子們。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大川啐了一口,又望向靜信,“副住持,孩子們就麻煩你了。我去找高見警官報案吧。”
靜信點了點頭。這時,車禍的消息似乎傳開了,周圍盡是議論紛紛的村民。
被撞傷的孩子叫做前田茂樹,住在下外場。
“全身多處擦傷和淤血,除了被車子撞到之外,可能還被撞倒的自行車拖行了一段距離。”
敏夫看看墻上的X光片,作出以上判斷。
“幸好那輛轎車的車速不快。頭部沒受到什么撞擊,算是不幸當(dāng)中的大幸。”
靜信吁了口氣。站在靜信身后看著X光片的高見警官也松了口氣。
“這樣子我就放心了。”
診療室里面只有敏夫、靜信和高見三人,傷者的家人還沒趕到。靜信對受傷的孩子沒什么印象,雖然他說出家里的電話和地址,打電話過去卻沒人接,大概正在山里或是田里工作吧。最后只好通知孩子的鄰居,請他們代為轉(zhuǎn)告。
“不過……”敏夫聳聳肩,“真是怪事一件。你說從沒見過那輛轎車?”
靜信點點頭。
“我想應(yīng)該不是村子里的人,以前沒見過那一號人物。”
“這么肯定?你不是也對茂樹沒什么印象嗎?”
“茂樹的父母大概不是信眾吧。即使是虔誠的信眾,我也未必記得每一家孩子的長相。不過我可以確定以前沒在村子里看過那輛黑色的賓士。”
敏夫哦了一聲,一旁的高見警官也點頭表示贊同。
“原來是黑色賓士。村子里的進(jìn)口車的確不多,算來算去也只有尾崎夫人的寶馬而已。”
敏夫笑了一笑:“不止內(nèi)人的寶馬吧。十和田開的是大眾高爾夫,汐見護(hù)士開的是寶馬迷你哦。”
高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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