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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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事啦？”
笈太郎看著警車越開越遠，直到警車沿著河畔消失在村道的另一邊之后，才轉過身來。
“他們一路往北，不是上外場就是門前出事了。”
“一定又出車禍了。”
彌榮子話聲剛歇，武子立刻哼了一聲。
“八成是大川家的那個年輕人。”大川老板的兒子是村子里不受歡迎的人物，從小就脾氣暴躁，連出去送貨的時候都很喜歡飆車，“我看他一定是撞上山壁了。像他那種騎車方法，遲早也會出事。”
竹村多津不想多說什么。她覺得小小的車禍不至于出動那么多輛警車，卻懶得跟其他人說明。反正過一會兒就會有人前來通風報信了。
后藤田吹在矢野妙的攙扶之下走出家門，坐上停在門口的警車。幾分鐘之前一通電話打進后藤田家，被治喪負責人小池接了起來。放下話筒的他面色鐵青地告訴阿吹她住在山入的哥哥已經不幸身亡了。
阿吹接到噩耗之后，手臂立刻生出無數的雞皮疙瘩，即使外頭的天氣熱得嚇人，阿吹卻仿佛置身冰窖。身旁的人握著阿吹的手心想要替她打氣，滿是皺紋的手卻 冷得跟冰塊一樣。阿吹想知道哥哥是怎么死的，然而接到電話的小池卻沒告訴她，疑神疑鬼的阿吹只覺得小池是在故意隱瞞事實。
這時，阿吹聽到窗外傳來急促的警笛聲——既然連警察都出動了，哥哥的死因一定不太尋常。
阿吹不由得打了幾個冷戰(zhàn)。
矢野妙抓著車門不肯離去。
“阿吹，還是請其他人代替你去一趟吧。你年紀那么大，經不起打擊的。”
看著多年好友眼中噙著淚水，坐在車子里的阿吹緊緊地抱住膝蓋。一旁的小池主委雖然握著她的手，阿吹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沒關系……他畢竟是我的哥哥。”
勉強擠出這句話的阿吹發(fā)現自己一直在發(fā)抖，同時也意識到雖然自己正看著車窗外的阿妙，全部的注意力卻都集中在前座的兩名警官身上。
（不行，我一定要冷靜。）
越是握緊拳頭，顫抖不已的雙臂就越是不聽使喚。
�。ㄟ@樣子別人一定會起疑的。）
“阿吹！”
“……我撐得住，沒關系。”
警官默默無語地坐在前座，阿吹只覺得他們一定在偷聽自己跟阿妙之間的對話。承受不住內心煎熬的阿吹深深地低下頭，然后車門關起，車子也跟著開動，坐在車內的阿吹一時之間完全抬不起頭來。
“聽說令郎也在最近不幸過世。”
前座的警官突然發(fā)話，嚇得阿吹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滿是疑懼之色的阿吹抬起頭來，看見駕駛座旁邊的中年警官轉過身，一雙眼睛直盯著她打量。
“嗯，是我的小兒子。”
�。霰簧系难E……）
“還請您節(jié)哀順變。令郎今年幾歲啦？”
“三十九。”
“媳婦跟孫子呢？”
“他沒有結婚。”
�。ㄕ礉M衣服的血跡……）
阿吹搖搖頭，警官的問話也到此打住。接下來是一段難熬的沉默，任何細致的聲響都令阿吹膽戰(zhàn)心驚。每當警官吐了一口氣的時候，阿吹都會以為他要開始偵訊了。
（令郎最近是否曾經進出山入？）
�。罾蓮纳饺牖貋碇�，是否出現什么異常狀況？）
�。犝f令郎的身上沾滿了血跡——）
可是警官一路上都不再開口，警車也直接開往山入的老家，并未將阿吹帶往特定的地方偵訊。警官下車了，阿吹也在小池的攙扶之下顫巍巍地走下車來。就在不 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兩個眼神銳利的男人走了過來。阿吹心想該來的還是會來，正打算把心一橫接受偵訊，可是那兩個人聽到阿吹是秀正的妹妹時，臉上反而露 出驚訝的表情。
“您是死者的家人嗎？”
“秀正先生和三重子女士是否有子女？您知道如何聯絡他們嗎？”
“嗯，家兄與家嫂育有兩名子女，不過都定居在遠方。聯絡電話我放在家里，如果兩位需要的話……”
看起來像是刑警的兩人拿出紙筆開始做筆記。之后他們還問了阿吹許多問題，卻沒提到血跡的事情，讓阿吹著實松了口氣。接著他們又帶著阿吹走進屋內，請她 檢查是否有物品失竊，這時依然沒有提到血跡。秀司在休息站碰到三重子之后，就立刻前往山入探視秀正，如今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從山入回來的秀司身上沾 滿了血跡。
第捌話
失去生命的村落充滿了生者的喧囂，夏日的活力混雜著絕對的荒廢與死亡。山入已經被種種矛盾填滿了。
靜信站在樹蔭里看著艷陽下的村落。
夏蟬的鳴叫聲在山谷之中造成巨大的回音，幾輛黑白相間的車子停在村迫家的附近，仿佛電影里的情節(jié)。靜信覺得路邊的警車和到處采證的刑警只是電影當中的道具，沒什么真實的感覺。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是派出所的高見警官。靜信向高見警官說明情況，并且?guī)е慷矛F場慘狀的時候，縣警察也跟著趕到了。于是靜信只好再向對方說明情 況，然后現場模擬一次發(fā)現尸體的經過之后，就站在一旁無事可做了。眼前不熟悉的人與事物讓靜信頗不自在，遂信步走上了山入的小徑�；蛟S在潛意識當中，靜信 覺得這是他最后一次來到山入了吧。
采證的刑警在村迫家旁邊的廢屋探頭張望。靜信一路走到山入的入口，坐在三岔路口的旁邊看著這個死去的村落。失去生命的山入與之前的喧囂形成強烈的對比，就像今晨秀司的法事一樣。靜信突然覺得自己是來憑吊走入歷史的村落。
從山的另一頭一路延伸過來的村道，剛好在靜信現在的位置往左彎進山入。右手邊是一塊頗為寬廣的空地，位于空地盡頭的林道往右轉了個大彎之后，一直往北延伸。狹窄的林道只能讓一輛大卡車勉強通過，路面上左右兩條鮮明的車胎痕跡，說明這條林道并未喪失生命。
車胎痕跡之下被炙熱的陽光烤干的褐色土壤，再加上路旁鮮嫩翠綠的雜草，形成一幅典型的夏日風情畫�？盏氐囊挥缢坪跤腥砍�，小小的祠堂前面縱橫交錯 的車胎痕跡帶有幾分水汽，幾只艷麗的蝴蝶正聚集在一條條黑色的凹痕之上飲水。斑駁陳舊的祠堂里面供奉著一尊地藏石像，里面還放著幾根石柱，如今石柱倒了， 地藏石像的腦袋滾在地上。紅色的垂簾大概是去年掛上去的（搞不好是三重子掛的），鮮艷的大紅色早已變成暗淡的磚紅。失去頭顱的地藏石像上面停著幾只蜻蜓， 透明的翅膀就像玻璃一樣光彩奪目。
失去生命的村落充滿了生者的喧囂，夏日的活力混雜著絕對的荒廢與死亡。山入已經被種種矛盾填滿了。
靜信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頂著炙熱的陽光走上坡道，朝著義五郎的住處緩步而行，內心對自己的無所適從羞愧不已。
坐在大川家靠近路旁的石階，靜信看到阿吹正在村迫家下方的警車旁邊與兩名刑警交談。
“——喂。”
突如其來的招呼聲讓靜信不由得轉頭看身后，原來是正在下石階的敏夫。只見他瞇著雙眼往村迫家的方向望去，躲在石階旁的無花果樹后面點燃了香煙。
“真是難為你了。”
敏夫的這句話讓靜信不由得想破口大罵。他在義五郎家中打電話聯絡敏夫之后，就遵照敏夫的指示尋找義五郎的下落。然而義五郎的慘狀令靜信很想一刀殺了敏夫。
“我剛剛看到阿吹，她還好吧？”
“怎么說？”
“不是已經指認遺體了嗎？”
靜信才剛說完，突然又有種反胃的感覺�？上惹耙呀浲碌經]東西可吐了。
敏夫聳聳肩。
“遺體是我指認的。村迫婆婆的遺體還可以辨識，另外兩位老爺爺可就不能見人了，除非比對齒型，否則根本無法判別身份。”
靜信點了點頭。
“最近氣溫又那么高。”敏夫抬頭看著萬里無云的晴空，“尸體在這種大熱天里放那么久，早就已經不成人形了。這次我真是大開眼界，鼻子到現在都還不太靈光呢。”
靜信又點了點頭。光是站在門口朝著屋內觀望，就已經吐得死去活來了，靜信十分佩服跟著法醫(yī)前往驗尸的敏夫。
“為什么……”
“別問我死因是什么，他們會將遺體帶回去解剖。”說完之后，敏夫叼著香煙露出苦笑，“不過遺體被弄得七零八落的，我真懷疑他們能查得出什么。”
“七零八落？”
面對靜信的不解，敏夫一派輕松地回答。
“好像少了一些零件。”
腦海中浮現出義五郎的尸骸在寢室里散落一地的畫面，就跟村迫家的廚房一樣。當時靜信還以為那是動物的尸體。
“難道……”
“他們說要抓幾只野狗回去解剖，不過我想到那個時候，搞不好早就消化掉了。”
“意思是將義五郎的尸體弄成那樣的是……”
“應該是野狗吧。從傷口的斷面看來，并不是被利刃所傷。至于村迫婆婆，她身上沒有外傷，我們推斷可能是自然死亡。”
“謝天謝地。”靜信不由得蹦出這句話。敏夫轉頭看著靜信。
“為什么？因為不是兇殺案嗎？”
“嗯……對不起，我失言了。”
“你就別謝什么天啦，事情沒那么簡單。”
“村迫婆婆不是自然死亡的嗎？”
敏夫將手中的煙蒂丟在地上。
“兩位老爺爺已經死亡一段時間了，至少不是這兩天的事。不過三重子婆婆卻是昨天死亡的。”
靜信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液。
“昨天？”
“沒錯。”敏夫露出諷刺的笑容，“有意思吧？三重子婆婆跟死人生活了好幾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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