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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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窗子面臨花園�；疑膲Ρ�，灰色的床上鋪著淺灰色的松軟的被子。一張白色的小桌子，兩只白色的椅子。
洛蘭坐在窗口，出神地望著花園，陽光把她的淡黃色的頭發(fā)染成了金黃色。她瘦了不少，臉色也異常蒼白。
從窗戶里望出去，可以看見一條林蔭道，三五成群的病人在林蔭道上散步。病人中間有時可以看見穿著鑲黑邊的白制服的護士。
“瘋子……”洛蘭望著在散步的病人低語道，“我也是瘋子……真是荒謬絕倫！這就是我所得到的……”
她使勁捏著手，弄得手指骨節(jié)格格作響。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天，克爾恩把她叫到工作室去，對她說：
“我要跟你談一談，洛蘭小姐。你記不記得你到這里來接頭這個工作時，我們的初次的談話？”
她點了點頭。
“你曾經(jīng)答應過，不把你在這所房子里所看到和聽到的一切說出去，是不是？”
“是的。”
“現(xiàn)在你再把那個諾言說一遍，然后你就可以去看看你的媽媽了。你瞧，我多么相信你的話。”
克爾恩觸到了她心頭的弱點。洛蘭感到異常局促，半晌不出聲。洛蘭一向是遵守諾言的，然而在她知道了這里的事情之后……克爾恩看出她猶豫不決，他焦灼地觀察著她內(nèi)心斗爭的結(jié)果。
“是的，我答應過你不說出去。”未了，她低聲說。“可是當時你欺騙了我，你有不少事隱瞞著我。假若你當時把一切情況全告訴了我，我是不會有這樣的諾言的。”
“這就是說，你認為你沒有執(zhí)行這個諾言的義務了？”
“是的。”
“謝謝你的坦率，跟你打交道挺好辦，因為你至少是不�；^的，你有說實話的勇氣。”
克爾恩說這些話不只是為了要奉承洛蘭，哪怕克爾恩認為誠實是愚蠢，然而在當時，他的確佩服她的勇往直前的性格和堅強的道德精神。“他媽的，假若必須把這個姑娘消滅掉，那實在太令人遺憾了�？墒�，拿她怎么辦呢？”
“這樣說來，洛蘭小姐，你一有可能，馬上就要去告發(fā)我了？你一定知道，這對我會發(fā)生什么后果。我將被判死刑。除此之外，我也得名譽掃地。”
“這你早該想到的。”洛蘭回答說。
“請聽我說，小姐，”克爾恩好像沒有聽清她的話似地繼續(xù)說下去，“請你丟開你那偏狹的道德觀點吧。你要明白，要不是我，陶威爾教授早就在泥土里爛掉或是在火葬場里燒掉了，他的工作也就壽終正寢了�，F(xiàn)在頭顱所做的工作，你要知道，實際上是死后的創(chuàng)作，這是我所造成的。你該同意，在這種情況下，頭顱的‘作品’有一部分權(quán)利該歸我的吧。除此之外，沒有我，陶威爾——他的頭顱——的驚人之作也就實現(xiàn)不了。你知道，光是頭腦是不會開刀、也不會縫合的。但是勃麗克的頭和身體的‘縫合”手術(shù)非常順利的成功了，通過頸椎骨的脊髓長合了。這個難題是靠陶威爾的頭和克爾恩的手的合作解決的。這一雙手，”克爾恩伸出手來，看著它們說，“也有一些價值。它們曾救了不止100個人的性命，而且還將救好幾百個人的性命，只要你不要把復仇的利劍舉在我頭上。而且還不止這一點，我們這次的工作不僅會在醫(yī)學界里造成一次大變革，而且還會在全人類的生活里造成一次大變革。今后，醫(yī)學將能使人的死去的生命復活過來。許多偉大的人物將能死后復生，為造福人類而延長他們的壽命！我要延長天才的生命，把孩子還給父親，把妻子還給丈夫。到后來，一個普通的外科醫(yī)生就能做這種手術(shù)。人類的哀痛將大為減少……”
“靠別人的不幸而減少。”
“就算是這樣吧，可是本來有兩個人哭，將來只有一個人哭了。本來有兩個死人，將來只有一個死人。這難道不是偉大的遠景嗎？至于我個人的事，就算是犯罪行為吧，和這些相比，能算得了什么呢？對一個病人來說，拯救他的生命的外科醫(yī)生的心靈上有罪，又有什么相干呢？你如置我于死地，你就不僅殺害了我，還殺害了將來我可能救活的千百個人的生命。你考慮到這點沒有？你所犯的罪，比起我所犯的罪——巨如我是犯了罪的話——要重千倍，請你再考慮考慮，然后來回答我的問題�，F(xiàn)在你請走吧，我不會催你答復的。”
“我已經(jīng)告訴了你我的答復。”接著洛蘭就走出了工作室。
她來到了
陶威爾教授的頭顱的房間，把她和克爾恩的談話內(nèi)容告訴了他，陶威爾的頭顱沉思起來。
“你考慮考慮，是不是應該隱瞞你的意圖，或是最低限度，給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復比較好？”未了，頭顱低聲說道。
“我不會說謊。”洛蘭回答說。
“這是你的光榮，可是……你會害了你自己。你可能死掉，而你的犧牲并不會給誰帶來好處。”
“我……我沒有別的辦法。”洛蘭說道，她憂郁地點了點頭就走了。
“命運決定了。”她坐在自己房間里的窗前，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這一句話。
“可憐的媽媽！”這個念頭突然在她腦子里一閃，“不過假如她碰到這樣的事，她一定也會這樣做的。”洛蘭自己回答自己。她很想寫一封信給母親，把她的遭遇全告訴她。這是她的“遺書”�？墒且倪@封信是完全不可能的，洛蘭毫不懷疑她一定就會死的，她已準備從容就死。只有對母親的惦念和想到克爾恩仍逍遙法外，才使她痛心。然而她相信他是遲早逃不了應得的懲罰的。
她所等待的事來得比她所想象的還快一些。
洛蘭熄了燈躺在床上，她的神經(jīng)很緊張，她聽見靠墻那只大柜子里發(fā)出了簌簌的聲音。這簌簌聲與其說是使她害怕不如說使她驚奇。她的房間已經(jīng)鎖上，要走進她房間而不讓她聽到，那是不可能的。“這是什么聲音呢？也許，是老鼠吧？”
以后的事是以異常快的速度發(fā)生的，繼簌簌聲之后，就聽見一陣軋軋聲，不知是誰的腳步聲迅速地走向床前來，洛蘭恐懼地用手肘支著身子，半坐起來，然而，就在那時，一個人的有力的手把她按到枕頭上，在她臉上緊緊壓上一個麻醉面具。
“死！……”，這個字在她腦子里一閃，她全身顫栗起來，本能地掙扎著。
“安靜些，”她聽見克爾恩的聲音，完全像他平日做手術(shù)時的口氣，接著她就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過來時，她已經(jīng)在瘋?cè)酸t(yī)院里了……
克爾恩教授實行了他對她聽提出的威脅：假如她不保守秘密，“后果是非常嚴重的”。她預料到克爾恩什么都做得出的。他雪了恨，他自己卻沒有得到懲罰�，旣�•洛蘭犧牲了自己，她的犧牲卻是徒勞的，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緒更加紊亂了。
她是將近絕望了，甚至在這里她還感覺到克爾恩的勢力。
在最初兩個星期，洛蘭連到那個蔭涼的、有一些“安靜的”病人在散步的大花園里去，都是被禁止的。所謂安靜的病人，就是指那些不反對被監(jiān)禁、不向醫(yī)生證明他們是完全健康的、不以揭發(fā)來威嚇醫(yī)生、不企圖逃走的病人。整個醫(yī)院里最多只有10％的病人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而且連這些都是到了醫(yī)院里才被逼瘋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拉維諾制定了一套復雜的“精神毒化”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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