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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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報員克斯梅有兩項原則,一是對社會主義的信仰,為此他樂此不疲地在下屬中進行宣傳鼓動,而這顯然是多余的,因為他們已經(jīng)是信仰者或積極分子;第二個原則是,在辦公室戴郵局工作人員的工作帽。他可以容忍馬里奧那有著“無產(chǎn)階級”淵源、比“披頭士”樂隊隊員的發(fā)型還要“略勝一籌”的亂蓬蓬的頭發(fā),沾滿自行車齒輪油污的牛仔服,早已褪色的、雇工們常穿的那種外套,用小手指摳挖鼻子的習(xí)慣,但是每當(dāng)看到他不戴帽子走進辦公室時,他都會火冒三丈。因此,當(dāng)面容憔悴的郵遞員朝著分理郵件桌走來,有氣無力地對他說著“早上好”時,克斯梅用手指頭指著他的脖子,阻止他把話說出,然后把他引到掛帽子的衣架旁,把帽子狠狠地扣到他的眉毛上方,示意他重復(fù)剛才的問候。
“早上好,頭兒。”
“早上好。”克斯梅吼道。
“有詩人的信嗎?”
“有他很多信,還有一封電報。”
“有一封電報?”
年輕人把電報舉起來,企圖通過光的透射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頃刻,他已經(jīng)跑到大街上,跨上了自行車,眼看就要踩腳蹬了,克斯梅手里攥著余下的郵件,站在大門口沖他喊著:
“這兒還有不少信呢!”
“那些信我一會兒送!”他邊說邊向遠處騎去。
“真是個大傻瓜!”克斯梅喊道,“你得跑兩趟。”
“我一點兒也不傻,頭兒,我可以兩次見到詩人。”
在聶魯達的大門前,他使盡力氣拉了一下門鈴的系繩,大約有三分鐘的時間,沒有見到詩人的身影。他把自行車靠在路燈下,拼盡全身力氣向海灘跑去,在那兒,他看到聶魯達正跪在沙灘上挖著沙子。
“我真有運氣!”他叫著,在巖石上連跑帶顛地朝著詩人跑過來,“電報!”
“你準(zhǔn)是起了個大早兒,小伙子。”
馬里奧走到他身邊,喘著粗氣,約十秒鐘后才開始說話:
“早起沒關(guān)系,我真有運氣,因為我必須和您談?wù)劇?rdquo;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你像馬一樣喘著粗氣。”
馬里奧的大手從前額捋過,擦了擦汗水,又在大腿上把電報蹭干,最后把它放在詩人手中。
“唐•巴勃羅,”他極其嚴(yán)肅地宣布,“我戀愛了。”
詩人拿電報當(dāng)扇子,在他的鬢須前上下?lián)]動著。
“好啊,”他答道,“沒這么嚴(yán)重,那有辦法治。”
“有辦法治?唐•巴勃羅?如果真的有辦法,我寧愿生這場病,我戀愛了,狂熱地戀愛著。”
一向慢吞吞講話的詩人,說出了兩個字,猶如兩塊石頭落在地面上:
“對手?”
“唐•巴勃羅?”
“喂,是誰?”
“她叫比阿特麗斯。”
“但丁•迪安特列斯。”
“唐•巴勃羅?”
“有一回,一位詩人愛上了一個叫比阿特麗斯的女子。叫比阿特麗斯的姑娘可以使愛情狂熱。”
郵遞員揮動著他的比格牌圓珠筆,在自己的左手心劃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
“我在寫那個詩人的名字,但丁……”
“但丁•阿里吉耶里。”
“帶h嗎?”
“不!不對!以a開頭。”
“a就是amapola的a?”
“也就是虞美人和鴉片的a。”
“唐•巴勃羅?”
詩人拿出一支綠色的筆,他把年輕人的手放到巖石上,用特大號字寫下了那個名字。當(dāng)他準(zhǔn)備打開電報時,馬里奧用他那無比顯赫的手心敲擊著自己的前額,嘆息道:
“唐•巴勃羅,我戀愛了。”
“這個你已經(jīng)說過了,我能幫你什么忙嗎?”
“您必須給我?guī)兔Α?rdquo;
“就憑我這把年紀(jì)!”
“您必須給我?guī)兔Γ驗槲也恢篮退f什么,看著她站在我面前,我就像啞巴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么!你沒和她講話?”
“幾乎沒講。昨天我就像您所說的那樣在海邊溜達。我長時間地觀望著大海,一個比喻也沒有想出來。于是,我走進了一家小旅館,我買了一杯酒,就這樣,是她把酒賣給了我。”
“比阿特麗斯。”
“比阿特麗斯,我看著她,并且愛上了她。”
聶魯達用筆的另一端在自己平坦的禿頂上劃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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