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一秘”走馬任科長,女同學偶訪“癡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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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侯靜德有點兒竊喜。郜子達向他表示過要當秘書科長的愿望,他覺得不合適,但因郜子達有前朝元老的家庭背景,不好當面回絕,他正為這事為難呢。現(xiàn)在書記親自點了將,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回絕了,而且誰也不得罪,真是兩全其美。這樣想著,他打了郜子達的電話。郜子達以為秘書長答應了他的要求,就興沖沖地進了秘書長室,臉上還帶著笑容。
“你坐下!”侯靜德佯裝批閱文件的樣子,抬頭和他打了個招呼,又做出一個忙碌的樣子。“忙碌”了一會兒,他收起文件夾,對郜子達說,“給你說個事兒,希望你能理解。”
聽到理解二字,郜子達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看上去比哭還難看。他望著侯靜德,半天才說:“我知道我水平有限,但我可以學嘛,誰生下來就會當官呀!”
“不是這個意思,”侯靜德說,“我原也是這么想的,可我的領導給我推薦了一個人,你說,我能駁他的面子嗎?”
郜子達望著他,有點不甘心地說:“那這事就這么完了?”
“也不能這么說,”侯靜德說,“再說,不一定當了秘書科的科長就非提拔不可。實事上,不管哪個科,都是市委辦公室的科,都有提拔的機會嘛!”
“說是這么說,”郜子達說,“總歸還是秘書科的機會多一點。”
侯靜德就有點不高興了,說道:“你也不能死盯著一個秘書科,還是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只要把工作干好,一有機會就解決你的問題,這樣總可以了吧?”
郜子達擠出一個尷尬的笑,顯出一副無賴像,不滿地說:“侯秘書長,這次就這樣了,以后有機會,可不要再讓人撬掉就行。”
侯靜德不想和他再說下去,就帶點嘲諷的口吻說:“謝謝理解。沒什么事兒,你忙你的去吧!”
“好的,我記著你的話呢,可不能再食言哦!”郜子達說著站起身,侯靜德向他點點頭,就低下頭看文件。郜子達轉身過去,拉開門走了。
侯靜德抬頭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有點不快。他自言自語道:“這小子還挺牛的。”說罷,就給倪布然打了個電話。
倪布然進了秘書長室,向侯靜德打聲招呼,侯靜德說聲坐,他就在寫字臺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問道:“秘書長有事呀?”
“嗯,有點,”侯靜德問他,“最近在忙啥呢?”
“沒忙啥,拉拉雜雜的,都是些日,嵤。”倪布然回答道。
“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開門見山地說吧,”侯靜德看著他說,“你在主要領導身邊工作了這么些年,兢兢業(yè)業(yè)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該到調整的時候了。”
倪布然稍稍愣了一下,客氣地說:“謝謝組織的關心。”稍停,他平靜地問:“組織上確定了嗎?”
“這不是征求你的意見嘛!”
“調整到哪個崗位?”
“秘書科長。”侯靜德說得很干脆,接著他征詢似地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哦。”倪布然淡淡地哦了一聲,這顯然不是侯靜德所期望的態(tài)度。其實,對于這樣的動議,他并不感到意外。他服務過的前市委書記自我毀滅以后,他給齊市長代理了一段時間的秘書。新書記到任后,齊市長征求過他的意見,問他隨不隨他到政府那邊去。他想了想,覺得跟著他過去,多少有點人生依附的味道,還是不去為好。而要繼續(xù)做新書記的秘書,顯然已不合適,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調整工作崗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并且這樣的調整,屬于市委辦公室內部的平級調動,要說有什么不同,這“秘書”是兵,秘書科長則是個官。嚴格地講,“秘書”這一稱呼,只是對領導身邊從事文秘工作人員的俗稱!吨腥A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并沒有設置“秘書”這個職位。實際上,倪布然的法定職務是主任科員,行政級別是正科級,屬于非領導職務。眼下,他將由“秘書”或者主任科員改任秘書科的科長,雖屬平級調動,但由“非領導”變成了“領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這個“領導”官職不大,但位置顯赫。走上這個崗位,就等于搭上了通向權力高峰的高速列車,前程似錦。因此在機關干部們的眼中,它炙手可熱,于是對它垂涎三尺。
“沒什么問題吧?”侯靜德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不大高興地問。
“沒有,沒有。”倪布然趕忙回答。
“沒有問題的話,你到秘書科先負起責來,任職的通知,我去跟組織部談。”
“好的。”倪布然一邊答應著,一邊站起身,隨后問道,“秘書長還有什么吩咐?”
“你別忙嘛,”侯靜德示意他坐下,他重又坐下來。侯靜德帶點調侃意味地說,“我要給你這個新任秘書科長安排第一個任務了。”
倪布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半開玩笑地說:“請指示!”
“是這樣,”侯靜德正色道,“你草擬一份關于治理整頓干部思想和機關作風的文件。”接著,他把開展這項工作的意義、主要內容、預期的目的和大體步驟,提綱攜領地給倪布然說了說,最后說,“這都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的意思,你好好琢磨一下,就按這個思路寫。具體內容,你寫出來我們再斟酌。明白了吧?”
“明白了,”倪布然接著問,“大概什么時候交稿?”
“越快越好。”侯靜德叮嚀道,“最近一段時間,其他事情你就不要介入了,集中精力,專心做好這件事就行。看還有沒有問題?”
“沒有。”倪布然站起身問,“再沒什么事,我就去工作了。”
“去吧,有什么困難,隨時找我。”
沒幾天,倪布然拿出了一個關于在全市范圍內開展治理整頓干部思想和機關作風工作的征求意見稿。發(fā)到各縣區(qū)、各部門、各黨派和相關單位征求意見。吸收采納征求來的意見之后,倪布然做了大幅度的修改。如此反復,幾易其稿,提交市委常委會議通過后,倪布然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他順手拿起一本新到的《人類學》雜志,翻到他沒有看完的一篇文章,正準備過過“文癮”時,郜子達推門而入。
“當了科長,也不見請客,”他倆寒暄兩句,郜子達調侃道,“這些天深居簡出的,我以為干啥呢,原來在干大事呢!”。
“你就別逗了,我能干什么大事。”
“整頓這,整頓那的,還不是大事呀!”郜子達諷刺道,“又是‘削腫減肥’啦,又是競爭上崗啦,還要公開選拔、群眾評議?催@架式,烏酉市的政壇上要掀起一場風暴了,看著都有點害怕。”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又不是針對你來的,你怕啥呢!”
“你是知道的,我就是個汽車司機,沒有多少文化。真要競爭上崗,我豈不成了你‘削腫減肥’的對象了!”
倪布然笑笑,說:“老兄,你也真逗,這是市委市政府為整頓機關作風做出的決定,我不過起草了一份文件罷了。要說‘削腫減肥’,削誰減誰,那是有一套程序的,不是誰說了就能算數的,何況你我!”
郜子達沖倪布然笑笑。他沒有爭上秘書科的科長,心里本來就不快,于是他酸溜溜地說:“算了吧老兄,削誰減誰,當然與你無關。你是誰呀?你是烏酉市的‘第一秘’,現(xiàn)在又是烏酉市的‘第一科’,削誰也削不到你的頭上,減誰也不會把你減掉的。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騎馬的不知道步行的呀!”
倪布然笑笑:“我看你喝高了吧,云遮霧罩的,你到底想說什么呀?”
“對不起,”郜子達打了個酒嗝,“看了你的那個意見,心里直發(fā)怵。中午和幾個朋友喝了幾杯,都議論這事呢。回來見你的門開著,就過來探個消息,你可要對我說實話,你的這個‘削腫減肥’,削得到兄弟我的頭上嗎?”
倪布然見他雖然喝了點酒,神志卻很清楚,聽他這話,對這次治理整頓多少還是有點擔憂。于是回答他道:“你是知道的,過去有一段時間,黨政機關超編制進了許多人,造成機關臃腫,人浮于事,效率低下,作風渙散。這次治理整頓,重點在于整頓,通過整頓,達到轉變機關作風、提高工作效率的目的。至于‘削腫減肥’,指的是逐漸分流超編制進來的這部分人員。即便是分流人員,也會妥善安置的,不會一下子‘削’死。”
“明白了,”郜子達說,“拜托你了老兄,這工作開展以后,有什么涉及切身利益的事,給兄弟透個信兒。”
“你我不是一樣嘛,”倪布然笑著說,“我知道的事兒,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一樣,”郜子達調侃道,“你如今是烏酉市‘第一科’的首長,處在核心位置,信息自然靈便。”
倪布然仍然笑笑,應付道:“就算是這樣,我替你操點心,一旦有什么消息,只要不涉及機密,我在第一時間告訴你,這樣可以了吧!”
“這還算哥們,”郜子達豎起大姆指贊道,他站起身,打了個趔趄,倪布然隔著寫字臺扶了他一把,他沖他笑笑,“不好意思,告辭了。”
倪布然見他還有點醉態(tài),就走過來,把他送出門;氐阶簧希瑒偰闷鹉潜尽度祟悓W》雜志,就有人敲門。門本來就開著,他望過去,原來是艾妮,他的一位學姐,烏酉人文學院的哲學老師。她一邊敲著門板,一邊沖著他笑。
“哦,是你呀,別難為情了,進來吧!”他說著,趕忙站起身走過去,和迎面走來的她握握手,接著把她讓到沙發(fā)上,給她沏茶泡水,然后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來,望著她道:“今天什么風,把艾大教授刮到這里來了?”
艾妮笑笑,大大咧咧地說:“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這樣唇槍舌劍地逗了一陣子嘴,艾妮問他:“家里還好嗎?”
“還可以吧!”
“怎么,有狀況了,說得這么勉強!”她又問,“工作沒有什么變化吧?”
他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有點,但變動不大。”
“升官了吧?”艾妮開玩笑道。
“哪里的話。”于是,他把崗位調整了的事對她說了說。她故作驚訝道:“哎呀,我的倪大科長,”她說著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有點夸張地說,“千年的媳婦終于熬成婆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他沖她笑笑,帶點調侃意味地說:“嗨,沒想到我們的‘哲學泰斗’,如今也變得這么俗氣。哎,你坐,你坐!”
她退一步重新坐下來,不服氣地說:“說我俗氣?好像自己有多清高似的。”她停下話頭,不認識似地盯著他看了半天,露出一絲怪怪的笑容,對他說,“你真要清高的話,我倒有個去處,保你要多清高有多清高,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去?”
“噢,什么去處,不妨說說。”
“烏酉人文學院,人類學研究室。”
他怔了一下,答所非問:“你們學院什么時候弄了個人類學研究室?”
“你看你,官不大僚氣不小,”艾妮一臉嚴肅地說,“這可是市委市政府批準的,正兒巴經的正科級單位。”
“嗯,我知道有這么回事,”他帶點戲謔的口氣問,“原來你是招兵買馬來了?”
她不自然地笑笑:“哪里呀。”接著她說,“說正經的,這是我們學校新成立的一個學術研究機構,有沒有勇氣去試試?”
他稍加思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道:“我去!”
“軍中無戲言,我可是認真的。”她嚴肅地說。
“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啊。”這是倪布然的真心話。他是一位人類學愛好者,在做秘書的這些年,他利用一切空余時間,學習研究人類學,在一些專業(yè)性刊物上發(fā)表過一些有份量的研究成果,受到國內一些人類學家的好評。因此,他一聽本市的一所院校成立了這樣一個研究機構,感覺這還真是個機會。另外,機關治理工作剛剛開始,他這時候選擇離開機關,不也是對市委市政府工作的一種支持嗎!
她睜大了眼睛,反而有點底氣不足了。稍停了一會兒,她平靜地說:“你真的舍得放棄現(xiàn)在的位子!”
“什么事都得人去做,”倪布然也平靜地說,“你知道,在大學里我學的就是人類學,畢業(yè)這么些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過我的專業(yè)。我去研究人類學,正當其理,讓有興趣的人去當秘書科長,各得其所,沒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你說是不是這么個道理呀!”
“話雖這么說,”她極其認真地說,“常言道,男人怕入錯行,女人怕嫁錯郞。這是在兩個行當中選擇其中的一個,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我說,還是最好征求征求夫人的意見,考慮好了再決定。你說呢?”
他笑笑,對她說:“好吧,我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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