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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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開藥店的，最怕別人說自己賣假藥騙人。那個伙計也不例外，便慌忙換上了一副笑臉，對高志峰和聲細語地說道：“我們大東亞大藥房買賣公平，童叟無欺， 怎么會賣假藥騙人呢？”說著，用兩根手指從柜臺上捏起了一片陳皮，“這可是正宗的廣陳皮，上個月剛從廣州運過來的呢！”
“騙人！”高志峰大聲說道，“今天早上俺給東家倒尿桶的時候，在里面看見了一大堆橘子皮。”接著，一把從那個伙計手里奪過了那片陳皮，用手指點著，越發(fā)得理不饒人，“你看看，這明明就是曬干了的橘子皮嘛，怎么可能是陳皮呢？”
“那么，”那個伙計看到高志峰對藥材方面的知識什么都不懂，便試探著問道：“我要是告訴你陳皮和干橘子皮是一碼事——陳皮其實就是干橘子皮呢？”
“不可能！”高志峰怒氣沖沖地說道，“俺東家是個出名的小氣鬼，如果陳皮就是干橘子皮，他絕不會把那些橘子皮白白扔進尿桶，更不會花錢把扔掉的橘子皮再買回去！”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那個伙計見高志峰只是一味地胡攪蠻纏，不可理喻，只好強壓住了火氣，趴在柜臺上，探出了半個身子，開始對他大談起陳皮和干橘子皮的區(qū)別。
聽說王見利要把大東亞大藥房里的“六零六”全包，“爛心腸”頓時喜出望外，便坐地起價，索性來了一個獅子大開口，把原本一個銀元一支的價格提高了一倍，沒料到王見利“財大氣粗”，居然毫不含糊，當場就一口應承了下來。
其實“爛心腸”哪里知道，由于“六零六”奇缺，王見利帶領著手下在長治城轉了半天，卻一支也沒有買到，心中不免有些著急，深恐武宮義二責怪自己辦事不力，此刻乍一聽說有貨可買，哪里還會在乎別的方面。再說了，反正花的又是日本人的錢，即使價格再高，也會照買不誤。
王見利答應得如此痛快，倒令“爛心腸”大感意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便趕緊對旁邊的伙計使了個眼色，說道：“柜臺里面還有二十四支‘六零六’，都拿出來，給王大隊長包上。”
那伙計心領神會，連忙從柜臺下方的隱蔽處取出了兩個注射藥盒，每盒十二支，正好二十四支“六零六”，接著，取過一張牛皮紙，熟練地包裹了起來。而王見利也不含糊，隨即命令手下打開了那個裝滿銀元的皮箱子，點出四十八個銀元，擺成四摞，整整齊齊地碼放到了柜臺上。
“爛心腸”奸商本性，極善投機。早在“六零六”價格上漲的初期，就斷定此物奇貨可居，遂不惜血本，囤積了大量的存貨，打算狠狠地暴賺一筆。沒想到，機會 很快就在今天到來了，而一支小小的注射藥竟然被他賣出了兩個銀元的“天價”，簡直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了一個大餡餅一般。看著那四摞白花花的銀元，他喜不自 勝，心花怒放，興奮得連骨頭都酥了，然而，過了沒有幾秒鐘，他又開始深深地后悔了起來。
由于偽保安大隊一貫白吃白拿，欺負百 姓， 為非作歹，危害一方，其大隊長王見利更是刁鉆無比，毫無信用可言，和他們打交道的時候，“爛心腸”歷來會格外多留一個心眼，這次也不例外。為了防止王見利 一伙兒不給現(xiàn)錢，“爛心腸”便故意隱瞞了手中“六零六”的存貨數(shù)量。而根據近期各方面的情況來看，在華北地區(qū)蔓延的“虱傳回歸熱”似乎有逐步趨緩的跡象， 倘若疫情過去，必然導致“六零六”價格狂跌，所以，只有趁著目前價高之際出清所有的存貨，才能夠將賺到的錢全部裝進自己的口袋。如果坐失良機，到最后則很 可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早知道王見利提著一大箱子白花花的銀元，就應該把所有的存貨都賣給他。”“爛心腸”真恨不得抽自 己 幾個大嘴巴，然而，“說出的話潑出的水”，既然自己剛才“以腦袋擔保”只有二十幾支“六零六”，倘若此時再把柜臺里面的存貨拿出來，豈不成了出爾反爾、淪 為別人的笑柄？但是，如果眼睜睜地任由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白白逝去，卻又有些不甘心，這該怎么辦呢？
此時，天色已至中午，王見利急于到日軍司令部交差，更何況還有另外幾家藥店等著他前去“重金收購”，哪里還敢繼續(xù)耽擱？便令偽保安隊員收好了藥品，一揮手，率領著手下走出了店門。
望著王見利一伙兒提著那個裝滿銀元的皮箱子漸漸走遠，“爛心腸”急得火燒火燎一般，忽然腦筋一轉，連忙大聲叫道：“王大隊長，請等一等——”隨手從柜臺上抓起一把銀元，朝著外面追了過去。
看到王見利一伙兒已經走出了店門，而“爛心腸”也緊跟著追了過去，高志峰哪里還有閑心再聽那個伙計啰唆，馬上踮起腳尖，一把將那包陳皮抓在手里，急匆匆地說道：“天晌了，俺東家還等著做‘陳皮鴨’呢！”接著，便撒開雙腿，飛速地朝著門外跑了過去。
聽到“爛心腸”的呼喊，王見利回頭看了看，遲疑著停下了腳步，而“爛心腸”也很快追了上來，伸手往他的口袋里面塞了一把銀元。
與此同時，高志峰也跑到了王見利和“爛心腸”的身邊，隨即放慢了速度，側起了耳朵，只聽“爛心腸”氣喘吁吁地說道：“王大隊長……我還有一批‘六零六’正在托運的路上，大約六十支左右，明天上午九點鐘就到了，您看……”
“你明天上午在大藥房等著，”王見利拍了拍口袋，試了試那些銀元的分量，爽快地說道，“我十點鐘就帶著人過來取貨。”
“好！”“爛心腸”如釋重負，急忙大聲說道，“明天上午我一定在大藥房等您！”
得悉高志峰獲得重要情報，盧江海即刻與他返回德順堂大藥房，和張遠方、小宋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盧江海首先將剛才發(fā)生的情況簡單地介紹了一遍，高志峰也隨后把自己在大東亞大藥房里的所見所聞向大家進行了詳細的匯報。
“好小子，真有你的，”聽說“爛心腸”還有六十支“六零六”，而且與王見利一伙兒約定明天上午十點在大東亞大藥房交易，張遠方的眼前一亮，便拍了拍高志峰的肩膀，贊許地說道，“這條線索太重要了！”
“大東亞大藥房經常賣假藥、坑害窮人，而‘爛心腸’更是壞事做盡，長治城的老百姓無不恨之入骨。”盧江海說道，“反正他已經打算將那六十支‘六零六’賣給日軍，如果我們想辦法搞到手，那些染病的同志們就有救了！”
“這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小宋一揮拳頭，“日本鬼子的藥品，不奪白不奪。明天上午等貨到了以后，咱們就立即出動將其奪過來！”
“你想得太簡單了！”張遠方連忙擺了擺手，“長治城戒備森嚴，而大東亞大藥房又距離城門太遠。即使把貨奪過來，也很快就驚動了敵人，如果日軍封鎖城門，咱們不能把藥品及時運出去，則起不到為同志們治病的作用，豈不是和沒有一樣？”
“那該怎么辦？”小宋急切地說道，“難不成和‘爛心腸’商議一下，把那六十支‘六零六’買下來？”
“笑話——”張遠方被氣樂了，“把你賣了也不值一百二十個銀元呀！再說了，以當前這個形勢，即使你出到三個銀元一支，‘爛心腸’也未必敢把貨賣給你！”
“還是老張說得對。”盧江海點上一支煙，深吸了幾口，“此事來硬的來軟的都不行，看來只能智取。”
“智��？”小宋問道，“怎樣智�。�”
盧江海皺著眉頭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咱們何不來個‘瞞天過海’？”
“你是說，”張遠方略一沉思，馬上明白了過來，“我們可以化裝成偽保安隊員，明天提前到大東亞大藥房去提貨？”
“對！”盧江海點了點頭，“你們剛到長治城，都是一些生面孔，‘爛心腸’不認識，正好便于行動。”
“還有一個問題，”張遠方猶豫了一下，“如果前去提貨，就得給‘爛心腸’現(xiàn)錢，而我們的手里卻只有十幾個銀元和一些法幣，這是遠遠不夠的……”
“拿現(xiàn)錢去提貨算什么本事？”高志峰在一旁插嘴道，“如果一分錢不花，那才叫本事呢！”
“呵呵，”盧江海笑了，“高志峰，你又想出了什么鬼點子了？”
“我看那些偽保安隊員一個個如狼似虎，就像土匪差不多。”高志峰說道，“咱們既然要化裝成偽保安隊員，就應該學他們的樣子，所以，就是把那批‘六零六’明搶過來，‘爛心腸’也不敢怎么樣！”
“不行！”盧江海立刻進行了否定，“雖然偽保安大隊在老百姓面前耍橫撒潑、作威作福、搶東西不給錢，但對他們的同伙還是很客氣的。而從我了解的情況來看，王見利和‘爛心腸’原本就是一對酒肉朋友，私交很不錯，如果咱們對‘爛心腸’實施明搶，這顯然不合常理。”
張遠方想了想，說道：“咱們可以先去提貨，等他問起來，就說忘記帶錢了，稍后會派人給他送過去。”
“‘爛心腸’愛財如命，如果把那么貴重的貨提走了，卻見不到現(xiàn)錢，他豈會放心？”盧江海說道，“以他的性格，肯定會叫上一兩個伙計，親自跟著你們到偽保安隊去取錢。”
“那就好辦了！”小宋又有了一個主意，“咱們可以事先埋伏在半路上，等‘爛心腸’和他的伙計經過的時候，再悄悄地將他們干掉，不就完事大吉了嗎？”
“要將‘爛心腸’他們干掉并不難，甚至可以說輕而易舉，也根本不需要什么半路設伏，僅老張一人就可以完全做到。”盧江海用桌上的茶杯、茶壺向大家做了一 下簡單的演示，“但是，從大東亞大藥房到保安隊的路程并不遠，只隔兩條街，而且都是鬧市，路上有很多行人，日偽的巡邏隊又經常出沒，一旦動手，敵人必然很 快就得到了消息，我們照樣無法將藥品送出去。”
“這可就難辦了。”張遠方總算搞清楚了盧江海的話中之意，“既要讓‘爛心腸’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又要使旁觀者認為很正常而不必引起懷疑，這世上哪有這樣離奇的死法？除非我們擁有一種秘密武器，可以隨時隨地殺人于無形……”
“我們現(xiàn)在就擁有這樣一種可以隨時隨地殺人于無形的武器！”小宋的話本來就多，這次又忍不住開了口。
“什么？”張遠方和盧江海齊聲問道。
“彈弓！”小宋答道，“高志峰的彈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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