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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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派出所門口一直等到了天黑,直到太陽完全落山,也沒見到那老道的影子。我徘徊了良久想進去問問,可又害怕他們把我當成一伙的給抓起來。王二胖子跟我 說過,凡是被抓進去的人不分青紅皂白,先吃一頓殺威棒再說,沒事的也給你打出事來。當時我對“殺威棒”這個東西充滿了恐懼,就像處在青春期愛幻想的少女恐 懼丑陋的男根一樣。后來才知道王二胖子那廝只不過比我早看了一年《水滸》,才編出了這么個東西嚇我,順便炫耀自己的博聞。王二胖子的謊言被我戳穿之后,他 又說其實現(xiàn)在的殺威棒更厲害,還都是帶電的。
總之,對于殺威棒的恐懼扼殺了我進去尋找老道的沖動,在太陽完全隱匿起來的時候,我悻悻地回到了家。好像有一件要做卻沒有做的事情擱在了心里,讓人覺得渾身難受。二叔問我:“今天咋回來這么晚?”
我說:“在學(xué)校做作業(yè)來著。”
二叔問:“都做完了?”
“嗯……都做完了。”我略微有些心虛。
“那正好,明天周末了,跟我去趟西鎮(zhèn)。”
“去西鎮(zhèn)干嘛?”
二叔說:“鐵坨周他娘過三年,我得過去。你一個人在家沒法吃飯,跟著我一起去吧。”
鐵坨周我認識,是西鎮(zhèn)的一個拳師,練地躺拳的,跟二叔互有來往,在本地武術(shù)圈里小有名氣。鐵坨周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姓周,只因全身膚色黝黑,故人喚之 “鐵坨”,還開玩笑地問他是不是有非洲血統(tǒng)。他惱怒之余,痛定思痛,干脆就以非洲“鐵坨”自居,并揚言老外跟中國人不同,人家是把名字放前面,姓放后面, 為了以示革命的徹底性,他也不能叫周鐵坨,而是叫鐵坨周。
鐵坨周在西鎮(zhèn)混得風(fēng)生水起,還收了不少徒弟。有個叫劉洪濤的徒弟非常仰慕他,言必稱我?guī)煾溉绾稳绾。劉洪濤有一次去外地出差,在路邊見一老外,主動過去打招呼說:“哈嘍,我叫洪濤劉。”老外一翻白眼:“操,我他媽還方塊七呢。”
鐵坨周家大業(yè)大的,過三年擺的場子肯定比結(jié)婚都喜慶,去了能吃不少好東西。二叔說完,我欣然同意,找老道的事情暫時放到了腦后。
那個時代有些特殊,糧食雖不緊缺,也不富裕,但每個人無師自通地對自身有著一種天生的緊迫感,時刻處在一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憂患意識里。在中國挺了 這么多年的憂患,荒誕的體內(nèi)流動著對于糧食的渴望,對于異性的渴望,對于公交車以及自習(xí)室占座的渴望,每個人都被變異的叢林法則所支配,要么逃生,要么淘 汰。因為在上面整天舒服到要死的人對你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想要活著,就得憂患,就得害怕。安樂不是你們的權(quán)利,永遠不是。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愣是一口稀飯沒喝,就等著去鐵坨周家饕餮了。我要盡可能地留著肚子。我打開院門,二叔去推自行車,這時候從門口悄無聲息地走進一個人來。
我抬頭一打量,這不是來過的那撥人領(lǐng)頭的那個嗎?不會有錯,這人左眼角的大塊青色胎記分外惹眼。他怎么又來了。
二叔看到是他,也有些意外。那人尷尬地站在門口,笑笑說:“區(qū)師父,出門啊。”
“啊,出去一趟。”二叔又問,“有事?”
“有……沒事。”他舌頭打了一個結(jié),又頓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前天回家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沒放開手腳。是這樣,我今天來,還是想跟你再比一次。”
二叔笑笑:“我今天有點事,要出門。改天吧。”
“嗯……可我來一次也挺遠的,從大黃鄉(xiāng)到這兒有80多里地。早晨起來還沒車,我騎自行車來的。”
我往外瞅瞅,門外邊支著一輛破自行車,前面筐里還放著個塑料水壺。
二叔想了一下,說:“那行,你來趟也不容易,咱哥倆隨便比劃比劃……區(qū)明,你先推著車子出去,在路口那打點氣。”
我答應(yīng)著,推著自行車出了門,經(jīng)過那人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心道這人凈耽誤我去吃大餐。他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二叔的身上,眼神急遽地閃爍著。
我在門外回頭瞅了瞅,他們兩個已經(jīng)在院子里扎好了架勢。鄰居家的一只黑貓趴在墻頭上,慵懶地看著這一切。我剛轉(zhuǎn)過頭,就聽到了那黑貓受驚的“吱嗷”一聲。
我剛把車胎打完氣,二叔就從家里出來了。我問:“那人呢?”
二叔說:“走了。”
我驚道:“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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