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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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趕著有事嗎。”二叔推過自行車說，“也沒法耽誤多長時間。”
我一躍坐上車后座，問：“二叔，你說那小子還會再來嗎？”
二叔發(fā)動二八大杠，想了想道：“應(yīng)該不會了吧，都兩次了……對了，過會兒路過新華書店，別忘了提醒我給你買本規(guī)范作文大全。”
我頓時覺得一陣沮喪。
到了西鎮(zhèn)，鐵坨周家里已經(jīng)擺下了陣勢，門口堆的紙人紙馬紙飛機(jī)紙電視紙美女，看樣子要讓他家老人在地下享血福了，我心道其實(shí)搞這么多還不如直接扎個紙銀 行來的痛快。在一直不歇的嗩吶聲里，鐵坨周一家人穿著白衣白帽站在門口滿面紅光地迎接賓客，只有鐵坨周本人是滿面黑光。他本來就黑，穿著孝衣的結(jié)果是讓顏 色對比更加的犀利。鐵坨周拍著我的腦袋，笑呵呵地對二叔說：“小鬼長得真快啊。”
“是啊，再過幾年就全長起來了。”二叔象征性地敷衍答道。
跟出殯不同，因為是過三年，基本上沒有悲傷的氣氛，院子里的好多人都在愣裝悲戚的嗩吶聲中談笑風(fēng)生。那些人我大都不認(rèn)識，但他們大都認(rèn)識我二叔，一見我 們進(jìn)來紛紛點(diǎn)頭招呼，上來敬煙。二叔隨便接過一根別在耳朵上，也不抽，跟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起來。我沒事就繞著院子轉(zhuǎn)悠，看到廚房里是最忙碌的。五六 個廚師跟幫工在灶前和陶盆間來回穿梭，一刻不停。廚師身上全是臟兮兮的油漬，大片的還反光。嘴上叼著的一根煙也顧不得吸，二寸多長的煙灰在煙頭上搖搖欲 墜。有些物件在廚房里擺不下，又在門口支了個地鍋，“咕嘟咕嘟”的燉著什么。廚師掀開鍋蓋檢查，一股熱氣冒了上來，他一撇眉頭，積攢多時的煙灰終于支撐不 住，無聲地掉進(jìn)了鍋里，剎那間香消玉殞。
正屋打扮成了靈堂，瓜果燒雞供奉著一張像素不太清楚的黑白遺像。那個已經(jīng)過世的老人在照片里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外面的一切，仿佛兒孫們的這一番忙碌都跟她無關(guān)。我心道就裝吧，紙人紙馬紙飛機(jī)紙美女一燒，我看你今天晚上怎么過。
到了中午，祭奠儀式開始了。嗩吶聲陡然大作，如泣如訴，兩個吹嗩吶的小伙子臉盤憋得通紅，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絕對敬業(yè)。拿镲和拿著梆子的也敲得格外賣 力，幾個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正屋的遺像下面點(diǎn)上香爐，孝子們在右前方一溜排開，蹲在地上看著上來祭祀的客人。客人們按照司儀的指令，魚貫走到場子中間，出 來兩位代表跟孝子中的兩位代表互相拱手，屈膝，碰撞肩膀，禮成之后退回原位，然后開始集體叩拜。先是四叩首，然后再出來一個代表到香爐前點(diǎn)上三炷香，奠上 一杯酒，退回原位以后再行五叩首。禮畢之后，客人還應(yīng)該哭幾聲，掉淚不掉淚的無所謂，干嚎兩下就成。整個一套程序下來看得我頭暈，復(fù)雜程度堪比春晚。
祭奠儀式結(jié)束之后，開始吃飯。院子里面擺滿了桌椅，剛剛還是一片哀戚，轉(zhuǎn)眼間就已經(jīng)觥籌交錯。鐵坨周家果然殷實(shí)，大魚大肉的菜上滿了一桌子。眾人正吃得熱鬧，兩個吹嗩吶的小伙子又來到客人桌前請客人點(diǎn)歌。一個客人掏出兩塊錢遞過去，說：“來首《纖夫的愛》。”
兩小伙子接了錢，捏著嗩吶又蹦又跳地吹了起來。吹功不錯，音色極準(zhǔn)，就像真人唱的一樣。雖然沒有歌詞，但那旋律還是帶起了歌聲在我心里蕩漾：只盼日頭落西山頭，讓你親個夠……噢…….噢……
很多客人跟著節(jié)奏搖頭晃腦地哼唱起來，陶醉在纖夫獨(dú)特的泡妞方式中不可自拔。院子里一下普天同慶起來。我又忍不住轉(zhuǎn)頭看了看正屋里的遺像，青煙繚繞中，那張面孔還是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個過路的陌生人。
臨走的時候，鐵坨周喝得有些暈乎，握著二叔的手說：“區(qū)老弟，吃的還好吧？”
“不錯，不錯。周哥招待得非常周到。”二叔點(diǎn)著頭說。
“呵呵，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區(qū)老弟這么遠(yuǎn)來一趟，我這個當(dāng)哥哥的心里也高興。等忙完這兩天我一定專程登門拜訪，跟區(qū)老弟再切磋切磋拳技。”說到這里，鐵坨周把腦袋湊到二叔的耳朵前面，神秘地說：“老弟，你那功夫……還沒往外傳呢？”
二叔笑笑：“沒呢，不打算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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