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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節(jié)

    院子里種了桃樹,花開的燦爛。櫻紫讓我穿了一身桃紅的裳裙,依著桃花,融進(jìn)去一樣的和諧。原來三百年前的桃花與三百年后的桃花是一樣時間的盛開。想起20歲那年和兒時的好友,三四個花樣的少女圍著桃樹,為著求那一份屬于自己的桃花運,笑著、虔誠著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真的不累,都只是傻傻的快樂。再后來大家長大了,工作了,也就散了。
    感覺到胤禛在身邊的時候,他的手指尖沾著一滴淚。我笑了笑將滿面的淚拭去。
    他說:“你的眼淚真多,有那么多傷心的事嗎?”
    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他,我根本沒有想哭的感覺,眼淚是好象有了自己的感情才流出來,他可能根本不會懂得我在說什么,我自己也不懂。
    我說:“我可以出去看看嗎?我想看看現(xiàn)在的北京是什么樣的。”
    他說:“好啊,我陪你出去。”
    我說不清是什么感覺,他這樣說的時候我的心很踏實。才剛認(rèn)識一天的男人,卻仿佛認(rèn)識了一輩子,就好象如果連他都不能信任,那日子就不能過了。
    他的府是個三進(jìn)的大園子。我住的地方是第三個院子,我們走過另兩個院子就看到大門了。路上沒有遇到什么人,遠(yuǎn)遠(yuǎn)的有人往這邊望,我也沒有看仔細(xì)。跟著他的是個叫何方的男人,四方臉濃眉,總低垂著眼,看不出是不是太監(jiān)。
    出了門他問要不要坐車,我說只是附近走走。他轉(zhuǎn)身對何方說:“你陪著姑娘走走,想買什么或想要什么都行。逛一會子就回來。”何方應(yīng)諾。他再看了看我,轉(zhuǎn)身回府。
    我到雍和宮逛過,2007年的雍和宮,門口一條街都是買香買紀(jì)念品的仿古小店,走在街上依稀能聞到燒香的味道,時淺時濃。而這時我眼前的街,比后世的街寬敞,沒有店鋪,零星的行人也都在街對面快步的走。
    我就這樣站著,站著。我想往右邊走,因為地鐵在那里。我突然跑起來,竟是拼了命一般跑起來,心里有聲音在喊:地鐵在那里,快跑,就快看到了!可是裙子絆著我,一下子仆倒,下巴磕地的聲音清晰可聞,血涌出來,炸開了一片絢爛的花。我不想動也不覺得痛,從摔到的地方看過去沒有地鐵站,只有一條街,長長的街。我固執(zhí)的看著應(yīng)該是地鐵站的位置,眼淚沖出來遮住視線,擦掉繼續(xù)看過去,可眼淚似決堤的洪水一下子擊垮了我的理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有人想要扶我起來,我使力的甩開,再扶再甩開。終于對方的力道巨大,我被強行拽起來。他用帕子擦我的淚,動作很輕卻帶著力量,在警告我不要再反抗。他的臉干干凈凈,眼眉彎彎的象是在笑,可嘴角卻繃得緊沒有一絲柔和。一襲素凈的衣裳,很清雅的感覺。他身上淡淡的香,一點一點的沁到我的鼻尖,人慢慢的安靜下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身邊圍了好多人,何方低垂著頭在一邊站著。
    他用帕子托住我的下巴,轉(zhuǎn)身對何方說:“這位姑娘是四哥府上的?”
    何方點頭答:“是,八爺。”
    他看著我,臉上含著笑,溫柔的說:“送你回去吧,傷口要清洗一下,不然會留疤。”
    這樣美好的人終是落了那樣的結(jié)局,我的心不是自己的一般,劇痛。
    身子虛晃一下,軟軟的往下倒,他將我摟進(jìn)懷里撐住我,說:“能走嗎?或是讓人抬著?”
    我搖了搖頭,穩(wěn)了心神離他遠(yuǎn)些,“可以走。”
    他扶著我,我再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位置,還是什么都沒有,空空的一條街。
    下巴的傷一天一天的好。胤禛會找時間過來一趟,有時坐一會兒,兩人聊聊;有時就是看一眼趕著走了。
    櫻紫和榴紅應(yīng)該是撥給我的丫頭,負(fù)責(zé)我的衣食住行。
    我的精神許多時候有些迷惘,覺得一閉眼一睜眼間就會看到熟悉的事物,看到熟悉的世界。這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不放棄的痛著。所以沒好好的跟她們打招呼,她們也認(rèn)命的做著自己的事。
    我在這個府里的身份是鈕祜祿氏的遠(yuǎn)方表姐,因家境突變來京投奔的。至于在府前被八爺遇到的那場事件,好象是說由于身心俱碎的發(fā)泄之舉,也沒有引起太多的關(guān)注,至少沒有什么人巴巴的過來慰問我。
    過去的時光和現(xiàn)世一樣也是白天黑夜的交替,只是因為起的早睡的晚,所以一天的感覺倒比現(xiàn)世長。我不太熟悉他們的報時規(guī)律,也沒有精神去做那些換算,只是依著他們的作息行動。
    可能心里郁悶,夜里總是睡不好。吹熄了燭燈,房里整個的暗下來,月光一細(xì)縷一細(xì)縷地從窗隙縫溜進(jìn)來,密密點點,卻什么也看不清的無助。我躺著,四周寂寞的靜,竟生出了絲絲絲絲的聲響,是風(fēng)在說話嗎?總是睡了好一會兒,身體也還是不暖,兩只腳往往是一夜的涼。也睡不熟,恍惚中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不遠(yuǎn)處。我固執(zhí)地不肯睜眼,抓住被子,緊圈成一團。有時側(cè)躺,一定面對著窗,好象背后的墻是一種支持,能夠抵御朦朧的意識里預(yù)出的可怖。這樣的夜一個接著一個,變成了某種負(fù)擔(dān)。深夜驚醒時,必是一身的細(xì)汗,冰涼的俯在肌膚上,刺麻的膩,心煩躁起來,只閉著眼等天亮了。
    每天沒有什么具體的事情可做,胤禛有自己的想法,給我安排的這個院子比較僻靜,也沒有很多人服侍,只有那兩個丫頭和一個負(fù)責(zé)跑腿的小子。
    我站在院中央抬頭看天,天上的云很低,以為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我舉起手感覺著看不見的風(fēng)從指縫間滑過,就象我以前在北京的春天里喜歡做的。
    胤禛總是會在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手指尖沾著一滴淚。他習(xí)慣了我的眼淚,不再問什么,將手握住,淚化進(jìn)掌心。
    他說:“來了快一個月,帶你出去走動一下,也見見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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