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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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眠風又給周離送來了雞湯。
見她瘦骨支離卻神清氣爽,林眠風不由得贊道:“太醫(yī)院的大國手果然醫(yī)術(shù)如神,前日那王太醫(yī)給你診治了一個多月,都不及大國手幾帖藥的功效。”
周離一怔:“前兒來的那葉太醫(yī)就是大國手?他怎會來為我一個小小宮婢診治?”
“聽說是王太醫(yī)見你久病不愈,請他過來的。”
周離聽了,默不做聲,心里卻有著隱隱的失望。
“快把雞湯喝了吧,你雖康復了,卻需要滋補呢。”
周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在病中,照顧她最為周到體貼的,只有林眠風和云霞兩人。
周離在他的注視下喝了雞湯,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我回鄉(xiāng)之后,再也不會有你們這樣的摯友關(guān)心我了!”
“家鄉(xiāng)有父母親人,勝似朋友。”林眠風如是答道。
“回到父母身邊,自然無憂,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和云霞……”
林眠風的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眠風,似我這般能出宮返鄉(xiāng)的人,實在是罕見的運氣。這滿宮的太監(jiān)宮娥,誰又不是在宮里終老?你……可曾想過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什么意思?你今天說話好奇怪?”
周離訥訥道:“你難道不想給自己找個伴兒!”
林眠風表情漸漸變得僵硬,冷冷地道:“既做了太監(jiān),此生哪里還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你是存心譏刺于我嗎?”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周離溫和地笑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陳琳總管在宮中有一個關(guān)系特別好的姑姑?這位姑姑平日里為他做衣服鞋襪,兩人同桌進食,相互照應,死后還能葬在一個墓穴里,也不寂寞,如此——”
“不要再說了!”林眠風猛地起身,厲聲喝道。
周離只是凝視著他,緩緩說道:“結(jié)個對食,又有什么不好?云霞對你癡心一片,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林眠風血氣上涌,臉色蒼白,半晌方從牙縫里迸出一句:“林某雖不幸為太監(jiān),可也不能這般供你取笑!你若真拿我當朋友,此話休要再提,告辭!”
他怒氣沖沖地推開房門,突然像撞見了鬼似的后退兩步,目瞪口呆。
只見云霞悄然立在門前,眼中含淚,傷心欲絕,顯然方才他們之間的談話已經(jīng)全被她聽了去。
林眠風跺了跺腳,轉(zhuǎn)身而去。
屋里瞬間一片靜默。
半晌,云霞才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很早我就覺察到了!”周離在心里嘆了口氣。
“那么……你知道他心中是否有我嗎?”
周離語塞。
“你明知道他不喜歡我,為何還要多此一舉?你叫我以后還有什么顏面見他?”云霞的聲音顫抖了。
“云霞,對不起!我只是想成全你,也是成全他,有了你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相伴一生,他——”
“誰要你好心!”云霞扯過床上的被褥,狠狠摔到地上,撲到床上大哭起來。
周離上前拉住她的手:“云霞,聽我說,你總得令他知曉你的心意,事情才會有進展,他今日心中沒有你,不代表日后沒有!”
云霞抬起頭,淚眼模糊卻突然滿懷希冀:“他日后會被我感動?心里會有我?真的可以嗎?”
“凡事要試過了才知道,你試也不試,又怎么知道不可以?”
云霞揩了眼淚,坐起身來,緊握她的手:“你若不離宮,此事只怕難成!”
周離吃了一驚:“姐姐,你別胡思亂想,我與他只是好友!”
云霞凄然一笑:“好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陛下一人,可林眠風對你的心意,以你的聰明,怎么可能感覺不到!”
周離再也無話可說,只是低下了頭,輕聲道:“在這宮里,除了金太妃,我所欽佩留戀的,只有你和他二人。你們?nèi)裟茉谝黄,我便放心了?rdquo;
云霞望了望門外逐漸暗淡下來的天光,深深嘆息:“一切但憑老天做主吧。”
一夜無話。到了天明,雪沸沸揚揚,下得越發(fā)大了。天色晦暗,鉛云低垂。周離久病初愈,這一出門,被寒風一吹,不由得連連戰(zhàn)栗,急忙裹緊了披風。
“前日病中,太妃差人給奴婢送的千年人參,奴婢吃了以后身子才能康復如初,奴婢謝太妃慈悲恩典!”翠微宮里,周離對金太妃盈盈跪拜,由衷地感激。
“謝什么謝!人參能令人康復才叫珍貴,若是一輩子藏在我老婆子的箱子里,豈不等于廢物嗎?”太妃和藹地笑道,一邊叫人賜坐給她。
“太妃,奴婢此番前來,一來為謝恩,二來,出宮之事,還望您老人家成全。
“離兒,如今情形不同了,你恐怕不能再出宮了!”
“什么?我不能出宮了,為什么?”周離大吃一驚,太妃寢宮里的炭火生得正旺,一室溫暖如春,她脊梁上卻感到陣陣涼氣。
金太妃依舊是平日里斯文淡定的模樣,目光中卻露出悲憫之色:“是陛下的旨意,沒有他的恩準,任何人也不許放出宮!”
“陛下他……并未親政?”周離掙扎著說道。
金太妃搖了搖頭,嘆息:“太后只是暫時代他掌管朝政,他畢竟才是這江山真正的主人。再說后宮之事也非朝廷,太后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拂了他的意思的!”
周離如墜冰窟,呆了半晌,才輕輕如夢囈道:“他……果然連一條活路都不想留給我嗎!”
“這話,論理不該我老婆子問,你和他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和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周離苦笑,“太妃,奴婢姿色平平,比不得那曾才人傾國傾城,奴婢……認輸了。”
金太妃拿起火鉗,撥了撥腳爐里即將熄滅的炭火:“事情顯然沒那樣簡單呢。圣上那孩子,他的品行我還略知一二,他可并非一味貪戀美色之人。”
想起那日御書房中的情形,周離一顆心驟然疼痛,卻咬牙微笑:“美色當前,陛下也是血肉之軀,不需一味貪戀,只要偶爾眷顧就好。反正這滿宮女子,都只是供他隨意駕馭驅(qū)使的玩物而已,對象是誰,又有什么分別?”
“丫頭!你可知道,方才這番忤逆不敬的話若是在別處說,你說不定就被仗斃了!”金太妃凝視著她,緩緩說道。
周離咬住下唇,一語不發(fā)。
“出宮之事,我老婆子只怕幫不了你了。他既然不愿你走,你便留下來吧。”
周離苦笑。留下來,看著他與媚兒纏綿恩愛嗎?
“丫頭,這就是你的命!咱們女人,不認命是不行的!你瞧我,這一輩子不也這樣過來了嗎!”金太妃看著她傷心的模樣,長長地嘆了口氣。
周離走后,青霜上前給金太妃續(xù)茶水,嘟嘴道:“太妃,干脆您再把周離要回來得了。您看她病得那樣兒,小臉慘白,走路身子都發(fā)飄了!”
“本宮何嘗不想要她回來,可也要皇帝肯放人才行。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何必去碰那個釘子?”
“陛下的心肯定都在那個新才人身上,應該不會太在意她了。”
金太妃微微一笑:“你懂得什么?越是這樣,越是說明他把周離看得重。這只是開端,以后事情多著呢。”
趙禎照舊坐在御書房的龍椅上讀書,頂替周離的宮女將一杯滾燙的牛乳放在案上。他抬起頭,瞧了那宮女一眼,心中突然感到莫名的煩躁。
一個小太監(jiān)躡手躡腳地上前將燭花剪了,又亮了紅紗宮燈。
趙禎對那小太監(jiān)道:“去叫陳總管來見朕。”說完轉(zhuǎn)向其他幾個宮娥太監(jiān),“你們統(tǒng)統(tǒng)下去。”
不消一刻,陳琳進得殿來:“陛下!您料事如神,那周離果然去翠微宮求金太妃了!”
趙禎心中一震:“她……她身子大好了?可以出門了?”
“已然康復了。老奴依照您的吩咐,讓最好的太醫(yī)給她診治,用的是最好的藥,那點風寒又算得了什么。她現(xiàn)在的差事……”
趙禎仰起頭,略略思索一下:“曾才人每日要自秀華宮過來給朕磨墨,甚是辛苦,況且她如今已有位分,不該再來當差了!”
陳琳心中已然明了:“老奴這便去叫周離,讓她明日便來御書房伺候磨墨。”
陳琳見趙禎不語,知道便是默許了,說了身“老奴告退”,便躬著身子轉(zhuǎn)身欲行。
“等一下!”
陳琳停住了腳步。
趙禎頓了頓,方道:“朕讓太醫(yī)給她診治之事,休要讓第三人知曉!”
“陛下放心,老奴的嘴巴向來緊密,只是您……這是何苦,周離那孩子固然斯文可愛,可終究只是個宮婢,陛下若要她——”
“你懂什么,難道你忘了當日張青之事?”
陳琳肚內(nèi)暗笑:周離原本便是太后遣來伺候你的,如何會橫加干涉?你自己心中有鬼,卻來找這般借口!
心里雖這般想,面上卻畢恭畢敬地應了聲:“是!”這才退下。
周離心中縱然有千百個不情愿,也難以違抗圣旨。
當陳琳告訴她,讓她磨墨是陛下的意思時,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冷笑:趙禎,你可以決定我的命運,但任憑你權(quán)勢無邊,也休想我像媚兒那般向你邀寵討好!
第二日清晨,周離早早便到了御書房的書案前候著。
趙禎忙于跟劉太后學著批閱奏折,臨近午膳時分才來到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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