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奇 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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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早上被大灰鵝追捕開始,我就度日如年。我除了出門時把衣服穿好,盡可能不讓自己身上的肉裸露出來外,還要躲避那些對我膚色感興趣的大人和孩子們。但是,對我刺激最大的,讓我倍加小心的,是那只受到我虐待的大灰鵝。因為它目標(biāo)太小,說不準(zhǔn)它會從哪一個角落撲出來,在我的下巴頦上再留下點紀(jì)念。
我的下巴上已經(jīng)有了印記,是個半圓形的疤痕。鵝的硬殼嘴巴就是半圓的。我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上,連溫順的鵝都會記仇,而且,仇恨如此大,過去兩天,它在樹下乘涼,看見我,就沖了出來。虧我發(fā)現(xiàn)得早,不然,被它撲住,說不定會在我臉上哪一個部位蓋個懲罰的章子。我上面瓜家去,必須經(jīng)過麥子家院門口,我就繞圈子走。等跟面瓜從他家出來時,就不能繞道而行了,那樣做沒道理。面瓜說:“去學(xué)校不走麥子家門口走哪里?”
我說:“她家有東西咬人。”
面瓜說:“麥子家沒狗。”
我說:“別的東西也咬人。”
面瓜說:“她家養(yǎng)狼了?”
我只能結(jié)巴起來:“有……鵝!”
面瓜說:“梅水,你膽子不算小,還怕一只鵝?”
我不想說,也不能說了,因為說著話已經(jīng)到了麥子家院門口了。面瓜扭頭朝麥子家院子里瞅了瞅,說:“什么也沒有,連一泡鵝屎都沒有。”
我一聽面瓜說了這句話,才把身板挺直了。在我經(jīng)過敞開的院門時,我的步子比面瓜倒騰得快。只有這樣才安全。我跑到面瓜前頭去了?扇f萬沒有想到,那只大灰鵝從外邊散步覓食回來,迎頭撞上了我。我朝后退,靠在了面瓜身上,哆嗦著手指著大灰鵝說:“就是它……”
面瓜問:“誰?”
大灰鵝已經(jīng)撲上來了。我像看見了導(dǎo)彈一樣,兩只手遮掩著臉,臥在了地上。我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屁股暴露給對方。大灰鵝半圓形的嘴,拿我的屁股毫無辦法,這一點,我堅信不疑。
我聽見面瓜大叫起來:“鵝還咬人?還敢欺負(fù)男生?”我偷偷一看,見面瓜脫了衣服,露著上身刺人眼的白肉,揮舞著衣服,驅(qū)趕著大灰鵝。大灰鵝被面瓜嚇跑了,我想,它肯定是被面瓜上半身的白肉嚇著了。面瓜沒見過鵝欺負(fù)人,那只大灰鵝肯定也從沒見過人身上的肉有這么慘白的。
修老師、面瓜和我在那些日子使用了很多辦法,想使我們身上的皮膚恢復(fù)到原來的顏色。沒想到,我們先后又遭遇了更麻煩的事。
最先有不妙感覺的是我。
我是在半夜醒過來的。脖子上出現(xiàn)了瘙癢,像是有條很細(xì)很小的毛毛蟲圍著我的脖子練長跑。它沒完沒了的,也不感到累,根本就不想歇腳。我開始撓自己的脖子。無論我怎么抓撓,脖子還是癢,癢,越來越癢。我干脆坐起來撓,發(fā)出“咔哧咔哧”的聲音。這聲音把住在另一間屋子里的媽媽弄醒了,她以為野地里的耗子鉆進(jìn)家了,就喊醒爸爸說:“梅水屋里有耗子了,我聽見聲音了。”
爸爸說:“我都困死了,有耗子就有耗子,等明天再抓吧。”
媽媽說:“等明天抓,耗子就把你兒子的鼻子啃掉一半了。”
爸爸這才光著腳和媽媽來到我的屋子。爸爸拉亮了燈,看我瞪著兩只大眼睛坐在床上,就說:“你在抓耗子?”
我說:“我在撓脖子。”
“脖子怎么了?”媽媽把臉湊到我的脖子跟前,用手搬動我的頭,左看右看,然后說道:“脖子挺好的,怎么啦?”
我說:“癢。”
媽媽說:“怎么個癢法?”
我說:“癢得受不了。”
媽媽又把我的脖子看了一圈:“你撓了多久了?”
我說:“我撓了好長時間了。”
媽媽納悶兒地說:“這脖子怎么連道紅印兒都沒有。”
爸爸也湊過來看,也說:“是啊,撓過之后,也該留下點紅印啊?”他說著,也伸出手在我的脖子上撓了幾下,這兒癢嗎?我說:“癢。”爸爸就說:“我使點兒勁撓。”爸爸就加重了手勁撓,撓得我身子左右搖晃。
爸爸又檢查了一下我的脖子,沒印?一點印也沒有!
我瞪著眼問爸媽:“還癢,我的脖子怎么了?”
爸爸沉吟了一會兒說:“出事了。”
媽媽臉上有了驚慌之色:“會出什么事?”
爸爸跟媽媽說,他明天去找點中藥回來。在他們商量對付我的脖子問題時,我繼續(xù)撓我的脖子。
第二天中午,爸爸從外面滿頭大汗地回來了,并弄回幾大包中藥交給媽媽去熬,中藥味很難聞,倒在碗里放涼了,然后,媽媽用一塊布蘸著黑色的中藥在我的脖子上擦,擦了半天,我的脖子變黑了,像纏繞著一條黑色圍巾。爸爸問我:“好點了嗎?”
我說:“癢。”
媽媽說:“真的還癢嗎?”
我生氣地說:“癢就是癢,我騙你們干什么?”
媽媽回頭對爸爸說,把那些惡心的中藥倒掉吧。爸爸端著鍋里的中藥倒出去時,嘴巴里喃喃自語著:“這是怎么啦?”
面瓜比我晚一天,身上也出現(xiàn)了瘙癢。只不過癢癢的部位不一樣,面瓜癢在腳上。他上課時,把涼鞋脫下來,兩只腳就在課桌下相互搓著,不解癢時,他就干脆把腳放到板凳上,用手直接去解決問題。
剛開始,修老師還說:“面瓜啊,用兩只腳丫子相互搓搓就行了,別把腳丫子端出來,影響別人上課。”
修老師在下午上課時,瘙癢也找到他了。他跟面瓜癢癢的部位一樣,也是在腳上。因為他在上午剛剛說完面瓜,他還不好意思去撓,只能穿著鞋踢黑板下邊的墻,面部表情非常地痛苦。但是,他作為老師,還強(qiáng)忍著當(dāng)眾不脫鞋,硬撐著。
當(dāng)他手里的粉筆兩次掉到地上時,我說:“修老師,脫了鞋撓一撓你的腳吧。”
修老師沒脫鞋,用眼睛看著女生們的臉,他可不好意思在女生面前脫鞋撓癢癢。這時候,麥子說話了:“修老師,脫了鞋撓吧。”
修老師受了女生麥子的鼓勵,把鞋脫了,不讓我們看,而是轉(zhuǎn)過身去,猛撓了一陣子,然后,轉(zhuǎn)過身來,心情舒暢地說:“謝謝同學(xué)們的理解,我們接著上課。”
放學(xué)后,修老師只把我和面瓜留下來了。在空空的教室里,修老師有些空蕩蕩的聲音無力地飄蕩著:“我們必須想點辦法。”
沒辦法的三個人,都坐在課桌上,我撓脖子,面瓜和修老師在撓腳丫子。
空蕩蕩的教室里,修老師難過的聲音又飄起來:“是我害了你們兩個。”
我說:“這怎么是老師害的?老師的腳丫子也出事了呀?”
修老師抬頭看我說:“梅水,你真的很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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