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節(jié)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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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當萬蒂奇終于可以喘口氣了,他走進了管家房,而不是他自己的備餐室。他癱倒在窗邊一張舒適的柳條椅上,輕風徐徐地吹進來。
溫特太太挺直了腰板坐在壁爐前一張直背硬椅上,上面還隨意鋪著一塊印花棉布,雙手疊起放在大腿上。溫特太太從來不會癱坐在椅子里,她也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的意愿,哪怕她的鯨須允許。萬蒂奇仔細觀察過她,F(xiàn)如今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被倒進了模子里一般——剛剛漫到邊緣,但還不至于溢出來。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她自己的身段可言了。很難相信這個“溫特”太太就是曾經(jīng)那個身體柔軟、動作靈活、常跟男人調(diào)情的年輕小女傭、長腿姑娘瑪吉。
那是在斯坦福特堡,當時他自己還只是個半大的小男仆——幾年之后,他們又在梅爾頓獵場再次碰面。萬蒂奇舔了舔舌頭,他想到了什么。我的老天!有一次他真是和她太過火了!要不是走運,他倆可能都會丟了差事……
他是碰巧遇到她的,在塔樓上,羽絨間里,她坐在地板上,重新將一床羽絨被填滿,半個身子都淹沒在羽毛里,兩只腳踝露在外面。她的腳踝——還有她陷在一片柔軟的羽毛堆里的窈窕身材,讓他難以把持了?雌饋硎亲屗麄z都難以把持了。
但是之后,他必須在趕往前廳當值之前爭分奪秒地將制服上毛茸茸的小羽毛一根根撿掉,擔心會因沒有撿干凈而被別人發(fā)現(xiàn)……
“你在發(fā)什么呆呢,萬蒂奇先生?”溫特太太親切地問道。
“徒有其表,瑪吉。”他掩飾道。
他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叫過她“瑪吉”了!溫特太太輕輕地將她白胖的雙手從大腿上提起來,將十指指尖相對,靜靜地凝視著它們。然后說:“時代真的不同了。”
萬蒂奇先生閉上了雙眼。
突然他又睜開了眼睛,波麗爬上了他的膝蓋。整個府第從前面樓梯到后面房間,波麗是唯一一個敢肆無忌憚進入像這樣神圣“房間”的人。“我來了!”她有些多余地說,然后又補充道,“那個吉米有一頂皇冠!”
“小心點,小鴨子,”萬蒂奇先生說,“當心我的老腿。”
“您的腿怎么了?”她問。
“里頭長了根骨頭!”他夸張地答道,“明特會找你的。”他繼續(xù)道,鼓囊囊的眼睛里有種不懷好意的神情。
“是的,她會的!”波麗也很開心地說道,“她會四處找我的!”
“她會到處搜查!”萬蒂奇先生附和道,“如果她發(fā)現(xiàn)你在這兒,就有你好受的了!”
但是他知道,她也知道:這是一個圣地,就連明特也從不敢進來。
溫特太太的思緒溫柔地落到了來訪者奧古斯丁先生身上。雖然是姐弟二人,但他和女主人真是大相徑庭!可是,又是如此相親相愛。很遺憾他這樣心甘情愿地離群索居:這不會有什么好的,你無法擺脫自己的身份,沒人能夠……但是在內(nèi)莉的格威利姆的老媽一事上,他證明了自己善良的靈魂——他煞費苦心地在自己的莊園給她找了個安身的地方,因為她渴望回歸的那個出生地如今已經(jīng)成了一個自來水廠。奧古斯丁先生是個比他表面看起來要好得多的人,有些人就是這樣。
然后溫特太太的胃咕嚕嚕響了一下,她看了看鐘。正在這時傳來了期待已久的敲門聲,門隨即被推開了。一陣帶著西部口音的年輕人歡快的說話聲和粗獷的笑聲從遠處傳進了“管家房”,讓人不假思索就能想到“那個吉米”:他肯定用火腿邊作王冠,拿長長的烤面包叉當做權(quán)杖,在那些女孩中間昂首闊步地走著。
剛剛進來的是麗莉,一個15歲的幫廚。她兩頰緋紅,眼里還亮閃閃的。麗莉給他們端來了茶,當然,還有剛出爐的熱黃油烤餅和櫻桃蛋糕。
“要吃塊美味的蛋糕嗎,親愛的?”溫特太太問波麗。這些糖漬櫻桃都是在梅爾頓種的,并且還是她親手用糖漬的。但是波麗搖了搖頭,感冒讓她沒有胃口。相反,她開始將手輪流伸進萬蒂奇先生所有的口袋里,看看能否找到什么。他輕輕掰開她的手指,好讓自己的眼鏡能幸免于難,但她還是堅持要把它戴到他的鼻子上。
溫特太太也戴上了自己的眼鏡,因為茶托上還有她妹妹內(nèi)莉每周一封的來信,可憐的內(nèi)莉!一家里最伶俐的一個,可生活偏偏對她最不公平。但內(nèi)莉還有個小瑞秋來安慰自己……
溫特“太太”的稱呼只是一種職業(yè)身份的標志,就像“醫(yī)生”或“神父”。但內(nèi)莉是真的結(jié)婚了,而且結(jié)得很早。她嫁給了一個年輕的牧師,一個礦區(qū)出身的威爾士男孩。他很聰明,但是不夠強壯。這個年輕人一被任命為牧師(朗達山谷的一個小教堂),就和內(nèi)莉結(jié)婚了。
然后戰(zhàn)爭來臨,身為一名宗教牧師,他是不必服役的——內(nèi)莉當時是多么慶幸!但是她的不幸也同時接踵而至。1915年,婚后第三年,他們等來了他們第一個孩子,生下來卻是大腦袋!當然,是腦積水。六個月后孩子死了,她又懷上了第二胎。
內(nèi)莉緊張極了,不知道這個又會怎么樣?但是格威利姆(這是孩子父親那個怪里怪氣的名字)偏偏還要忙里添亂。他著了魔,他估摸著是自己犯了什么罪孽才讓頭一胎那樣的,他必須贖罪,否則第二個也會遭到同樣的厄運。
不應(yīng)該在其他男人戰(zhàn)死沙場的時候自己還安逸地坐在這里,聽著教堂鐘聲滴答,優(yōu)哉地傳布這上帝之道!這個想法讓他不能自拔。但是軍隊不需要牧師,所以他說他要在醫(yī)療隊當個擔架員。為了那還未出世的孩子他必須去,甚至都不能等到后來的小瑞秋出生。內(nèi)莉阻止不了他。
那些怒氣沖天的執(zhí)事們同樣阻止不了:他們?nèi)呛推街髁x者,認為抬擔架幾乎和直接開槍殺人一樣可怕——一旦他穿上軍服,不管什么種類什么形狀的軍服,他們就再也不會讓他回來了!他一走,他們就將內(nèi)莉攆出了教堂的房子,因為從來沒有士兵的孩子在這里出生過。
瑞秋一斷奶,內(nèi)莉就在格洛斯特一家幼兒學校找了份教師的工作。
至于瑞秋——那是一個甜美的女孩,機靈得像只小猴!一個真正的小仙女。難怪她媽媽對她呵護備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她的瑪吉姨媽有時著實擔心她媽媽對她的這般溺愛,太過了;但即使是姨媽,也會為這個小東西感到驚異而禁不住溺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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