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二十三干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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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應(yīng)時代發(fā)展，搓繩寨村仍然學(xué)習大寨。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是響亮的口號。學(xué)習要有實際行動，三楞子提出了一個響亮的口號：“早晚家里吃，中午帶頓飯，夜里田間住，白天地里干”。
主題是以最大的決心，最快的速度，打造輝煌的前景。措施是：在田間地頭建立大隊、生產(chǎn)隊的兩級指揮部，社員們上行下效，也要搭棚子，名稱叫“日夜斗地棚”，離開家庭，住在地里。同時，大隊廣播站、代銷點要當好后勤兵，搞好服務(wù)，也轉(zhuǎn)移到廣闊天地里。
邁開新步伐，步調(diào)有規(guī)則。三楞子團結(jié)一班人，各有所用。大隊的領(lǐng)導(dǎo)班子有了調(diào)整。王美英是共產(chǎn)黨員，在王莊的職務(wù)是婦聯(lián)主任。嫁給了賈廣才后，在搓繩寨擔任了大隊會計。
辦公室里，三楞子對王美英說：“美英，蓋起居住大棚，需要物力，你應(yīng)該做預(yù)算方案，我再掂掇掂掇。”
王美英自有打算，左右逢源，做了兩份方案：一是“豪華”型的，需用石頭30方，磚2000塊，木料60米，勞動力250個，合計需要資金2831.42元；二是“勉強”性的，只需要葦席80領(lǐng)，木樁160根，麻繩25斤，勞動力90個，約合資金370元左右。同時在“備注”欄中注明：不包括室內(nèi)外布置所用的紙張、筆墨開支。
三楞子看了以后，在班子上說：根據(jù)勤儉節(jié)約方針和式樣大方的原則，以在100元之內(nèi)開支為宜，勞動力可以用民兵義務(wù)工的辦法解決，古墓的磚可有用途了，葦席、木樁和麻繩號召以捐贈解決，調(diào)動一切積極因素。
有句古話叫“搬家三年窮”，恐怕不無道理。對于在地里蓋大棚，多有異議。賈貴福不理解，在街上問我：“永文，這樣做有必要嗎？”
我回答：“知不準。”
“是不是土政策？”
我說：“任何新生事物的出現(xiàn)都會遇到思想阻力，這是不足為怪的。對任何事情，引導(dǎo)，說服，教育，甚至批評，強制，出于提高認識，統(tǒng)一思想是出發(fā)點��！”
賈貴福說：“你這是官話、套話，即便住在地頭，莊稼也不會噌噌地長。”
我“撲哧”一笑：“二叔，你說的不算，我說的也不算，我們是墻頭的草，隨風倒吧。”
說到底，這是形式主義，先是平墳，后是打狗，又要蓋棚，挪挪睡覺的地方。玉米增產(chǎn)了，還是高粱增長了？
不管贊同還是反對，等于放屁。不留戀秀麗卻與鄉(xiāng)親們住在一起，談天說地，過過嘴癮，反倒輕松自在。
三楞子是小學(xué)畢業(yè)，輕易不動筆，從來不看書，靠的是能說會道，見機行事。吳互助曾經(jīng)寫過通訊報道，按照三楞子的囑咐，給三楞子寫一份發(fā)言材料，顯示嚴肅嚴格嚴謹。
吳互助遞給三楞子的材料，說：“我寫了幾張，你念吧。”
三楞子說：“你寫的字比較潦草，我湊合著念吧。我可以發(fā)揮，鄉(xiāng)親們聽明白就行了。”
在動員大會上，三楞子照本宣科：“社員同志們：粉碎了‘四人幫’，思想大解放。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敢于戰(zhàn)天斗地，艱苦奮斗，治山治水，在七溝八梁一面坡上建設(shè)了層層梯田，并通過艱巨勞動引水澆地，改變了靠天吃飯的狀況。大寨有了陳永貴，我們搓繩寨有了賈——”三楞子遲疑，因為寫的是“賈朝陽”，他有自知之明，不能與陳永貴并列，謙虛了：“哦，就是我。我要帶頭，以身作則……”
都是套話，張三的帽子戴在李四的頭上，恰如其分。
三楞子繼續(xù)念材料：“在大隊黨支部領(lǐng)導(dǎo)下，全體社員對黨有最深厚的思想感情，對黨的干部充分信賴。要堅持‘大批促大干’，不但要大干，還要苦干，尤其是沖鋒陷陣的勇士，加上二十三干……”
會場上議論紛紛：“咳，大干苦干還加上二十三干，是什么意思啊？”“口號是口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概要干到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到了臘月，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羊肉……”
“安靜安靜，大家要維持會議的秩序。”三楞子放下發(fā)言稿，說，“我來解釋一下剛才說到的二十三干。已經(jīng)提到大干、苦干，為什么要二十三干呢？這是干勁的程度。十分賣力氣誰都理解，這還不夠，達到有十二分勁頭。不僅如此，還需要加倍，十二分勁頭變?yōu)槎姆謩蓬^了。但是，凡事留有余地，減去一分，當然是二十三干了。”
口號總有新提法，一番驗證，我又學(xué)到了知識。晚上，我和賈子龍、賈廣才和吳國慶住在一起。躺在被窩里嘮嗑，賈廣才說：“三哥把稿子讀錯了，巧舌如簧，露不出馬腳來。”
賈子龍問：“咋回事？”
賈廣才說：“稿子上是‘巧干’，他卻讀成‘二十三干’，卻能說出道理，押韻合轍。”
吳國慶說：“誰琢磨呢？說什么是什么，從左邊耳朵灌進，從右邊耳朵出去。”
我問：“‘巧干’怎么讀成‘二十三干’呢？”
賈廣才說：“我猜到了。想到了‘巧’字的寫法，寫潦草了，左邊像數(shù)字‘2’，右邊像數(shù)字‘3’，就把‘巧’念成‘23’了。朝陽的才能就是把‘巧’讀錯了，還能把‘23’能夠解釋，天下難找啊！”
“哦，化腐朽為神奇，如此指鹿為馬，三楞子真是趙高啊！”我說。
賈子龍問：“誰是趙高？公社書記不叫趙高，叫趙興高��！”
不用我再解釋，國慶卻代表我發(fā)言了：“公社書記的官兒太小，用不上趙興高。趙高是中國秦朝時二世皇帝讓他當了丞相，永文哥為啥提到趙高，其中的含義是說三哥有指鹿為馬得故事。”
賈廣才補充說：“我知道，看過連環(huán)畫，趙高不把二世胡亥放在眼中，命人牽來一頭鹿，硬說是馬，圍觀的人，有的懾于趙高的淫威，緘默不語；有的慣于奉承，忙說是馬；有的弄不清趙高的意圖，說了真話。”
賈子龍說：“你們有文化，還不如朝陽的水平。種地講究實在，怎么巧干？比如，種玉米播了幾個粒，留苗取舍，用不上技巧，都是剩下一棵。再說，心靈手巧都是說女人，不能說男人。”
賈子龍的說法有道理，竟能三楞子的對“巧”字歪解深入人心。大伙兒嘮了一陣子，說紅道白，先后打起了呼嚕。我瞎琢磨，睡不著，每一個字都有講究。俗話說百人百姓，“姓”也會變。百人百性，是指不同的性格；百人百興，是指不同的興旺；百人百型，是指不同的典型。百人百幸，是指不同的幸運……中國的文字太復(fù)雜了，外國文字ABCD卻沒有名堂，比如A，頂多在撲克上當個紅桃尖兒。
睡著了，我做了一個夢，七仙女從天上飄下來，摟住了我。我有了興致，一鼓作氣。早晨，看見褥子上畫了地圖。
經(jīng)過幾晝夜的大興土木，三楞子以身作則，眼里掛上了血絲絲。墻上的泥皮未干，他第一個搬進大隊農(nóng)建指揮部，大隊、生產(chǎn)隊的帶頭人帶領(lǐng)社員們聞風而動了。我不例外，扛著行李隨大流。
三楞子艱苦樸素，還有一個秘密。我看到他穿了一條嶄新的褲子，膝蓋上卻又兩個補丁。我詢問：“朝陽，你的新褲子怎么補上了補丁呢？”三楞子詭秘地一笑，說：“你是觀念僵化，跟不上形勢。補上補丁，是勞動人民的體現(xiàn)，穿上新衣服太顯眼。”
新褲子補補丁，也是不脫離群眾的體驗。
過了幾天，我們正在地里修垅道，秀麗夾著小包袱來了。用意不用說，無非是送來了新洗的衣服，替換替換，免得看上去太骯臟，讓人瞧不起。按照風俗，人際關(guān)系上，小叔子可以對嫂子說笑話，大伯子可以對兄弟媳婦卻要鄭重嚴肅。子龍說：“永文家，送衣服來了？”
秀麗說：“嗯，大嫂子也來過吧？”
我說：“嗨，她想不到，況且你嫂子咳咳嗽嗽，身板兒也不好。”
論輩分，吳國慶是小叔子，說：“二嫂子，送衣服是煙幕彈，瞞不了我銳利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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