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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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直接走了，連午飯都沒有吃，我都顧不上問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反正世界小得很，五個人聯(lián)系下來，說不定我和奧巴馬都有親戚關(guān)系。事實上因為我心里還有更多的疑惑，出了門我就去坐公車，換了兩班，帶著一肚子的氣一路站著回了學校，沒進校門我就打電話給馬小青：“你出來，我有話要問你。”
“這么冷……”
“我請你吃飯。”
馬小青嗷地叫了一聲，立刻問清了我的地址，等到她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桌上放了一排啤酒加二鍋頭。
中午吃飯的時間點早就過去了，這個時間段學校外面的小餐館里也沒幾個人。我去的是一家我和馬小青經(jīng)常光顧的小飯館，桌椅都是黃色老式家具模樣，稍微有回家的感覺，菜也都是主打家常菜，通俗好吃。老板在一旁，悠閑地看著一臺十八寸小電視里放的民國劇，里面一個女人在聲嘶力竭地喊著：“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天地良心，我竟然還有閑工夫偷看了一眼這女人是馬雅舒。
冷冰冰的電子感應的“歡迎光臨”聲又響起了，一陣冷風吹過，緊跟著馬小青一屁股重重坐到了我對面，接著電視劇的話：“因為你傻啊。”若是在平時，我倆早就哈哈大笑起來，現(xiàn)在我卻一臉明了地看著她：“你是不是覺得我也挺傻的？”
她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收放在大腿上，小聲地說：“你知道了？”
所以說，在一起住久了，她真的比我身邊的男朋友都還要了解我。我義憤填膺地拍著桌子對她吼著：“有你演技這么好的嗎？馬小青，我還真看不出來你有當演員的潛力啊，你和方欣欣搭伙去演綜藝節(jié)目里面的女嘉賓，那絕對是別提有多受歡迎了。這事你瞞著我，有意義嗎？”
馬小青安靜地看著我，就好像在看自己的親妹妹，眼神里基本上都是同情，還有一點難過。她給我倒了一杯啤酒，靜靜地說：“對不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再傷心了，真不值得。我以為時間久了，你就沒那么難過了。”
一時間，世界都安靜了。原來我身邊的每個人都是抱著一樣的心思，我到底是怎么糟蹋自己的？回想起去年年底，那時候我和秦頌剛剛分手，他就去了傳說中的日本。一開始我還沒什么感覺，特別淡定地好吃好喝著。一個星期后，突然下起了漫天大雪，我當時就不行了，開始想著秦頌一個人在日本習慣嗎，天氣降溫了他要是凍到了怎么辦，他英語不好，和日本人交流不了，餓到了怎么辦……我想他了，思念排山倒海，將我整個人摧毀了。
后來，我坐在學校的小廣場里歇斯底里地給秦頌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最后終于通了，我哭著鼻子求著他：“求求你回來好嗎？求求你見我好嗎？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你讓我做什么我都去學，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夠好，你告訴我，好不好？不要分手，你回來啊。”
那時候的他安靜地聽我哭完，沒有什么表示，匆匆掛斷了我的電話：“我以前和你說過好多次了，你從來都不記得，現(xiàn)在我們都回不去了，別鬧了苗若若，國際漫游很貴的。”
我嚇走了身邊幾對在浪漫地談戀愛的情侶，直到馬小青找到了滿臉冰碴的我，才把我拖回宿舍。我抱著她沒臉沒皮地又哭了一晚上，最后我們滾進了一個被窩里，第二天醒來渾身骨頭都在發(fā)疼，感冒發(fā)燒了一個星期，在床上一直躺著不敢回家。
那時候的記憶還那么近，仿佛就在昨天，傷痛并沒有少一點，但現(xiàn)在，它卻變成了一個冷笑話。我只要一回想起大雪之中那個為了追求真愛而苦苦哀求的沒有任何尊嚴的自己，再聯(lián)想到今天，就想穿越回去一口鹽汽水噴死自己。
我擦了一把從眼角流出的淚水，心平氣和地問她：“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有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了方欣欣的手機短信提示……”連馬小青這么遲鈍的人都能比我先發(fā)現(xiàn)，我真覺得自己特別挫敗。
她安慰我：“今天你想喝就喝吧，喝完這最后一頓，就別想了，讓他們男盜女娼互相折磨。我們一定要看著他們吵架，看著他們有小三，看著他們流產(chǎn)，看著他們分手再分手。這還不算完，我們還要看著他們結(jié)婚，再鬧離婚，為了分家產(chǎn)打上法院。”她一說完，我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上菜的小工端著一盆水煮魚，正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著她，半天才把魚放到我們桌子上。
我想了想，對她說：“方欣欣估計只是想進電視臺而已，畢竟秦頌他爸是制片人。如果她進了電視臺，不一定真的和秦頌過一輩子。秦頌智商不高，做人太有自信，這輩子活該被女人騙。”
馬小青舒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緩緩地對我說：“看到你這么有理有料地在分析，我就放心了，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我心里微感不妙，看著她變幻莫測的臉色：“什么事？”
馬小青鎮(zhèn)定地說：“早上你走以后，我看考研結(jié)果出來了，就去查了一下，順便也幫你看了看。既然咱們現(xiàn)在都傷心著，也不在乎多傷心一會兒。”
我已經(jīng)預感到火星即將撞上地球，拿眼睛看著她，提醒她凡事都要有個度。
她說：“咱倆考的都是外校，所以咱倆又成功地統(tǒng)一戰(zhàn)線了，別的別想了，好好出去找工作吧。”看吧，這就是閨密，她生怕你一槍沒有斃命，還要在你心臟上補上一刀，雖說用的是蝴蝶刀……這樣也好，早死早投胎，省得傷感多了，又要浪費錢。
我聽她說得這么委婉，心里一涼，隨即哈哈大笑，眼淚又飆了出來，脫口而出：“我爸一開始還說，不出去找關(guān)系，見光就要死，還說我這次肯定要掛，便早早安排我去電視臺實習。我還不相信他�，F(xiàn)在看來，姜還是老的辣。”
于是，這天我們又喝醉了。喝醉的好處是一下午都昏昏欲睡，不用再考慮別的。到了傍晚，我搖醒馬小青：“晚上我們?nèi)グ钩璋伞?rdquo;
她睜著似醒未醒的眼：“包夜就包夜，買好酒和零食，我們再來一次。”
我心存感激，知道她明白我是為了避開方欣欣，說到底，我沒有那個臉。我膽小又懦弱，偏偏又死愛面子，說不定她晚上回到宿舍，還會像之前那樣一直炫耀：“這是我男朋友給我買的零食，大家一起吃吧……這是我男朋友給我買的鞋子……這是我男朋友給我買的護膚品……”用馬小青的話來說，這是得有多么缺過錢，才能這么事無巨細地和每個人匯報。
我做不到那么坦蕩，我承認我在嫉妒，但再給我一百次回爐重造的機會，我也沒法做到方欣欣這樣坦蕩，上帝造女人的時候也不能保證大家都一模一樣。
傍晚時分的宿舍只有我和馬小青兩個人，走廊上卻漸漸熱鬧起來，打水的人、出去吃飯的人、討論考研分數(shù)的人，聲音此起彼伏，到處都彌漫著一股人間煙火氣息。2222在這中間，就好像是一座空蕩蕩的孤城。
我收拾著隨身要帶的小物品，紙巾、錢包、校園卡、手機，再回到鏡子前認認真真地檢查了一遍妝容。馬小青在一旁唏噓，“沒見過你這樣的，大半夜包夜唱歌，還畫的這么搖滾，你出去上個洗手間，說不定能把隔壁包廂的人嚇出心臟病。要是徐佳在這兒，肯定又要去隔壁說你壞話了。”
我訕訕地笑道：“幸好她男朋友接過了時時面對她這個重任，以后我就不用擔心她了。”
最后換了一腿的長靴，我心滿意足地在旁邊鄙視馬小青：“都是上了歲數(shù)的人了，思維卻還停留在涂大寶的境界，不化妝回頭哪里能找到工作？”
馬小青牙尖嘴利地回嘴：“有的人去電視臺上班，還生怕被老姑婆議論，天天清淡得像剛從水里打撈上來的，真當自己倩女幽魂。”
我灰頭土臉地瞬間被秒殺，恨恨地說：“一會兒我去買一堆臭豆腐打包，還讓老板放上不要錢的大堆香菜。”
馬小青被我逮住了唯一的弱點，親熱地過來摟著我：“姐妹們何必呢，本是同根生，我錯了行不行？走走走，趕緊出門，晚了就找不到包廂了。”
她這句話其實十分在理，今天是考研初試成績公布的日子，有一部分群眾迫不及待想讓更多群眾知道他們的好消息，然后在別人的交口稱贊中飄飄欲仙，還要謙虛地說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還有一部分群眾以淚洗面，用促進GDP增長的方式來安慰自己。我覺得淘寶網(wǎng)在這個事件上的決策有失誤，他們只知道搞什么光棍日、情人節(jié)大促銷，沒看到考研大軍一年多過一年，這可是水漲船高的商業(yè)前景。廣告語我都想好了：考研初試過了？趕緊看看復試必需的三裝備吧。考研沒過？趕緊看看面試工作必需的三裝備吧。文案具體不表，免得被借鑒了，還沒有版權(quán)。
其實不管是誰，不管是得意的或者失意的，對這個以創(chuàng)收業(yè)績?yōu)樽罱K目的的大學來說，都是過客。還有三個月，我們就要乖乖地拿過用幾萬塊錢和無數(shù)個逃課的日子換來的那張蓋著校長寶印的紅皮本子，即時被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四年積累的知識重量，在樓下收廢品的老大爺手上，最終化成薄薄的幾張票子，還不到一百塊，掉到地上都砸不殘一只螞蟻。
馬小青不會給我傷感的機會，我們才出校門，她就很有效率地開始吩咐我：“我現(xiàn)在去訂包廂，你去買吃的，一會兒我打電話告訴你在哪兒，你就立刻給我飛奔過來。不準買臭豆腐，也不準放香菜。來來走起，不要浪費時間。”
在我和馬小青身上，你能看到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我家境還行，又是獨生女，放在90年代就是報紙上常寫的不會剝雞蛋的小公主。有點小聰明，所以愛貧嘴，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其實就是紙老虎，一遇到事，腦子里先條條框框地把該想的道理都挨條過一遍，還是扛不住腦門一熱號啕大哭。人生好不容易有點追求，還是做一個撐到死的吃貨�？墒俏业拈|密肩膀能扛槍，拉上陣就能打仗。大學四年，我壓根兒就沒看她流過半滴淚。年年拿的都是一等獎學金，本來有保研的機會，卻非要自己去考外校研究生，唯一失誤的就是這么一次。在我嘗試安慰她的同時，馬小青也只淡淡地說：“心若在人就在，只不過是從頭再來。”我一直堅信她總有一天能發(fā)達，混得再不濟也能去幫皮包公司寫網(wǎng)絡(luò)段子，一定賺得做夢都要笑醒。到時候我靠著她吃遍四海，沒事就拍張照片傳到微博上用來炫耀氣死別人，還不用被人懷疑我是被包養(yǎng)了。
我到學校外的美食街轉(zhuǎn)了一圈，提著大包小包，卻一直沒等到馬小青的電話。我立刻做了決定：她肯定還在等位子，我應該一溜小跑去新時代KTV找她，一邊等位子一邊解決晚餐，一點都不浪費時間，這樣她就不會對我咆哮了。
但當我一只腳踏入KTV的大門時，我已經(jīng)聽到了馬小青咆哮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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