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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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勝者若懂得尊敬受征服者的神祇和神殿，勝利就不會轉為失敗。
——埃斯庫羅斯，《阿伽曼農(nóng)》烏菲齊圖書館館長切薩雷•法索拉在戰(zhàn)后寫道：“有人說，‘黑人’和‘摩洛哥人’來時，會砍我們的頭，結果并非如此。”盟軍于一九四三年夏登陸意大利后，法西斯政權就不斷透過宣傳丑化“入侵者”，且讓許多人信以為真。法西斯媒體以仇外、種族仇恨、意大利文化優(yōu)越為武器攻擊外族，早已是得心應手，屢試不爽，對這樣的媒體來說，種族組成復雜的盟軍，幾可說是再理想不過的攻擊標靶。報紙專欄和新聞廣播利用受壓迫人民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大肆散播謠言。于是，法西斯宣傳機構口中沒有自己文化的年輕國家——美國，成了意大利的天敵。意大利是羅馬帝國的直系后裔，且墨索里尼的領導班子已恢復了羅馬帝國的榮光。凡是可突顯這一中心思想的機會，法西斯媒體都沒放過。英國軍隊在帕耶斯圖姆古希臘神廟圓柱的涼蔭下設置臨時辦公室，正證明盟軍之于今日的意大利，猶如匈奴人、哥特人、汪達爾人之于古羅馬。“美國人、黑人、加拿大人、澳洲人、新西蘭人、蘇格蘭人，怎懂得拉韋納所具有的重要意義？”法西斯電臺在某廣播節(jié)目上如此說道。盟軍會踐踏、摧毀或者偷走他們所無法領會的美。而在這套宣傳論調上，就連擁有喬凡尼•波吉和切薩雷•法索拉那種教育程度者，都難以分辨何者是真，何者是夸大不實。意大利報紙報道，每天有船滿載寶物離開巴勒莫港，駛往紐約藝術品市場；據(jù)稱有一票猶太商人，正以“古跡軍官”的身份，在戰(zhàn)場上搜尋寶物以送到海外。
這一不實消息之所以吸引人，乃因其結合了兩個確有其事的事實。當時歐洲境內的確有搜括寶物之事，但那是有計劃的搜括，而且由納粹一手主導。至于古跡軍官，盟軍內部的確設有這個職位，但他們不是柏林電臺所說的“小偷”和“盜匪”，沒有像該電臺所說發(fā)送地圖“給美軍，以便美軍輕易找出藝術珍寶所在”。這些人是可敬的藝術史家、藝術家、建筑師、考古學家，只是穿上軍服而已。他們是盟軍戰(zhàn)區(qū)藝術文物與古跡保護、搶救專門委員會的軍官。一開始，他們編制內的人數(shù)，比他們單位名稱的字數(shù)還要少，但這一小型的特別編組，其職責之一乃是防止意大利藝術品被偷走，帶出意大利的北部邊界。
一九四○年意大利文物事務官員正趕著在古跡外面堆上沙包、砌上磚墻時，美國境內已有幾個文化協(xié)會開始表達其對歐洲藝術品所受威脅的憂心。最初只是口頭討論和愿意協(xié)助的模糊心意，但很快就化為行動，時間就緊接在促成同盟國發(fā)動意大利戰(zhàn)役那些事件發(fā)生之后。在劍橋，一群哈佛大學教授和學生創(chuàng)立“美國防衛(wèi)，哈佛團體”（AmericanDefense,HarvardGroup），以協(xié)助了解文物的方式，幫助參戰(zhàn)的美國盟邦。保羅•薩克斯，哈佛大學著名之佛格藝術館的副館長，擔任該組織的主席。后來，美國學術團體聯(lián)合會（一九一九年為促進人文學科研究而在紐約創(chuàng)立的機構），成立自己的保護歐洲文物委員會。這一委員會以美國考古協(xié)會會長威廉•貝爾•丁斯穆爾為主席，會員包括紐約大都會藝術館館長弗朗西斯•亨利•泰勒、華盛頓國家畫廊負責人戴維•芬利。
到了一九四二年底，隨著盟軍、德軍轟炸對歐洲古跡的破壞為世人所知，隨著劫掠文物的謠言不斷傳開，大戰(zhàn)初期還只是作為交談、照會主題的歐洲文化遺產(chǎn)安危，立即變成迫在眉睫的問題�？品姨乩锎蠼烫迷庹ê蟮恼掌�，特別令人震撼。一九四○年十一月十四日，這座十四世紀教堂遭燃燒彈擊中，燒到只剩下塔樓和外墻還立著。戰(zhàn)后，伊麗莎白•鮑文以納粹空襲倫敦那段悲慘日子為背景寫了小說《日正當中》，在小說中，他哀嘆“那些無害古大教堂”的遭遇。那一年夏天，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宣布要在歐洲開辟第二戰(zhàn)線，而隨著該戰(zhàn)線的開辟將于不久后成真，藝術史家和學者深信該將其保護理念擴及到博物館和學術界以外，并呼吁采取更高層次的作為。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保羅•薩克斯和喬治•史都特，在劍橋與弗朗西斯•亨利•泰勒會談。史都特是佛格藝術館的文物保存部門主管，也是大戰(zhàn)期間在古跡保護方面美國最頂尖的專家之一。他們希望政府成立一小型機構，由該機構提供專業(yè)意見，傳送訊息，以民間機構所能辦到的方式盡力協(xié)助軍方，借此防止或至少降低歐洲藝術品和古跡受戰(zhàn)火摧殘。他們全未上戰(zhàn)場殺敵，但在大后方展現(xiàn)了好戰(zhàn)精神。
他們要求立即采取行動的主張，得到了注意。泰勒偕同芬利、丁斯穆爾，會見了美國最高法院首席法官哈爾蘭•史東。史東，一如國務卿和財政部長，都是華盛頓國家畫廊的理事。史東法官認同他們的主張，同意與羅斯�？偨y(tǒng)討論此事；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八日他寫信給總統(tǒng)，建議成立一個“受政府監(jiān)督的”組織，專職“保護、保存歐洲境內的藝術品和具有藝術價值或歷史價值的古跡、文獻”。這一純粹提供咨詢的組織，也將“協(xié)助搶救已遭軸心國沒收或已遭聽命于軸心國當局的個人沒收的文物，使其物歸原主”。
總統(tǒng)不久就有了響應。十二月二十八日，卡薩布蘭卡會議——羅斯福在會中與丘吉爾、斯大林承諾揮兵進攻意大利——召開的兩個禮拜前，羅斯福批準此一倡議。盟軍于一九四三年七月十日登陸西西里，展開歐洲境內的地面戰(zhàn)，而在約兩個星期前，美國國務卿赫爾針對創(chuàng)設委員會一事，向總統(tǒng)提出建議草案。六月二十三日，羅斯福成立“美國保護、搶救戰(zhàn)區(qū)藝術文物、歷史古跡委員會”，并指派最高法院法官歐文•羅伯茨為主委。后來，芬利出任副主委，而華盛頓國家畫廊的財務處長亨廷頓•凱恩斯則出任該委員會財務處長。泰勒、丁斯穆爾、薩克斯和阿奇博爾德•麥克萊什、外援與重建行動主任赫伯特•雷曼，則是該會的委員。
這個機構很快就贏得華盛頓特區(qū)名字最長、經(jīng)費最少之“委員會”的美稱。在美國正如火如荼準備作戰(zhàn)時，成立這個機構實屬難能可貴。從務實角度來看，它的成立乃是美國陸軍部反制納粹、法西斯無休無止之宣傳攻勢的有效手段。三度贏得普利策獎的劇作家羅伯特•雪伍德，擔任該會的海外行動主任。在該會成立初期的一次會議中，他宣布，他的單位歡迎“政府為保護藝術品和古跡……所采取的任何宣傳行動或舉措”。雪伍德身為羅斯�？偨y(tǒng)友人、親信和前文膽，對于他所稱之為“徹底功利”的自身言論，幾乎感到歉疚；但他堅稱：“讓全世界的人在這點上放心，無比重要。”來自世界各地的憂心顯然已打動了羅斯福總統(tǒng)，一如幾個月后打動了丘吉爾。在“羅伯茨委員會”（該委員會后來的通稱）的幫助下，羅斯�？偨y(tǒng)和其內閣擔負起他們應負的重任。在美國準備投入歐洲戰(zhàn)場時，美國將盡力在不犧牲歐洲文化遺產(chǎn)下?lián)魯》ㄎ魉怪髁x。誠如詩人暨國會圖書館館長阿奇博爾德•麥克萊什所說：“若是在對自己有害的條件和情況下贏得這場戰(zhàn)爭，那根本談不上打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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