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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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在水池子那兒攪得稀里嘩啦水響。他抓緊時間想:想當(dāng)年我風(fēng)華正茂,頭上豎著密匝匝亂蓬蓬狗毛一樣的黑發(fā),上身穿著印有“師范大學(xué)”字樣的運(yùn)動衫,下身穿著99號運(yùn)動褲,我剃著小平頭,在戀愛的季節(jié)里,嘴巴刮得綠油油的,好像麥苗,哼著當(dāng)時的流行歌曲:麥苗兒青青菜花兒黃……忘了詞就用“哩格郎格哩格郎”代替,我每天清晨沿著大道跑步。春天里百花盛開,公園里的紫丁香香氣毒辣,熏得人直打噴嚏。路邊的楊樹上垂掛著千串萬串小流蘇般的、咖啡色的楊花,在流動的空氣里索落落地響。幾天后楊花謝了,路面幾乎不見。一團(tuán)團(tuán)從城郊飄來的柳絮翻滾粘連成團(tuán),與楊花拌在一起。踏著柔軟的楊花和柳絮跑步,我的心里充滿柔軟的感情,風(fēng)里有楊樹上放出的辣乎乎的味道。
你說他正重溫著舊夢時整容師闖進(jìn)來,胳膊上掛著一串明亮的水珠,它們在柔軟的細(xì)毛上滾動著。這家伙身上不沾水,你對我們說——我們看到他怪模怪樣的敘述者嘴臉——她惱怒地罵道:“你這個小子,锃明瓦亮兩只賊眼,盯著我的抽屜,是不是要撬我的鎖,偷我的錢?給你的零花錢花完啦?老兔崽子,告訴你,必須戒煙,我勒令你戒煙!你掙幾個工資,也配抽煙?煙是為你們這些喝粉筆末子的家伙準(zhǔn)備的嗎?瞧瞧你這副德行樣子:紅墨水藍(lán)墨水,一臉晦氣,當(dāng)年算我瞎了眼,被你運(yùn)動衣上那幾個字迷住了……”
你心里充滿柔情。99號!你想起了初次聞到融化在暖洋洋的春天的空氣里的楊樹的氣味時,腸子忽忽隆隆地蠕動著,對愛情的渴望猝然間涌上你的頭顱,嘴唇發(fā)癢,你想找個姑娘親吻。楊樹的辣乎乎的氣味,毫無疑問地成了成熟你的愛情的催化劑……你的美好感覺被打斷,他對我們說你的老婆在吼叫。
“嫁給你,真是倒了血霉!”整容師用嘹亮的嗓門吼叫著。
住嘴!你對我們說:他也吼叫,好像要捍衛(wèi)某種尊嚴(yán),你說猜測到他的心和腸子一起沉悶地吼叫著,吼聲沖到口腔,變成一個響亮而倒霉的嗝,是人就聽得見。物理教師罵老婆:你這個臭娘兒們——嗝——不許你侮辱人民教師——嗝——你這個與死人親嘴給死人涂脂抹粉的魔鬼——嗝——你是個母夜叉——嗝——
李玉蟬對準(zhǔn)物理教師的脊梁打了一拳,心痛地說:
“別嗝啦,聽著,不許你再打嗝,聽到你打嗝別人還以為你得了胃潰瘍了呢,別人以為你得了胃潰瘍還會提拔你當(dāng)教導(dǎo)主任嗎?”
她從門外提進(jìn)來一個塑料包,抖開,沖出一股酸溜溜的臭氣,顯出一大團(tuán)糾纏在一起、蠢蠢欲動的豬大腸。
吃紅燒豬大腸時,吃清燉豬大腸時,她十分顯示了對我的愛情——你蹲在橫桿上對我們說他曾對你說過——她說大球二球只許你們喝湯,腸子讓爸爸吃,尤其是大腸頭也就是豬的肛門必須讓你們爸爸吃。爸爸氣虛脫肛,豬大腸提肛補(bǔ)氣,是你們?nèi)虌屗亚髞淼钠,有病亂求醫(yī),偏方治大病,一吃就靈。算你運(yùn)氣好,討了我這樣一個噓寒問暖、疼你愛你的賢惠妻子,要不是我照顧得好,你,早就進(jìn)了我們的“美麗世界”,化做天空中的一片黑云……
“別打嗝啦,給你個差事,轉(zhuǎn)移一下腦子,洗豬大腸去!”
“你有什么資格命令我洗豬大腸?”物理教師嘟噥著,“難道一位堂堂的人民教師是用來洗豬大腸的嗎?”
“狗屁!”李玉蟬飛過一只腳,差點(diǎn)踢中物理教師的脊背,“你敢不洗?”
“我偏要洗!”他賭氣地說,拖起一根腸子就往外跑,好像扯著水龍管子的消防隊(duì)員。
洗豬大腸時,他忘了打嗝;锪锏呢i大腸在瓦盆里活潑地游動著,好像池塘里的鱔魚。你告訴我們他突然想起豬八戒變化成一條鲇魚在女妖精的大腿間亂鉆的故事,撲哧一聲笑,惹惱了李玉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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