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家訓(xùn)：苦心孤詣方能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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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與“戰(zhàn)亂”是東晉政治生活的主題，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的王羲之任會稽內(nèi)史期間，目睹國家北伐的不斷失敗與東晉老百姓的貧困，感到十分痛心。但作為區(qū)區(qū)一個郡守，他在政治上無能為力，只好寄情于山水之間，苦練自己的書法。當時王羲之的書法已經(jīng)達到一個很高的境界，然而他并未自滿自傲，而是不斷臨摹古代大家的墨寶，探尋書法藝術(shù)的巔峰。
會稽山川秀美，當時很多名士都聚集在郡城之中。在當時，文人騷客聚在一起，絲竹管弦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大家提議在每年的三月初三舉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修禊活動。修禊本是古代一種以除災(zāi)祛邪的祭祀儀式，不過到東晉時，民間已經(jīng)把它演繹成一種以臨流踏青、飲酒賦詩為主的活動了。
這一次被選中的地點叫做蘭亭，在蘭溪入湖口附近，三月初三這天，羲之一行人乘坐船只來到這里。下船之后，眾人沿著一條不太寬闊且曲曲折折的溪水兩邊坐好，然后安排了順水而下、中注美酒的羽觴。作為活動的領(lǐng)頭人，羲之宣布了飲酒賦詩的規(guī)定和罰約，只要這羽觴隨水而下，如果礙于河中的石頭而停在誰的面前，誰就要飲酒作詩，倘若作不出來，就要罰酒三斗。
飲酒賦詩，實乃人生一大樂事，很快兩個時辰就過去了，眾人臨溪賦詩，興致盎然。羲之的小舅子郗曇知道姐夫的書法已經(jīng)出神入化，于是當眾提議，請姐夫為這次盛會留下一點墨寶，最好是寫一篇序，冠于眾人詩前，他的倡議得到了大家的贊同。盛情難卻，羲之手持自己最愛用的鼠須筆，不假思索地揮毫而書，寫下無論是行文抑或書法技巧都堪稱完美的《蘭亭集序》。
羲之一氣呵成，當寫完“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這一句之后，便擲筆而起，飲了一大杯，而圍在一旁的眾人皆贊嘆不已，將之奉為上品。羲之再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這幅字和平日所寫的有一些不同，而究竟如何不同，他自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多年以來努力習(xí)書卻求而不得的那種境界似乎出現(xiàn)了，這幅字宛如罩著一片神光，在奔放、不拘的筆勢中自有其內(nèi)在的聯(lián)系。
回到住所，羲之又用同樣的筆和墨，在同一種質(zhì)地的紙上重寫了剛才所作詩序，卻發(fā)現(xiàn)明顯不如前面的一幅。他繼續(xù)揮毫，寫了一幅又一幅，卻都不如在蘭亭寫的那幅出彩。
這讓他感到既興奮又迷茫，他知道自己在占天時、地利、人和之際，無意中得以進入那傳說中的最高境界。但是如何能再次達到這樣的高峰呢？他感到不知所措，但有一點他堅信不疑，就是既然自己已經(jīng)窺見這個境界，假以時日一定能達到新的高度。
沒過幾年，政局的變化與小人的中傷促使羲之作出了辭官的決定，他想歸隱山林、放松身心。當時與他一樣賦閑隱居的還有謝家的靈魂人物謝安，于是兩人遍訪名郡，游名山大川。受當時名士風(fēng)氣所影響，王羲之也服用藥石，追求與天地同壽，遨游山水之間的感覺，但很快這樣的生活也讓他感到了厭倦，書法在召喚他，一次出游之后，羲之重新回到書房里，靜修書法。
羲之此時依舊廣求名帖佳碑，比如他多次前往觀摩李斯在會稽的刻石，但如今他已經(jīng)不再進行單純的臨摹，單單追求神似，而是開始尋求自己獨有的妙處。羲之寫了一幅又一幅的字，不斷尋求這種感覺。
歸隱并不意味著可以真正與世俗隔絕，無論是交情深還是交情淺的人，總會時不時修書來問候，礙于情面，羲之也只好或多或少地回復(fù)一些文字，而實際上他的回信被很多人作為墨寶保存起來，逐漸的，越來越多的人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他的書法作品。這讓羲之苦不堪言，于是想起“匆匆不暇則作草”的妙用來，改用行草或者行書來作答，這樣一來，復(fù)信的速度加快不少，并且感覺字的結(jié)構(gòu)和筆勢漸漸富有一種特殊的神韻，對自己筆力的把握也更上一層樓。他有一些不同的感悟，覺得自己離當時天成神賜的《蘭亭集序》的境界越來越近了。
羲之不喜一般的家養(yǎng)寵物，但非常喜歡鵝這種潔白無瑕卻又雄健高昂的動物。有一次，為了一群心愛的鵝，他欣然為鵝的主人——一個道觀的道長寫了一部《道德經(jīng)》，這事過去很久之后，羲之才知道原來這位道長是故意養(yǎng)這么一群潔白可愛的鵝，目的就是誘使他寫這本經(jīng)書。
寫經(jīng)書，自然要用小楷，羲之忽然領(lǐng)悟，從實用角度來說，普通老百姓都喜歡易寫易用的真書和行書，自己專攻這二者，說不定能真正超越古代先賢。
帶著這種想法，羲之便開始用小楷寫一些東西，而后，一件偶然的事情更證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炎熱的夏季，扇子是古人必備的物品，一天，羲之出門發(fā)現(xiàn)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正抱著十多把六角竹扇在賣，可生意十分冷清。羲之心中頓生悲戚之情，疾步走到老太面前，誠懇道：“老人家，我?guī)湍銈€忙，讓你早點賣完這些扇子回家休息。”那老太太不認識羲之，但看他衣冠楚楚，于是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羲之去附近借了筆墨，找來木桌，在扇子上寫起字來。老太太雖然沒有學(xué)問，但還是覺得這些字寫得龍飛鳳舞，透露出一股英氣。不過，這就能讓自己的扇子更好賣？老太太有些不相信�？吹嚼咸行┎恍湃蔚难酃�，羲之安慰她說：“你只需說扇面上有王右軍寫的新體字，吆喝起來必定好賣，一把定要個百文錢，切莫賤賣了。”
第二天，羲之剛一出門，就發(fā)現(xiàn)滿臉堆笑的老太太守在門口，恭敬道：“王大人，可憐可憐我，再幫忙寫幾把扇子吧！”如此這般，羲之最后甚至出門都得從側(cè)門出去，才能避開老太太每天的請求。
經(jīng)過這個啼笑皆非的小插曲，羲之對自己的筆力充滿信心，更加勤勉地用小楷書寫文字。一天，兒子王獻之想讓父親給他寫一些字，以便自己臨摹，考慮到兒子也愛用小楷，羲之準備用小楷寫《黃庭經(jīng)》送給兒子。在筆尖觸紙的那一刻，羲之感到自己雖然一個字沒寫，但所有的字已經(jīng)浮現(xiàn)在心中，于是他越寫越自信，字里行間顯得揮灑自如�！饵S庭經(jīng)》寫完后，羲之十分滿意，這不就是自己追求的境界嗎？
羲之當時并不清楚自己這幅書法作品對后世的巨大意義，多年后，后人評論他的作品時留下這么一句話：“初寫黃庭，恰到好處。”言下之意此書正是小楷的最高境界，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王羲之在中國書法史上被賦予最崇高的地位——書圣。王羲之多年來苦心孤詣，終成書圣，從而造就了中國藝術(shù)史上又一座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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