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
“是這么回事……”
她被嫂子打斷了：“你不想等到海因茨回來嗎？不然你又得講兩遍。”
“噢，海因茨。我能想到他會怎么反應(yīng)，男人都一樣，給他簡單說說就行了。是這么回事，我不是去巴特奧恩豪森療養(yǎng)了嘛，在那里我認(rèn)識了一位很聰明的女人，叫蕾娜特，她讓我認(rèn)清了現(xiàn)實——也就是我正當(dāng)壯年，而瓦爾特可不是。他老說自己患有這種那種疾病，有時候快要心肌梗塞，有時候又感覺自己的腎不正常，眼下正熱衷糖尿病和血栓，真叫人無法忍受。只有在替他的某位朋友做稅務(wù)賬表時他才健壯如牛，而我心里想什么，他壓根兒不關(guān)心。其他女人有丈夫帶出去吃飯、旅游、聽音樂會，得到鮮花和關(guān)注，只有我坐在瓦爾特身旁的沙發(fā)上，聽他講最新病史，涂切片面包，看甲級聯(lián)賽和每日新聞。夠了，太無聊了，我不想這樣浪費我的壯年時光，因此我決定改變我的生活。”
“你瘋了。”夏洛特不理睬英格姑媽講最后那句話時的驕傲口吻，“徹底瘋了。這就是那個蕾娜特的主意嗎？”
“什么叫那個蕾娜特？她是我的好朋友，生活經(jīng)驗豐富，聰明絕頂。我這么容易知足，讓她目瞪口呆。她說，我應(yīng)該得到更好的。”
夏洛特冒火了，可克里斯蒂娜搶在了前面。“那你想改變什么？好吧，我是問，你現(xiàn)在在尋找新情夫嗎，或者你跟蕾娜特開個合住房，還是去駕駛帆船環(huán)游世界？你有什么打算？”
英格疊起雙手，身體往后靠回去，得意地笑笑。“也許樣樣都來點，我會及時告訴你們的。男孩兒們回來了。”
海因茨瞟一眼抱著酒瓶架子走在身后的約翰，腳步加快，他在克里斯蒂娜身旁的長椅上坐下，指指妻子身旁的椅子。
“你看，約翰，這是整個園子里最好的位置。怎么樣，英格，有什么新聞嗎？”
“你妹妹瘋了。”夏洛特伸手抓起一瓶啤酒，起開瓶塞。“她想改變自己。”她說出這個詞的樣子，好像那是一種特別惡心的蟑螂似的。
“什么，改變？英格都六十四歲了。”海因茨先是困惑地瞥一眼直接拿著瓶子喝酒的妻子，又望望正親切注視著他的妹妹，“你干這種事是不是老了點？瓦爾特怎么說？”
“夏洛特，你拿杯子喝呀。”英格皺眉打量著她的嫂子，“你可不是建筑工人。瓦爾特？他還沒搞明白，可他會明白過來的。反正我先在佩特拉這兒待段時間。”
“可你總不會離棄他吧？”海因茨不安地問道。
為了約翰的緣故，克里斯蒂娜決定平息一些風(fēng)波。“爸爸，別問了，讓她先休假吧。”
“可她是跟瓦爾特結(jié)了婚的。英格，你們再過幾年就金婚了，我們要慶祝呢。”
“海因茨，我想改變我的生活，我受夠了。我還很年輕，不能在我們的行列式住宅里消沉下去。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約翰在他的椅子里來回扭動，克里斯蒂娜愧疚不安，站了起來。
“英格姑媽，你待會兒肯定還在這兒。我們?nèi)ド⑸⒉健?rdquo;
沒人在意她。相反，她母親俯身向前，說：“還很年輕，不能在行列式住宅里消沉下去？你說說，你在療養(yǎng)時遇上什么了？皮婭聽了這種蠢話怎么說？”
“我女兒跟這有什么關(guān)系？她在柏林過自己的生活，我又不妨礙她。”英格咄咄逼人地望著她的嫂子，“你不過是害怕變化會傳染。”
“你說什么？”
夏洛特這下生氣了，目光冷冰冰的。
海因茨不知所措地望望這個望望那個，嘴巴張開又閉上，不安地看著克里斯蒂娜�？死锼沟倌葘⑹址诺侥赣H的肩頭。
“別吵了，事情沒那么嚴(yán)重。”
從約翰的面部表情和海因茨滿意的點頭發(fā)現(xiàn)，她說了這一天最弱智的一句話。
“反正我們這會兒要散步去。走吧，約翰，待會兒見。”
他們剛繞過拐角，約翰就耳語說：“他們快要吵起來了，我們真的就這樣留下他們不管嗎？”
“噢。”克里斯蒂娜腳步加快了，“大人討論事情時，女兒們應(yīng)該閉嘴。”
四
約翰和克里斯蒂娜心事重重，穿過里斯特低濕地跑向夏季堤堰。從前，英格姑媽曾經(jīng)領(lǐng)著皮婭和克里斯蒂娜在這里形成的湖泊上溜冰，她能輕輕跳起，做漂亮的旋轉(zhuǎn)動作，女孩子們總是很妒忌她。除此之外，與別的母親相反，她從沒理智地穿過冬裝，總愛身著飄逸的短裙跑來跑去。以前她很時髦。
在克里斯蒂娜的堅信禮時，英格姑媽送給她一枚圓形雕飾和一條黃色迷你裙。海因茨覺得那件裙子不可思議，可英格是他妹妹，她堅持己見。圓形雕飾里是英格當(dāng)時有點迷戀的肖恩•康納利的照片，克里斯蒂娜考慮是不是什么時候該換掉這張照片了，她迫切需要在她的首飾盒里找找。瓦爾特姑父長得一點不像有胸毛的詹姆斯•邦德，但英格姑媽還是跟他過了四十五年的婚姻生活，肯定也會維持下去。女性的荷爾蒙變化持續(xù)多久呢？姑媽身上仍在發(fā)生瘋狂的變化，是由她的節(jié)食療養(yǎng)和洗桑拿引起的，這也許很好。
蕾娜特可能是這么一個心靈受創(chuàng)的前妻——有錢丈夫因為金發(fā)、年輕的女秘書將她拋棄了，只因為遭受了挫折，她對丈夫們發(fā)起十字軍東征。
克里斯蒂娜完全可以想象到，在一次次按摩和火山泥外敷之后，英格是如何落進(jìn)這個復(fù)仇女神手里的，好像英格真的想改變她的生活似的。胡說八道！她可是應(yīng)有盡有，一直顯得心滿意足的�？死锼沟倌瓤隙ǎ郀柼毓酶缸钸t三天后就會站在門墊上。如果他聰明的話，他會手捧鮮花、帶著某場音樂會的門票出現(xiàn)。
他們來到夏季堤堰，約翰詢問地看著她，克里斯蒂娜停下腳步。
“左拐，艾倫博根方向。”她把手插進(jìn)他的手里，笑瞇瞇地望著他，“這兒漂亮不？”
那個心上人沒有笑。相反，他目光掃過堤堰，深吸了一口氣。克里斯蒂娜不安起來，如果這樣繼續(xù)下去，他永遠(yuǎn)不會接受她可愛、正常的家庭。
“你在想什么？”她故作無辜地問道。
這是女人能向男人提的最糟糕的問題之一。
“瞎想想。”
對那個愚蠢問題的典型回答之一。咎由自取。
他們默默地繼續(xù)往前跑，克里斯蒂娜又陷入了沉思。她對母親的反應(yīng)感到奇怪，母親從不拿著啤酒瓶喝的，她本來是喜歡英格的，只有當(dāng)海因茨記起他是英格的哥哥時她才感覺累人。英格差不多小十歲，以前是個可愛的小女孩，被她的哥哥奉若神明。她從小就大膽、吵鬧、瘋癲、野蠻，而海因茨嚴(yán)肅、膽小、靦腆，對這個似乎跟他毫無關(guān)系的生靈感到吃驚。于是他決定要保護(hù)妹妹，而且一直都在設(shè)法這么做。就克里斯蒂娜記憶所及，每當(dāng)父親將妹妹的麻煩當(dāng)成自己的麻煩，還去設(shè)法解決時，夏洛特就覺得煩人。幸好他喜歡瓦爾特姑夫，瓦爾特姑夫也喜歡他，否則有關(guān)與他妹妹交往的善意建議早就導(dǎo)致家庭分裂了。估計海因茨今天還會給他的妹夫打電話，親自給他出鮮花和音樂會門票的主意。一切肯定又會恢復(fù)正常。
約翰抓住她的胳膊，指指一群擠滿羊羔的羊，克里斯蒂娜停下腳步。
“可愛吧？英格姑媽十歲那年偷了一只，藏在花園里，她不想讓別人把它吃掉。事情當(dāng)然暴露了，為了懲罰她，罰她給所有的羊圈刷漆。她也照做了，但漆得花花綠綠，又招來更大的怒火。自從聽說這個故事，我就再也不吃羊肉了。”
“撇開你姑媽長得風(fēng)韻猶存不談，她還真叫人吃驚。”
“你這么覺得嗎？”克里斯蒂娜驚愕地看著他，“對，她形象不錯，讓人吃驚吧？”
“讓人吃驚的是，她都這年齡了還打算大膽地重新開始，不是每個人都有膽量這樣的。”
克里斯蒂娜有點過快地擺擺手。“我們等著瞧吧，我不信真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不過是那個古怪的蕾娜特說服了她，我姑媽一直就很容易被人煽動，這不算什么。”
約翰用胳膊箍住她的肩，又慢慢走起來。“我相信她是當(dāng)真的，她的神情很堅決，她也不像服從的樣子。另外你還根本不認(rèn)識蕾娜特，你為什么說她古怪呢？”
“哎呀，我熟悉這類沮喪、不開心的女人，她們給不了任何人完好的愛情生活。我能很好地想象她們，將她們前夫的錢花在某座美容沙龍里……”
“我的天，克里斯蒂娜，你跟海因茨一樣有許多偏見�；蛟S蕾娜特形象嫵媚，有教養(yǎng)，愛讀書，聽音樂，熱心照顧她的教子……”
“荒唐！那她就不會干涉別人的婚姻了。另外，我堅信，在英格的年齡，一個人絕不會沒有充分理由就放棄他習(xí)慣的生活的，瓦爾特姑父臆想的疾病、甲級隊和某種切片面包絕對算不上理由。另外我姑父也很和藹。”
約翰咧嘴笑笑。“你別激動，說不定她真有個理由呢。你聽說過療養(yǎng)期間結(jié)交異性朋友嗎？在怎么也料想不到時撞上了偉大的愛情，讓你即使不年輕了也寧愿失去從前的依靠，最后獲得真正幸福的偉大機(jī)會。”
克里斯蒂娜不安地站住。“你這個浪漫分子，你說說，你閱讀《女性時尚》嗎？不然你哪來的這些智慧？這一切都是陳詞濫調(diào)。英格姑媽療養(yǎng)期間結(jié)交異性朋友？別讓我笑掉大牙了！”
浪漫分子扯著她往前走，她搖搖頭跟著他。療養(yǎng)期間結(jié)交的異性朋友？這種東西只會出現(xiàn)在劣質(zhì)小說或電視里，而不會出現(xiàn)在她那可愛、正常的家庭里。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