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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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坡便是那兩條黑線。師父告訴滿山這東西叫鐵道。師父示意兩個徒弟在鐵道旁邊蹲下。腳步一停，遠處的喘息又開始了，越來越近了。滿山明白，不是老虎也不是豹子，是火車來了。
火車緩慢地開過來。師父讓滿山第一個上車，還囑咐滿山上車后趕緊把自己藏起來，不能被押車的看見。滿山隨著火車的方向奔跑起來，很容易就上了火車。
這還是一列運送木材的火車。車尾亮著一盞燈，里面只有一個押車的日本車長，他的任務(wù)是護送這列火車安全到達奉天。
他與火車一起穿越無邊的森林，最初以為這是一份浪漫的工作�？墒亲源蜻M山以來，他的上司總是提醒他注意觀望兩邊的森林。從兩邊的林子里會沖出帶槍的中國人，搶走火車上的木材。這樣的事故在前幾年頻繁發(fā)生。
幸運的是，自從他被派到這條線路當(dāng)車長，還沒有發(fā)生這樣的倒霉事。他也懂得，這些木材本來就屬于這里的山林，不該被運進奉天。當(dāng)?shù)氐闹袊艘獖Z回自己的東西，也沒什么不對。不過，他必須恪守自己的職責(zé)，跟那些“山賊”周旋到底，不能讓他們得逞。他有一支長槍，時刻瞄準(zhǔn)來犯的山賊，可是山賊一直沒有出現(xiàn)。他聽見過炮聲，來自遙遠的地方。那是他們的討伐隊在跟中國人作戰(zhàn)。聽見炮聲，他的心里踏實多了。他在報紙上看到，他們正在贏得勝利，保證了日本人在東北的穩(wěn)固地位。估計那些“山賊”也被炮聲驅(qū)散了，他的木材越來越安全了。
于是他漸漸困倦了，他把火爐填滿煤塊，然后大部分時間都用睡覺來消磨。他反復(fù)夢見自己在北海道的海邊曬太陽，這樣的美夢讓他上癮，索性睡下去了。只有突然沖出的野獸才能把他從美夢中驚醒，讓他眼前一亮。那是一只鹿或是一只狍子什么的，那些敏感的動物看見體型巨大的火車都驚呆了，瞬間的呆滯之后是狂奔。
天一黑，他徹底睡著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睡得正香，根本不知道有人上了他的火車。
李小刀爬上后面一節(jié)車廂，一只手抓住木材上的鐵索，一只手伸出去接師父推上來的箱子。師父一邊挪動腳步追趕火車，一邊用力舉起箱子……
滿山暗自給師徒倆加油，車廂猛地一震，險些把他摔下車去。滿山麻利地抓住一根木頭順勢坐下來。李小刀和師父從滿山的視線里消失了。
火車行進在夜色里，夜色因為連綿的山嶺而濃淡不均。濃黑的、起伏的是山巒；淡白的、平坦的是頭頂?shù)囊箍铡?br />
激動、寒冷讓滿山全身顫抖。一股熟悉的松木香味從背后包抄而來。滿山好像又坐在深山的密營里面，營地后面背靠一片松林。松香絲絲縷縷滲透進來，連夢見的肉包子都沁著松香。
滿山就這樣被堆滿松木的車廂帶出黑魆魆的山嶺。起伏的山巒遠去了，平原上的夜空均勻地打開了。
又走了一會兒，滿山回頭朝東南看去，那邊的天被熏紅一片。隨著車廂的顛簸，那顆紅艷艷的蛋黃抖動著冒出來，把周邊的天空照亮了。
滿山心里激動難耐，小聲地喊李小刀和師父，要他們一起看看身后日出的情景。
“師父……”
“小刀……”
滿山的喊聲被火車的噪音吞沒。
“師父！”
“小刀！”
滿山的喊聲被火車的速度甩進灰蒙蒙的夜空里面去了。
滿山很失望，想背靠木頭睡一會兒，卻很快就被冷風(fēng)打醒。這時，夜色已經(jīng)褪去，那輪太陽統(tǒng)治了整個天空。一列裝滿木材的火車正噴著白煙奔跑在大平原上，它像奇怪的蛇形怪獸，一邊跑一邊發(fā)出很夸張的動靜，看似脾氣很大，其實卻規(guī)規(guī)矩矩沿著兩條銀閃閃的鐵道爬行。滿山打量著這條怪獸，把自己當(dāng)作騎怪獸的主人。
“楊司令肯定想不到我滿山有這樣的道行！”滿山想。
“端午叔，你也別再小瞧我！”滿山希望端午現(xiàn)在就在下面的林子里，親眼看見他飛快的樣子。
滿山探出頭尋找?guī)煾负屠钚〉�，他要師父和李小刀跟他一起分享駕馭怪獸的樂趣。
可是，最終滿山確信師父和李小刀并不在火車上。從山里出來之后，在這列火車上一直只有他一個人。
望著遠去的群山，滿山心里涌起一陣難耐的惆悵。直到一座城市的樣子模糊地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滿山才暫時忘記陪他走出深山的馬戲團：他們可能要搭另外一列火車了，不知還能不能遇見他們。滿山后悔沒跟李小刀叫一聲師兄。其實滿山對李小刀的刀法很服氣，就是嘴上不承認(rèn)罷了。
城市一出現(xiàn)，火車就加快了速度。滿山摸摸藏在衣角里的情報，淡忘的任務(wù)跟那座城市一起清晰起來……
滿山默念著聯(lián)絡(luò)地點：懷遠門樂家老藥鋪……
接頭人：藥鋪的掌柜，戴眼鏡。
接頭暗號：
“我家老板有根老山參，你要不？”
“你家的老山參是在哪個山采的？”
“長白山采的。”
“哪年采的？”
“193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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