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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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霍光派往北門的役吏逮住燕王特使,從他身上搜出燕王回給上官父子的信;匦沤(jīng)由霍光,隨即呈到昭帝手上。昭帝看過信,長嘆一聲,說:“事已至此,還有何話可說?”
當即下詔,立斬上官父子和桑弘羊,以及其他余黨。
只有蓋長公主,昭帝怎么也不想讓她死在自己手里。到底是同父姐姐,還娘一樣服侍你多年,血濃于水,情重于山。
霍光本想勸說昭帝幾句,蓋長公主犯下的不是小罪小過,千萬姑息不得。見昭帝一副于心不忍的樣子,快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是呀,讓他親自下詔捕殺親姐姐,也太難為他了。
霍光也就沒勉強昭帝,安排人去公主府見蓋長公主,只說上官父子和桑弘羊等人已經(jīng)伏法,要她進宮來見昭帝。
蓋長公主哪好意思去見昭帝?她也早知上官他們的腦袋已經(jīng)落地,正后悔不已,不該加入上官集團,參與謀反。也是情令智昏,自己太喜歡丁外人,依他請求,讓上官女兒嫁昭帝為妻,從此跟上官黨扯上關(guān)系,埋下禍根。假設(shè)上官女兒沒進宮為后,上官父子不替丁外人求封要官,不與霍光結(jié)怨,弄出后面的事態(tài),自己也不會卷入這場是非之中。如今大禍已釀成,你還能怎么樣?就是昭帝看在姐弟情分上,手下留情,就是霍光他們肯發(fā)慈悲之心,愿意放你一馬,你也沒狗臉再活在這個世上。
蓋長公主沒怎么猶豫,服下毒酒,一命嗚呼。蓋長公主已死,丁外人還能逃到月球上去?被霍光的人捉拿歸案,做了刀頭鬼。
剩下遠在燕都的燕王劉旦,當然也得有個了結(jié);艄庾屛某紨M好詔書,蓋上昭帝大紅璽印,特派朝使,赴燕都面交劉旦。
朝使還在路上,劉旦便得到消息,事已敗露,上官父子和蓋長公主他們紛紛去了閻王殿。劉旦捶胸頓足,大罵老天爺不公,偏偏與他燕王過不去。又心有不甘,叫來謀士商量,還想起兵南下,與昭帝碰個魚死網(wǎng)破。
謀士堅決反對:“上官父子和蓋長公主已死,無人內(nèi)應(yīng),怎么與皇家軍去抗衡?何況出師無名,天下人都把咱們當做亂臣賊子,群起而攻之,勝算幾乎為零。到頭來不僅王爺自身難保,連您整個家族都無人能夠幸免。”
這道理太淺顯,劉旦再弱智,也能理解。只好放棄起兵想法,以便給子孫留條活路。然后將群臣和眾妃妾召集一起,舉辦斷頭宴。
酒入愁腸,劉旦不禁悲從中來,想不到自己英雄一世,竟會落得如此下場。武帝駕崩之時,自己本是兄弟中的老大,卻因霍光這些老賊作梗,將你排擠在外,被昭帝撿了個便宜。后有機會反戈一擊,又壞在劉澤手里,功虧一簣。這次上官父子和蓋長公主他們謀劃得這么周密,自己也做好出兵的充分準備,誰知被燕蒼兒子兩只耳朵盜聽去,弄得全盤皆輸。上天成心滅我,我還能斗得過天么?
劉旦越想越感傷,借酒澆愁愁更愁。眾人也快活不起來,一個個盯著他,吱聲不得,席上死寂一片。劉旦似乎置身于無人之境,信口作歌道:“空歸城兮犬不吠,雞不鳴,橫術(shù)(術(shù)者道路也)何廣廣兮,固知國中之無人!”
有寵姬聞歌起舞,一邊和唱道:“發(fā)紛紛兮填渠,骨借借兮亡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徘徊兩渠間兮,君子將安居?”
歌聲嗚嗚咽咽,凄凄切切,座中眾人聽在耳里,悲在心中,不覺潸然泣下。
酒喝到這個份上,哪里還喝得下去?劉旦放下酒杯,抽出佩劍,往脖子上橫去。左右慌忙上前,攔的攔,擋的擋,勸的勸,說的說,要劉旦想開些,也許還沒到山窮水盡地步。前次劉澤案發(fā),昭帝不就曾網(wǎng)開一面,放過大王一回么?這次同樣可爭取昭帝寬大處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眾妃妾也悲淚漣漣,哀號聲聲,踉蹌著奔跑過來,抱的抱腿,摟的摟腰,扯的扯衣,拽的拽袖,亂作一團。她們生怕劉旦一死,自己嫁不出去,就是勉強嫁出去,也嫁不上這么有權(quán)有勢的王爺級高級領(lǐng)導(dǎo)。
正拉扯不清,忽聞朝使趕到。劉旦手一甩,扔下佩劍,到門口去迎接朝使。
朝使昂首入殿,拿出璽書,交給劉旦。劉旦展書而視,只見上面寫道:從前高祖皇帝打天下,各子弟跟著南征北討,分封要塞,據(jù)守邊疆。其他外姓將領(lǐng),也出生入死,功不可沒,受賞不過封侯。如今宗室子孫,沒受征戰(zhàn)之苦,沒建尺寸之功,卻割地為王,坐享其成,且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皇恩不可謂不浩蕩。豈料你們這些家伙毫無忠愛之義,常懷悖逆之心,與他姓異族勾搭成奸,親其所疏,疏其所親,企圖謀害皇上,破壞國家安定團結(jié)大好局面。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見不得人的勾當,看你燕王還有何面目,上高祖廟里拜見列祖列宗。朕也不好勉強你,何去何從,你自己看著辦吧。
劉旦讀完璽書,對眾人說:“皇上真有意思,要我自己看著辦。我還能怎么辦?我想請他把皇位讓給我,他能同意嗎?”
眾人無言以對,只默默垂淚。
劉旦又哈哈大笑起來,說:“不就是一死嗎?人都得有一死,早死幾天與遲死幾天,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說著,人爬到幾案上,解下身上燕王綬帶,往梁上一搭,打個死套,勒住脖子。眾人知道這是劉旦最體面的結(jié)局,沒再阻攔他。只是不忍卒看,紛紛背過臉去。
聽得“咣當”一聲,知道是劉旦腳下的幾案翻倒于地,眾人這才掉回頭,跪到地上,對著懸蕩在空中的劉旦號啕大哭起來。
見證了劉旦的死亡,朝使返回京都,去給昭帝復(fù)命。
昭帝放下一顆心來,賜給劉旦刺王謚號,意思是說你不是老想刺殺朕么,愛刺你到陰間刺去吧。卻看在兄弟一場情面上,赦免了劉旦的兒子,廢為庶人,將燕國削為燕郡。蓋長公主的兒子也只被撤去侯封,留下小命一條。至于上官父子和桑弘羊等人家族,自然該砍的砍,該殺的殺,絕不姑息。唯有上官皇后沒有參加謀反,又是霍光外孫女,得免處罰,仍然穩(wěn)居皇后寶座。
有罰就有賞,杜延年幾個,包括燕蒼、任宮和王壽,在這場平叛事件中表現(xiàn)突出,都受封為列侯。尤其是杜延年,不僅封了侯,還提拔為太仆,得到重用。
丞相田千秋早受過侯封,位置也到了頂,沒法再往上提,昭帝便以他年事已高為由,特賜乘坐小車入朝的特殊待遇,時人稱為車丞相。這其實不僅僅是待遇,還是一種莫大的榮譽,比起加封和提職來,更有意思,不是誰想擁有就擁有得到的。
只楊敞事前做了縮頭烏龜,白白放棄立功機會,沒得到任何好處。有同僚就笑話他:“楊敞啊楊敞,燕蒼最先把上官集團謀反消息透露給你,你怎么這么沒有政治頭腦,不利用這千載難逢的絕好時機,露那么一手?你不是想將這個都尉做到退休那一天吧?”
楊敞不惱不羞,淡然道:“做到退休就做到退休嘛,這有什么不好呢,我這種德不高望不重的人,就適合在這樣的崗位上干。”心下暗暗好笑,這些家伙也跑來批評我沒有政治頭腦,我不信他們就比我楊某人更懂得什么是政治頭腦。楊敞的想法簡單,做人也好,做官也罷,實在用不著爭著出頭,少出頭不見得就是壞事。
叛亂既已平定,一時天下歸心,君臣和諧,子民乖順。
身為國家主要領(lǐng)導(dǎo)人的霍光,覺得老琢磨人,不琢磨事,造福于民,也有些說不過去,于是抓住這難得的好機遇,抽身出來,投入到國家大事中去。對外進一步密切與周邊國家的聯(lián)系,創(chuàng)造良好國際環(huán)境;對內(nèi)繼續(xù)采取休養(yǎng)生息政策,發(fā)展生產(chǎn)力,富民強國。
在霍光的正確領(lǐng)導(dǎo)下,在大臣們的共同努力下,大漢各項事業(yè)得到長足發(fā)展,可謂政通人和,興旺發(fā)達。
霍光本人也有喜事,就是按王欣給的秘方抓過幾服草藥,服用后效果真的挺理想,夫妻兩人雙雙獲益。惹得霍顯非常開心,跟帥哥馮殷私通的頻率也放慢了許多,專心專意服侍起霍光來。這比天下大治國泰民安更讓霍光有成就感,他很是得意,對霍顯說:“秘方還不錯吧?王欣那小子真夠意思的。”霍顯說:“不錯不錯,你好我也好!”
王欣夠意思,霍光自然不好不夠意思,連提王欣兩級,算是對秘方的一個交代。
嘗到了甜頭,王欣有空沒空就往大將軍府跑,爹媽家門朝東朝西都被扔到腦后。王欣走得越勤,霍光對他印象越深,好感越強,有啥好處肯定最先想到他。恰逢御史大夫空缺出來,霍光無法忘記王欣的殷勤,準備把他扶到這個位置上。霍顯也記念著秘方的妙處,一旁慫恿霍光道:“王欣是個人才,干脆把御史大夫賞給他得了。”
霍光想這還用你多嘴么?說:“這是組織上的事,領(lǐng)導(dǎo)夫人少插手為佳。”
只是御史大夫并非一般官職,屬于副丞相級別,王欣剛上臺階沒幾天,又往這么顯要的位置上提,多少有些說不過去;艄庵缓么蛱锴镏饕,把他找來,說:“御史大夫位置重要,老這么缺著,也不是句話,丞相有沒有合適的人來挑這副大梁?”
與霍光共事這么久,田千秋自然知道他的用人手段。他問你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不是真要你推薦什么人,是他早有人選,不便自己明確提出來,才借你嘴巴說說他想說的話。田千秋順從慣了霍光,不可能跟他對著干。干也干不過霍光,這家伙連皇上親哥親姐想拔就拔掉,還愁放不倒你這個外姓丞相?這正是田千秋明智之處,不與霍光抗衡,一心維護他的權(quán)威,確保自己丞相之位多坐幾年。何況霍光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領(lǐng)導(dǎo),維護他就是維護國家大局和人民群眾利益,這比各不相讓,你爭我斗,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內(nèi)耗上好得多。
正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霍光提出御史大夫人選時,田千秋也就自覺不自覺要去揣摩他的意思,到底會用誰。將夠得著這個位置的人擼出來,放腦袋里過了一遍,田千秋馬上想到了王欣,霍光要用的人,肯定就是這小子。王欣原是自己的人,忽然間受到霍光器重,一再得到提拔,開始田千秋怎么也想不通。后聽人說起,王欣曾上大將軍府獻過什么補腎壯陽的秘方,這才恍然明白過來。
本來王欣一仆竟事二主,田千秋反感得很,可考慮到他傍上的是霍光,又不好把他怎么樣,只能保持緘默。誰知霍光還要提王欣做御史大夫,田千秋心里確實不太是滋味?苫艄庖延羞@個意思,你還不好唱反調(diào),拂他的意,惹他不高興。還不如干脆送個順水人情,還可兩頭討好,三面高興。
想明白了,田千秋也就不再猶豫,主動說道:“大將軍覺得王欣怎么樣?我看這個同志不錯,做個御史大夫應(yīng)該還是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