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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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鄴悶了半晌才道：“你回去告訴阿姊，我一切都好好的。師傅講的功課，我都背熟了。我的騎射次次都是第一，賈修他們幾個都比不過我。”
水碧眼眶更紅，就要墜下淚來。
阿鄴一把扯住她的手，追問道：“你說實話，我阿姊到底怎么了？”
水碧吞吐半晌，實在拗不過阿鄴，只得把實情和盤托出。
水碧走后，阿鄴把幾個少年召集到了一起。其中有幾個孩子是趙王、齊王等幾個王爺?shù)暮⒆�，在家聽過大人們在家議論宮里的事，此時七嘴八舌地就說了起來：“欺負(fù)了阿鄴姊姊的，可不就是賈修的大哥嗎。”賈修是皇后的小侄兒，賈謐的弟弟，與阿鄴是同歲，也送在靈昆苑和皇子們一起讀書。
阿鄴一咬牙：“走，咱們找他去。”
皇后得到奏報，自己的小侄兒賈修在宮里被打得頭破血流，性命差點都丟了大半條，氣得要命。此時賈午聞訊入宮照顧兒子，在皇后處哭著直喊冤。
皇后又驚又怒，手邊的玉如意摔得粉碎：“到底是誰這么大膽，連我賈家都不放在眼里。”
事情很快就查出真相，吳王司馬鄴伙同幾位王爺?shù)氖雷尤フ屹Z修的麻煩，口角之后就是拳腳相加，如果不是靈昆苑的一位東宮主簿及時趕到，賈修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趙王聽到孫子闖下大禍，趕緊進(jìn)宮找皇后求情�；屎箝]了宮門不見，只吩咐將幾個肇事的少年都鎖到地牢去。
到了傍晚的時候，水碧急匆匆地跑進(jìn)阿琇的寢宮，慌忙道：“公主殿下不好了，吳王被皇后關(guān)到地牢里去了，還有趙王家的兩個小世子也一同被抓了。”
阿琇霎時臉上血色全無。白袖瞧她臉色不對，忙道：“你有話慢慢說，吳王到底怎么了？”
水碧哭哭啼啼，好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阿琇聽說皇后的小侄兒賈修到現(xiàn)在還沒有醒過來，心知不妙，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白袖慌得沒了神，扶著阿琇道：“公主，現(xiàn)在您可不能有事。小世子們還有趙王顧及，吳王可只有公主一個親人了。”
阿琇強(qiáng)打起精神，吩咐道：“白袖，你替我更衣，我要去章華臺求皇后娘娘。”
水碧哭著道：“奴婢也要陪公主一起去。”阿琇點點頭，再無力氣說半個字。
章華臺高十丈，宮門緊閉。阿琇脫去了所有的珠釵首飾，只著一身薄薄的素裙，跪在宮門外請罪不起。
忽然宮門打開，賈午沖了出來，她雙目赤紅，滿面都是淚痕，狠狠地用手拍打阿琇，怒罵道：“你這妖女，我何曾得罪過你。為什么要先迷惑我的謐兒，又害了我的修兒。修兒要是有三長兩短，我定要你償命！”
“國夫人怎么能打公主殿下。”水碧不忿之下，伸手去阻止。
阿琇攔住水碧，任賈午如何責(zé)打，只是重重地磕頭道：“夫人，這都是阿琇的錯。夫人就算把阿琇千刀萬剮，阿琇也認(rèn)了。”
“國夫人這是在做什么？”忽然有個清朗的聲音傳來。賈午轉(zhuǎn)頭只見成都王司馬穎站在身后，面色嚴(yán)峻，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清河公主是國朝公主，國夫人怎能受得起公主的大禮，莫不要折了夫人的壽。”
賈午恨阿琇至深，卻不想得罪司馬穎，她勉強(qiáng)朝成都王施了一禮，卻啐了阿琇一口便恨恨地離去了。
司馬穎勃然大怒，便要追上去斥責(zé)她。阿琇輕輕拭去臉上的痰漬，卻拉住了司馬穎：“十六叔不要惱，是阿琇該受此苦。”
“你這孩子！”司馬穎對她又是可憐又是痛惜，仍柔聲道：“你手上的傷好些沒有？你這孩子怎么那么要強(qiáng)，身子都沒養(yǎng)好又來這里折騰什么？”
阿琇知他是真心關(guān)懷，心中感動萬分，卻小聲說：“十六叔不要引火燒身，阿琇會救弟弟的，十六叔是要成大事的人，應(yīng)該早回封地去，不要被我們姐弟所耽誤。”
司馬穎瞬時怔住，這孩子的話聽著很是耳熟，竟與叔父趙王說的一般無二。
阿鄴雖然動手不對，可賈修傷得并不重，太醫(yī)已經(jīng)報了，其實只是些皮肉傷，早就醒過來了，只是皇后一直不肯宣布�？磥砘屎笫且璐耸鲁舭L姐弟這眼中釘，并且順便敲打敲打趙王，讓這個老王爺乖乖地聽話。這些事其實趙王早已經(jīng)給司馬穎分析得很清楚。但司馬穎一想到阿琇姐弟恐怕就要為此喪命，他還是一股氣堵在心里，就硬闖進(jìn)宮來。
然而他斷斷想不到阿琇十余歲的年紀(jì)卻是這樣的眼界與胸襟，他心中微感酸楚，卻也明白以自己現(xiàn)在的地位身份，實在是說不上什么話。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恨道：“阿琇，有十六叔在，定要護(hù)了你們姐弟周全。”
阿琇在昭陽殿前跪了整整一夜，可殿門卻再也沒開過。
清晨的風(fēng)很冷，水碧已經(jīng)迷迷瞪瞪地跪在地上睡了過去。阿琇卻很清醒，瑟瑟冷風(fēng)中，她輕輕打了個寒戰(zhàn)。她心里很明白，皇后不會因為她這一夜的跪求，放過阿鄴。她甚至很清楚，皇后也許會想連她一起殺掉。
可她卻不能不跪在這兒，祖母和阿鄴是她在這世上最后兩個親人了，就算做不到，她也要一試。
司馬穎滿面疲憊地走到她面前，輕輕地?fù)u了搖頭：“回去吧阿琇，沒用的。”整整一夜的時間，他都在陛下的太極殿外等候，殿內(nèi)歌舞徹夜，可陛下哪里會見他。
阿琇望著他，堅定地?fù)u搖頭：“不，阿琇不走。”
司馬穎的目光中帶著憐惜，心知勸也無用，不由長嘆一聲。
阿琇跪到午時，賈后身邊的董猛卻來了，他臉色雖然不佳，卻給她拋下了一盒飯食。阿琇回身對水碧說：“你回宮去吧，等在這里沒有什么意義。”
“奴婢不走，奴婢也要替吳王跪求。”水碧年齡本來就小，再加上熬了一天一夜，其實早已疲憊至極，一張小臉瘦得脫了形。
阿琇心中默嘆。水碧對阿鄴心中有情，她早就瞧出來了，卻想不到用情至此。她心知無計可施，只得哄她道：“皇后定會放了阿鄴出來的，你且先回去給他做點吃的，以免他出來后找不到東西吃。”
水碧擦了擦眼淚，驚喜道：“公主殿下莫不是在哄我吧？”
阿琇笑著搖了搖頭。水碧到底年紀(jì)小，心思也十分單純，聞言便歡天喜地回去了。
阿琇依舊跪在原處，連飯食都未打開看一眼，到了入夜董猛再來送飯時，竟贊許地瞧了阿琇一眼道：“公主還是趁熱吃點東西，回頭再去看吳王最后一面就是了。”
阿琇聞言如晴天霹靂，她哀泣道：“吳王年少無知，但到底是天潢貴胄，皇后娘娘竟不能饒他一命嗎？”
董猛瞧著她可憐，說道：“吳王的事是無法可赦了，公主殿下保重好身子，來日方長……”
“董黃門贈飯之恩，阿琇永生不忘。”阿琇雙目含淚，朝他重重地叩首。
董猛瞧著她也覺得心酸，有些尷尬地后退幾步，聲音小得仿佛是說給自己聽：“咳，其實也不是老奴要送來的……”
阿琇的眉峰微微聳動，卻是跪著哀哀祈求：“我明白阿鄴犯的過錯太大，我不求皇后娘娘能寬恕他。半年前是董黃門接我們姐弟入宮的，我們都把黃門看做恩人。今日只求黃門看在我們姐弟倆沒有倚靠的分上，給阿琇一個機(jī)會，讓我能夠跪在皇后娘娘膝下盡一盡心意。”
董猛望著跪地不起的阿琇，心下也實在可憐她，長嘆道：“唉，那老奴就去試試看吧。”
“是誰讓你給那個妖女送飯！”董猛一進(jìn)賈后寢宮，還沒開口，就被迎面一個金梳擊中了面額，尖利的齒梳在他臉上劃出了血痕。
董猛不敢擦拭臉上的血，連連磕頭道：“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賈后顯然重怒未平，她一腳踢開面前的繡凳：“你是父親使喚過的老人了，又是本宮從家里帶進(jìn)宮的，你怎么敢跟本宮作對？”
太醫(yī)程據(jù)察言觀色，對賈后勸道：“董黃門向來對娘娘忠心耿耿，怎么會做這樣違背娘娘的事，定是黃門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賈后的聲音更拔高了幾度，“闔宮之中，誰不以中宮為尊，有誰敢給他臉色看？”
董猛誠惶誠恐，不敢接話。
程據(jù)卻笑道：“皇后娘娘怎么糊涂了，要說這宮里誰敢指使董黃門和娘娘對著干，那也只有娘娘自家的人了。”
“你是說謐兒？”賈后盛怒之下，卻是一點就明。她心知程據(jù)和賈謐平日里素有過節(jié)，此時難免有落井下石之意，卻不愿在程據(jù)面前失了威風(fēng)，咬牙道：“這個謐兒，十足被妖女迷了心竅，我父在世時算是白疼了他�？旖腥巳ソo那妖女賜壺毒酒，把她殺了。”她話音剛落，站在身后捧著玉拂塵的女官忽然秀肩微抖，面上露出幾分不忍的神情。
“娘娘，此事萬萬使不得。”程據(jù)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皇后的話，他似是察覺了那女官的神情，微微向她瞥了一眼，卻踱了幾步，“皇后娘娘難道不想要白虎符與騶虞幡了嗎？”
賈后的雙瞳驟然間放大了許多，“你是說這兩樣?xùn)|西在她手里？”
“我只是推斷而已，先帝駕崩后，白虎符和騶虞幡不知下落，陛下和娘娘都沒有得到，太子當(dāng)年還小，這東西自然就要從楊太后和謝昭儀處找尋。”
“這我還不知道嗎？”賈后沒好氣地說，“只是那兩個賤人骨頭硬得很，死都不肯吐露半個字。”
“宮里的人，很少有畏懼死的，”程據(jù)伸手溫存地?fù)崃藫豳Z后的額發(fā)，了然一笑道，“能讓她們開口的，只有比她們性命還要緊的東西。謝昭儀雖然死了，楊太后還好端端住在金墉城里，她不是還有膽氣來威脅娘娘嗎？”
“那個賤人！”賈后想起前些時楊太后派人來傳話，用騶虞幡威脅自己把阿琇姐弟接回宮恢復(fù)名分，就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沒有辦法，不得不照做。自打先帝去世，她就把楊太后軟禁起來，可無論她怎么拷打，楊太后就是言明兩樣?xùn)|西都不在自己手里，她甚至還聲稱，如果她活著，這東西永遠(yuǎn)都不會威脅到賈后；她一旦死了，掌握這兩樣?xùn)|西的人就會率天下兵馬進(jìn)京勤王。賈后雖然將信將疑，但也不敢拿榮華富貴賭一把。
程據(jù)一眼就望穿了她的心事：“娘娘何必那么被動，現(xiàn)在被楊太后所脅，無非是因為她手里有可以威脅到娘娘性命的東西�？赡锬锶绻灿袞|西是她所忌憚的呢？”
賈后若有所思：“你是說那兩個孩子？”
程據(jù)笑道：“娘娘要是殺了這兩個孩子，就再也拿不到這兩樣?xùn)|西了。”
皇后聽他這樣說，不覺一愣，覺得程據(jù)說得有理，便道：“你這人，總是鬼點子最多。”于是一轉(zhuǎn)頭，問董猛：“阿琇走了沒有？”
董猛恭恭敬敬地回答：“還沒有，清河公主還在殿外跪著。”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賈后和程據(jù)的目光對視了一下，對董猛吩咐道：“你去叫她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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