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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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神醫(yī)外孫女驕傲且傲慢的挺了挺胸,昂首闊步,準備離開。孰料,腳才一抬,撲通一聲跌了個狗啃食。
真他娘的黃道吉日。
我被那小屁孩子扶起來,揉著膝蓋,眼淚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伸手往我臉上抹了一把,道:“小包子,莫哭,哥哥背你回去。”
說完,他便在我面前矮身蹲下。
我摳著手指,把五臟六腑都糾結了一遍,最后覺得被人背著走是比自己走要舒坦,于是抹了把鼻涕眼淚,哼哼唧唧的爬到了他背上。
他箍著我的腿站起來,響亮的吹了個口哨。薄薄的夕陽從柳條縫里灑下來,將他耳根脖子鍍上一層緋色。
他回過頭來,臉頰上騰起兩朵紅霞:“這是本公子第一次背女孩子,小包子,你真有福氣。”
我往他背上狠狠的蹭了一把鼻涕。
“小包子,你叫什么名字?”
“……”
“告訴哥哥,哥哥給你買冰糖葫蘆哦。”
我又狠狠的往他背上蹭了一把鼻涕,身為神醫(yī)的外孫女,我怎么能像一般的小姑娘一樣庸俗的去吃冰糖葫蘆呢?本神醫(yī)外孫女只愛吃豬腿。
“不然,給你買新衣服穿?”
我鼻子哼了哼,庸俗。
“那你給買花兒戴?”
我繼續(xù)哼了哼鼻子。
他突然頓住腳步,轉過臉來,望著我沉聲道:“你再不說,我把你扔到河里。”
我被震住了。
外祖曾與我說,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但若是遇到威武一定要屈。
我問外祖為什么,外祖語重心長與我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屈的人那是傻子。”
我深以為然。
本神醫(yī)外孫女當然不會做傻子,于是在他威脅的目光下,只好含淚憋屈的報了姓名。
他滿意一笑,方才心滿意足轉過臉去。反復將我名字在嘴里念了幾遍,又問我:“你今年幾歲?”
這下,我便老老實實回答:“八歲零十二個月又十二天。”
他哈哈大笑起來。笑的肩膀抖啊抖。
我憤恨的把鼻涕眼淚往他背上蹭啊蹭。
他告訴我說,他姓云名洲,祖籍揚州,此番乃是陪他祖父云老爺子前來藥師谷看病的。
他跟我說他的名字時,與我道:“云洲,云洲,云是云洲的云,洲是云洲的洲。”
說完,將毛筆蘸了墨,扯過我的手,一筆一畫的往我手心上寫給我看。結果被剛睡醒的白雕一個翅膀掃過來,將我從小板凳上掃到地上,糊了滿臉的墨。
我嚎啕大哭。
他在谷中住了整整半年。
半年六個月一百八十二天,我哭了不下一百八十二次。
他每次總能把我惹的哇哇直叫,然后嚎啕大哭。每每這個時候,云老爺子便會欣慰的喝著茶,慈愛的望著我二人輕嘆:“歡喜冤家啊。”
我的外祖便會在一旁捋捋胡須,淡定的點點頭,接上一句:“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不是冤家不聚頭。”
末了,二老齊齊一嘆。嘆的我憂愁又哀傷。
某日,在云洲那廝一天中第三次把我惹哭后,云老爺子笑瞇瞇的拉著我的小手問道:“阿離,跟云外祖回去做孫媳婦好不好?”
我瞥了一眼云洲,抽抽嗒嗒道:“我才不要給他當媳婦。”
云洲本來鍍著一層紅霞的臉立即黑了。
云老爺子哈哈一笑,又道:“不嫁弟弟,嫁哥哥也一樣,嫁到我們家每天有肉吃哦。”
我心里登時蕩漾了。認真思考了一下,問他:“有豬腿嗎?”
我那坐著一旁淡定喝茶的外祖突然被茶嗆了一下,狠狠咳了兩咳。
云老爺子忍俊不禁:“有,阿離什么時候想吃什么時候都有。”
本神醫(yī)外孫女心動了,鄭重思考一番后,我抹了一把淚,挺直腰桿,揚起小臉,望著他做了一個莊嚴的決定:“好,我愿意去給你當孫媳婦。”
只聽“噗”的一聲,我那一向淡定如菩提老樹的外祖,很失神醫(yī)體統(tǒng)的一口茶噴了出來。
我說過,我的外祖是個妙人,妙人自有妙事,于是,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但聞一聲抽泣輕響,我望過去,喀嚓,云洲那廝眼淚珠子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他、他竟然哭了。
我傻了。
先前一直是他把我惹哭,然后又反過來哄我,孰料這一遭卻是他哭了。
我愣了好久,然后走上去扯了扯他的衣襟,怯怯問他:“你怎么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哦。”
他忿忿然甩開我的手,望著我氣呼呼道:“哼,原來我還比不上豬腿。”語畢,憤然離去。
我摸不著頭腦,不曉得他這是突然得了哪門子的邪病。我那外祖和云老爺子卻是哈哈大笑,與我道了一句很高深很奧妙很菩提的的話:“緣,妙不可言。”
我苦苦思索了一夜,突然靈感乍現(xiàn),茅塞頓開。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央外祖蒸了一碗豬腿,然后端著興沖沖的去找云洲。
他見到我碗里的豬腿,面色變了變。
我將碗啪嗒往桌子上一擱,推到他面前,豪氣道:“這豬腿,給你吃。”
他嘴角抽了抽,看了好半天,才吶吶開口:“為什么?”
我肅然道:“因為你比豬腿重要。”
他愣了愣,旋即臉上浮出一抹怎么掩也掩不了的春風蕩漾的微笑,咳了兩咳,問我:“真的?”
我肅然道:“說假話我牙齒掉光,再也不能啃豬腿。”
他滿意一笑,撈過碗,三下五除二將一碗豬腿吞到肚子里了。
我在一旁看著直吞口水,心里頗怨念,這廝,竟然吃獨食。
于是,就這么和好了。然后再吵,再鬧,再和好,如此反反復復無窮潰也,一直到半年后他離開藥師谷。
離開的前一天,我和他牽著大白雕出去散步;貢r,坐在白雕身上,他問我,說:“小包子,你跟我回去,我娶你做媳婦好不好?”
我想了想,道:“我要是說不好呢?”
他臉色一沉,鼻子一哼:“那我就把你扔下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望了望地面,估摸著我被扔下去的話,肯定會被摔死,于是昧著良心憋屈道:“那就好吧。”
他滿意一笑。坐下的大白雕卻是抖了一抖。
這一抖不要緊,但聞咔嚓一聲巨響,半空中一道閃子劈下,只聽得白雕一聲慘叫,然后翅膀一耷拉,往地面栽去。
云洲抱著我在地上滾了幾圈,一直滾到一條臭水溝旁方才被石頭給絆住停了下來。結果,他的胳膊折了,我的腿崴了,而可憐的白雕,翅膀燒焦了。
第二日,他走時,胳膊被吊在脖子上,凄凄然將我望著。
我望著他傻乎乎的笑,笑著笑著,卻突然覺出那么一兩分難過來。
正是濕漉漉的早晨,谷里的桃花還未睡醒,三兩只早起捉蟲的鳥兒蹲在即將離去的馬車上面,拍著翅膀,唧唧啾啾的叫著。
他望著我動了動嘴唇,像是是要說什么,卻未言語,轉身掀開轎簾上了車。
我緊緊抓著外祖的手,覺得鼻子酸酸的。
馬車在谷底的蜿蜒小道上動起來的時候,云洲突然揭開轎簾,從車上跳了下來,疾步?jīng)_到我面前。
我尚未反應過來,他卻一把撩起我的袖子,二話不說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
他這一口咬的是下了狠勁兒的,我登時疼的哇哇直叫。待他松口一看,血肉模糊的一個洞。
真他娘的狼牙狗齒。
我強忍住眼淚,才沒哭出來。他卻是嘿嘿一笑,摘下掛在脖子里的一塊玉石,塞到我手里,道:“把這玉石拿好,這可是價值連城哦,還有,不許把我忘了,等我回來找你。”說完,轉身跳上了車。
馬車踏踏,終于搖搖晃晃走了。
我跛著腿爬上墻頭,看著在它在薄霧裊繞中漸行漸遠,轱轆轱轆,聽起來遙遠又哀傷。
我在墻頭上騎了一天。外祖來拉我,我死活不愿下去。我說:“外公你看,在墻頭上可以看見地上看不到的風景。”
外祖嘆了嘆氣。
從那以后,我忽然就莫名其妙養(yǎng)成了愛爬墻頭的習慣,而且一爬就是一整天。
壞習慣一旦養(yǎng)成就很難改掉,一晃十多年過去,我離開藥師谷,跟隨爹爹赴任到了京城,但卻仍然愛時不時的爬上自己大院墻頭眺望一下夕陽黃昏。
眺著眺著,本姑娘就老了。真真是滄海桑田,一眼十幾年啊。
想至此,我不免嘆息了一番,對小桃幽幽道:“回去把豬腿蒸了,再燒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