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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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卻更緊,緊的她無力抵抗。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我看你怎么了?”
“這……我……”她眼睛胡亂的動著,那一瞬間,忽然不知道說什么好,她總不能說,她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好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被他那眼神電到了吧?
他輕聲的笑了,聲音淺淺的,就好像早上剛剛打開窗,第一抹陽光,照在身上的那種感覺,淺淺的一層,說不上溫暖,也說不上甜蜜,就是舒服的,讓人想要張開手臂,擁抱初晨。
他終于放開了她,那一刻,她又好像變回了那干涸的河流,急需夏日的降雨。
她回過頭,他已經(jīng)回到沙發(fā)上,說,“我找機會會跟家里說,我們還是搬出去好。”
她不好意思的站在那里,想起還有咖啡,端起來,也不管什么貓屎不貓屎的,只是喝了起來,她說,“也不用專門為了這件事……讓他們生氣……”
他靠在沙發(fā)上,似乎有點累,她的手臂上,還有藥水擴散時涼爽的感覺,她想,今晚,他溫柔的有些詭異。
他說,“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的家庭不都是這樣,夫妻兩個都會搬出去過自己的日子,你在家里,太束縛。”
那是因為人家家里不是顧氏這樣的大家庭啊,她心里念叨。
他轉(zhuǎn)過來,“你不愿意?”
“啊,怎么會,我愿意。”她笑起來,果斷的說。
他看著她的表情,微瞇著的目光,好像又回到了剛剛的感覺。
她不敢看他。
他只是盯著她微微發(fā)紅的臉頰,她不知道,那一刻,是結(jié)婚三年后,她笑的最美的一刻。
或許,顧家,真的給了她太多的壓力,而他,一直沒有發(fā)覺。
那天晚上,睡覺前,她坐在電腦前,想了想,打開了離婚協(xié)議書,第一百零三封離婚協(xié)議書,她在最后寫上,顧泯杰,你有時會讓人看不懂,可是,我又不敢問你。
然后,在愣怔中,發(fā)出了郵件。
轉(zhuǎn)過頭,咖啡色的窗簾外,星空好像染了顏色的水墨畫,看起來,黑的不真實。
結(jié)婚的三年半,打算離婚的第一百零三天,她對他有了奇怪的感覺。只是那種感覺,太飄忽不定。
*
第二天,她跑了大半天,終于說通了一直合作的物流機構(gòu),跟他們借了地方,保證所有衣服,都用他們的物流,這才弄到了倉庫,暫時將所有貨物放在那里。
回去的時候,技術(shù)員的數(shù)據(jù)庫已經(jīng)處理好,她有些累,癱軟的坐在那里,看著窗外,感覺他那眼神,似乎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有時候,愛情總是莫名其妙的來,沒有理由,沒有預(yù)兆,或許,從一個雨季的下午,偶遇的擦身,或許,從一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美麗的回眸,或許,只是兩個人遙遙對望,莫名的一個眼神,或許,只是互相攙扶間,讓人詫異的電流。
OHONSTOP,她叫了停,什么鬼東西,她簡直在寫愛情宣言。
下午出去時,她不敢回家,顧抿杰或許已經(jīng)在跟顧家說,要搬出去,她回家,不會遭遇一家人的質(zhì)問吧。
開著車四處的亂轉(zhuǎn),想一想,干脆去看爸爸,進了爸爸住的胡同拐角,街道里,偶然有自行車開過,她的車若是開進來,實在困難,便扔在了外面,正懶散的數(shù)著巷子里的地磚,抬起頭,卻忽然看見一個人。
隔著一條不長的街道,他站在街角里面,他的臉龐,一直是那么蒼白消瘦,身形狹窄的,好像一陣風(fēng)都能吹倒一般,他穿著格子的襯衫,白色休閑褲,一頭精短的頭發(fā),顯得很精神。
她愣在那里,因為忽然停止,險些跟后面的自行車撞上,趕緊說了對不起,然后再抬起頭時,他已經(jīng)在她面前。
是李東俊,三年不見的李東俊,他竟然就這樣,忽然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唇在抖動,若是現(xiàn)在說出話來,恐怕都會是顫抖的。
4,
她用力的呼吸,大口的呼吸,總算,讓自己平靜了下去,眨了眼睛,蒼白的唇齒間,只能吐出一句,“好久不見。”
三年了,什么恩怨,都可以化作一句,好久不見。
他看著她,向后退了兩步,“是啊,很久沒見了。”
她攏了頭發(fā),說,“你怎么在這里,不是……出國去了。”
他說,“嗯,暫時回來,看看有沒有工作機會,想要回來發(fā)展。”
她說,“這樣啊……”
他回來了,毫無預(yù)兆的回來了。
她看著后面,說,“那,你怎么在這里?”
他笑了笑,那笑容,還有著她熟悉的青春,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變了,“去看看你爸爸,以前,他對我很好,我一直記得。”
是啊,想起來,當年被爸爸知道她戀愛,以為要被他打斷了腿,結(jié)果看到東俊后,他只是說,這個孩子,看著很不錯,很努力,又腳踏實地,你看著辦吧。
就這么認可了他們的關(guān)系,兩個人交往的三年里,他經(jīng)常叫李東俊來家里吃飯,李東俊也會帶家里的東西來給爸爸,兩個人關(guān)系很好。
所以對于李東俊竟然會拋棄了她去國外,爸爸也只是嘆了聲,說,“沒有緣分,就不要勉強了。”
那時她還滿臉幽怨,心想,勉強?她真沒想勉強,她是緬懷還差不多,緬懷因為他,自己失去的第一次,莫名其妙丟給了顧泯杰的第一次!
李東俊說,“好不容易見到,要不,去外面坐坐?”
她這個時候如果說不想,會不會顯得不太大方?她笑起來,“好,我去。”
出去巷子口的時候,她訕訕的說,“我去開車。”
他的眼神里,總好像帶著諷刺的感覺,看著她的車,說,“你還是嫁給顧泯杰了?”
她點頭,說,“嗯是啊,你怎么知道?誰告訴你的?”她想起來,對啊,那天顧泯杰向她求婚,他是看到了的。她因為氣憤,還當場接下了顧泯杰的鉆戒,然后恍恍惚惚的結(jié)婚,想到這里,心里更加怨恨,她是個小氣鬼,她就是怨恨,可是,她也是個虛榮鬼,即使心里難受,也不想讓他看出來,她要大大方方的。
他說,“偶然聽說的。”然后,他低下頭去,轉(zhuǎn)過臉,不再看她。
街角的咖啡館里,她坐在那里,喝著咖啡,再次見到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也是沉默著,許久,他才說,“那時我走,你為什么沒來問我原因?”
她愣了愣,想起來,聽說他要出國,她真的傷心欲絕,平生第一次戀愛,在一起,就是三年,那是最青春盎然的三年啊,可是他就那么走了,甚至他出國的消息,她都是聽說來的。
她咬著下唇,“都要走了,問什么。”
他哧的笑了,有股自嘲的意味。
她抬起頭看著他,“而且,如果我問了,你就不會走了嗎?”
兩個人于是又沉默,只是,他盯著她看,復(fù)雜的眼神,讓她的心也復(fù)雜起來。
她又猛的喝了口咖啡,“你女朋友怎么樣?”
他看著她,“我現(xiàn)在單身。”
她驚訝的看著他,但是他只是笑,什么也不說,離開時,他對她說,“蔓蔓,你就是固執(zhí),自己總是在瞎猜,有什么都不說出來,其實,你猜的總是不對的,你如果去問我為什么走,或許很多結(jié)果,是不一樣的。”
她愣怔的看著他,可是他只是對她笑笑,大步邁出去,消失在黃昏的街角。
她一路都在想著他的話,或許去問他為什么,結(jié)果就會不一樣?她總是在固執(zhí),很多東西,都只藏在心里?是啊,因為是單親家庭,她從小養(yǎng)成了習(xí)慣,那就是隱藏,什么都寧愿在心里猜測,也不愿意開口去問,因為怕給別人造成麻煩。
但是有些缺點不是知道就可以改的。
回到家的時候,她胃疼的難受。
她沒吃晚飯,空腹喝了許多咖啡,恐怕是傷到了
她進了房間,直接上樓,聽見顧妍妍在客廳叫著,“怎么那么沒禮貌,喂,你難道不來打招呼嗎?”
她不想說話,只是倒在床上,感覺汗水順著額頭流下來。
因為上學(xué)時饑一頓飽一頓,吃飯?zhí)徽#月湎铝瞬「,為此,爸爸還心疼了好久,自責說,都是因為他一個人要工作,總是不能好好照顧她。
后來上大學(xué),每一次胃痛,李東俊都會送來熱水,他不能上宿舍來,便托了人,給她弄好的熱水袋,人家都羨慕她,說,“哎,有那么好的男朋友,沈蔓,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是啊,那時她很幸福,每天期盼著跟他在一起,期盼著見到他,他對她當真是很好,寵到不行,只要他在,她便什么都不用坐,她記得,她也夜色下的操場上,跟他一起席地而坐,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對他說,“哎,有你在,我總是覺得我是在做吃等死,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他拍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側(cè)臉,他說,“蔓蔓,我給不了你更多,因為咱們現(xiàn)在都沒有基礎(chǔ),所以,我只能做的更好,否則,我會以為,自己配不上你。”
怎么會怎么會,東俊,你怎么會這么想,你沒有配不上,愛情里,哪來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呢?他一直說,“蔓蔓,因為我家里情況不好,情人節(jié),我不能給你送玫瑰,生日,我不能送給你最好的禮物,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她搖頭,偷偷的,羞澀的,親吻他的臉頰,那時,他們的親吻,還只限于臉頰而已,她說,“你給我的,就是最好的!”
她感覺自己是在做夢,有人在給她揉肚子,溫柔的,細致的,溫暖的暖水袋,擱在肚子上,一點一點的,她抓住了那只手,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太累了,累的不行。
5,
她想她應(yīng)該給家里打電話了,幾天沒給爸爸打電話了?爸爸該著急了吧?她住校爸爸本來就很擔心了。
哦不,她想起來了,她已經(jīng)畢業(yè)了。
然而,一會兒,便又糊涂起來,她想叫瑞雪幫她拿水,她叫,“瑞雪,喝水……”
然后,果然有水遞過來,她被小心的扶起來,溫熱的水,溫暖的冰冷的胃,她舒服的躺下,她說,“東俊……你最好了……”
然后,她便沉沉的睡了去。
*
等醒來時,她感覺房間有點冷,猛然做起來,黑暗中,只有她一個人,柔軟的大床,被她一個人占據(jù)。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胃疼,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疼了,但是,有人照顧她,是誰在照顧她?轉(zhuǎn)過頭,她摸到已經(jīng)涼了的暖水袋,她抓著暖水袋,想要再汲取一點,哪怕是一點的溫度,但是,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
不會,照顧她的,不會是顧泯杰吧?
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可是,她那時昏了,以為自己還在上學(xué),她叫了李東俊的名字,因為她今天見了李東俊……
她趕緊起來,一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凌晨三點多,這個時候,顧泯杰卻不在家。
她到外面,坐在了沙發(fā)上,轉(zhuǎn)身,將放在一邊的抱枕抱過來,只開了一盞臺燈的房間,顯得昏暗無比,遠處的黑暗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如同她的寂寞和無奈。
她記得,從她嫁給顧泯杰,好像真的很少再復(fù)發(fā)了,也全賴了顧家這按時按點,一年四季不容改變的吃飯時間,胃病是靠養(yǎng)的,養(yǎng)了三年,怎么也好了很多,不過最近工作強度有點大,所以才又會復(fù)發(fā)。
*
第二天去了公司,她一直找機會想要去見一見顧泯杰,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沒什么事也去轉(zhuǎn)一圈,可還是沒見著他。
后來小胡都來問她,“姐,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來出去轉(zhuǎn),鬼鬼祟祟的……”
什么?鬼鬼祟祟?
她那叫鬼鬼祟祟啊。
她剛想辯論,電話響了起來,竟然是顧抿杰的秘書,“沈經(jīng)理在嗎?顧總要見你,請麻煩上來一趟。”
她馬上精神了起來,并不是抖擻,只是全神貫注的想著,一會兒該怎么說。
在對付顧泯杰方面,雖然已經(jīng)相處多年,但是她還好像個新手。
在外面擦拳磨掌了半天,她才終于進了門去,顧泯杰在認真工作,戴著眼鏡,看著屏幕,手指在減胖上如飛一般游走。
她走過去,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又不想打擾他,認真的男人總是很美麗的,尤其,他本身就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但是這時,他微微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來見我一面而已,用得著在外面猶豫了那么久嗎?我是怪物,還是什么?”
清淡的話,讓她感覺,他又回到了從前,從那天突然變得觸手可及,到現(xiàn)在,又變?yōu)榱颂爝叺脑,她明顯感受的到他忽然的疏離,她在想,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
她做不出任何表情,只能面無表情,看著他,輕聲說,“你找我來,是什么事?”
他說話的時候,手上還沒停,只是漫不經(jīng)心一般,說道,“昨天我跟爸說了,我們準備搬出去,雖然他不太喜歡,但是,還是同意了,我已經(jīng)在外面找了房子,你一會兒可以去看看,地址和鑰匙,在那邊茶幾上,你自己去拿。”
她驚喜極了,簡直要蹦起來,好像做夢一樣,昨天還在為那一大家子人擔心,現(xiàn)在,就被告知,可以解脫了。
她的欣喜,溢于言表,他看著,嘴角挑了挑,然后說,“就那么開心?”
她趕緊低頭,“沒……哪有。”
他卻突然停手,看著她,“如果以前工作,只是為了逃避顧家,現(xiàn)在,搬出去了,你不要再工作了,回去吧。”
她的笑容突然便凝固在那里,看著他,覺得自己是聽清楚了,只是還沒聽明白,“這是交換嗎?”
他歪著頭,雙手放在桌子上,交合,微微抬起頭,那個樣子,睿智,又冷血,一點也不隨和,“不是交換,但是,作為你的丈夫,我沒權(quán)利干涉你的生命,但是,我有資格來考慮我的生活,你這樣在外工作,會讓我很麻煩,所以,你是不要工作了,在家里不是很好?如果你是想以工作來證明你的能力,那么,你的能力我看到了,商城做的不錯,雖然,經(jīng)驗不足,但是,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你的商城賣給我吧,然后,回家去,好好的工作,我保證,你的商城,在我手里,發(fā)展的會更好,將來建立者的名單上,也會有你的名字!”
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他給她好處,對她溫柔,為她搬出顧家,都是這個原因嗎?
她不能相信,她搖著頭,看著他,“顧抿杰,如果離開顧家,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把商城給你,我不愿意,這是我的心血,是我的目標,是我的理想,我給了你,為了離開顧家,那么,我還剩什么?你讓我還剩什么?”
他皺眉,“我說了,不是交換。”
她搖頭,向后退去,“不管你怎么說,反正,我不會同意。”
她說著,轉(zhuǎn)身要走。
他卻忽然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沈蔓。”
她被他扯回來,他緊繃的臉,似乎隱忍著巨大的怒氣,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生氣。往常如何生氣,不過是拂袖離去,許久不再出現(xiàn),然后,又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的回來,現(xiàn)在,這個人人夸贊的優(yōu)雅先生,竟然也無法掩飾胸中怒氣,他緊緊的扯著她的衣服,肩膀的那一塊,因為他的攥緊,褶皺了起來。
她害怕了,看著他,只覺得她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么。
他盯著她,“所以,在你眼里,你的丈夫一直是這樣卑鄙的人是嗎??”
她愣怔的搖頭。
他冷然一笑,“那么,我是個壞蛋,好人是誰?李東俊嗎?”
她的心驀的那么一沉,眼中已然無法掩飾懼意。
他的手,在她眼神動蕩的那么一瞬間,一松。
他轉(zhuǎn)過頭去,干嘛又在嚇她?總是控制不住,別的人發(fā)生了什么都可以,他都能保持波瀾不驚,但是,一面對她,總是在克制,卻總是無法忍耐。
她站在那里,這一瞬間,身形好像縮成了一團,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劍拔弩張。
她說,“昨天……是你在照顧我?”
他半晌也沒出聲,她抬起頭,看著他,剛想追問,他已經(jīng)漠然的道,“不是,晚上有事,我先出去了,一直讓張媽看著你。”
是嗎?在說謊吧。
可是,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照顧你?我是壞人,沈蔓。”
她趕緊說,“顧泯杰,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只是,只是……”她想解釋,可是,卻無從解釋。
他笑了笑,“只是什么?只是不和你意而已。”說著,他坐回到了座位里,她只是站在那里看著他,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她卻忽然覺得,好像是隔著厚重的懸崖,想要邁進,便要冒著生命的危險。
他說,“你出去吧。別忘了拿鑰匙。”
她這才想起來,慢慢的,走到茶幾前,拿起了鑰匙,手上有些沉重,回過頭,已經(jīng)聽見他的聲音,“不過,我的意見,你還是考慮一下。”他看著她,眼神陰沉,“你當我是壞人也好,總之,我不希望你再工作下去,去吧,別怪我逼你。”
別怪我逼你,別怪我逼你……
有這樣的丈夫嗎?用冰冷的語言,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他不是壞人,他是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