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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節(jié)

  解剖標本考試后的第二天,嚴浩高燒不退。 
  而那天晚上在406宿舍也發(fā)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廖廣志后來回憶,其實考完的當天晚上他們宿舍四個人還在 “聽雨軒”聚餐吃“杜婆雞”,以慶賀度過這次考試難關。吃飯時嚴浩的情緒不太高,喝了兩杯啤酒就把杯子推一邊, 只是悶頭夾菜。雖說有些怪怪地,但吃喝看上去沒有什么問題。回到宿舍,不到十點他就洗洗腳拱到被窩里睡了。 
  廖廣志他們仨兒在嚴浩睡下后,又趁著酒興打了幾圈“斗地主”。一直挨到公寓樓十一點熄燈才紛紛爬上床。
  后來廖廣志給沈子寒和李元斌描述說:“我正睡得香呢,嘿嘿,一泡尿憋醒了。一睜眼,我的娘哎,就見一黑影子站我床前邊。我以為是小偷,就沒聲張,奶奶的想看看下面他想干什么。哪知那影子站了有半分鐘,一動也不動。我正要喊,他又一轉(zhuǎn)身給走了——就是那走路不正常,兩臂向前平伸,膝蓋也不彎曲?礇]看過電影里僵尸走路?就挺像那個——像在摸索什么東西。走啊走,他就一直走到咱們的陽臺上。我再也忍不住了,邊喊‘是誰’邊拿著手電筒沖出去。那人的臉就慢慢地回過來,是嚴浩啊!他臉上一點兒表情沒有,眼還是閉著的,再加上頭發(fā)亂蓬蓬,我的魂兒都要嚇飛了。”
  后來的情節(jié)沈子寒和李元斌都共同參與了。廖廣志那么一大叫,他們?nèi)蚜。到了陽臺上就看見嚴浩只穿著內(nèi)衣內(nèi)褲站在洗手池邊。嘴里還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么。
  廖廣志全身凍得直哆嗦,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他,他在夢游。”
  沈子寒大著膽子喊了一聲:“浩子!”嚴浩沒有任何反應。他們?nèi)齻只能沖上去,抱頭的抱頭,抬腳的抬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回了房間。
  好不容易按到椅子上坐下后,李元斌說瞧他都凍得冰冰涼啦,從床上扯了床棉被給嚴浩捂上了。
  嚴浩還是閉著眼嘀嘀咕咕的。神色極為古怪。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沈子寒說:“這瓜娃子怕是中了邪吧。”他跑洗手池接了一碗涼水,含了一嘴后對著嚴浩的臉卟地噴了一口。
  嚴浩“啊”地一聲大叫,猛睜開眼迷迷糊糊地說:“你,你們干什么?!”
  “我們還要問你在干什么哪?”沈子寒吐掉沒噴完的水,對著嚴浩咬牙切齒地。
  嚴浩左望望右望望說:“你們把我拖下了床?”
  “浩子,你是不是從小有夢游的毛病啊?”廖廣志問。他的表情看上去像在對一個陌生人說話。
  嚴浩搖搖頭。沉默片刻后說:“睡吧,對不起,打擾你們啦。”然后他自己爬上了床,一頭栽在枕頭上又呼呼地睡著了。
  剩下的三個面面相覷一番后,李元斌說:“他倒像沒事兒的一樣哦!”沈子寒說:“改天問問那只母耗子就知道了。”母耗子是沈子寒他們給小惠兒取的外號,但也就當著嚴浩的面叫一叫圖嘴上快活?纯幢,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十五分了。
  后半夜相安無事。
  嚴浩發(fā)燒是早晨沈子寒發(fā)現(xiàn)的。這天是周五。都七點四十了嚴浩還在床上沒挪窩兒呢。沈子寒推搡了一把他的肩膀,大喝一聲:“浩子,還不出洞?”嚴浩沒應聲兒,卻把身翻過來臉朝外了。
  沈子寒看他額頭一層密密的細汗,嘴唇干得起皮,臉也賽過了“高原紅”。就一摸額頭——好家伙!燙得像個暖手爐兒。
  幸好廖廣志和李元斌也還沒走。三人七手八腳地把嚴浩扶下了床。廖廣志說我力氣最大,背起嚴浩就一溜小跑直奔校醫(yī)院。
  他們仨兒告訴醫(yī)生的起病誘因是昨晚嚴浩夢游——然后著了涼導致的發(fā)燒。
  沈子寒說:“你們上課去吧,我上午在這兒看著。”又囑咐外星仔別忘了課間時給母耗子打個電話。
  嚴浩一直沿著這個長長的昏暗的走廊走下去。他的兩邊是各種各樣的標本和骨架。
  他只聽得見自己腳步聲的回響。他只看得見遠處有白茫茫的一片光,光里好像有人。
  他聽到了他曾經(jīng)聽到的那個聲音。低沉地,召喚地。如潮水般一陣陣涌過來。“過來……過來……過來……”
  聲音里有巨大的魔力吸引著他一步步前行。
  有時他感覺雙腳好像不是踩在地板上,而是在飄浮著前進。
  “你是誰?”嚴浩問。
  那熟悉的如在耳邊哈氣的聲音又再次響起。“HA——”……“HA——”……
  不,不像哈氣!更像一個單詞,一個暗語。嚴浩邊走邊想。
  “你要帶我到哪里去?”
  還是哈地一聲。那聲音緩慢而綿長。卻又陰沉而恐怖。讓人不寒而栗。
  你,你是在說“Heart”?
  四周一片沉寂。嚴浩看到了光里的人。他的頭腦越來越清醒了。
  那個人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就是沈子寒!
  沈子寒此時此刻正坐在校醫(yī)院的病床旁邊,照顧著嚴浩打點滴。看嚴浩吃力地睜開了眼,湊上前用半生不熟的四川方言說:“格老子你個娃娃可把我們整慘咯。怎么會燒到四十一度嘛,太弱不禁風咯。”


  嚴浩笑不出來,他只覺得頭痛欲裂。閉著眼又休息了一會兒,突然問:“大傻,心臟的英文單詞怎么說?”
  
沈子寒咬牙切齒地說:“你他媽真行,做夢還在準備四級。燒糊涂了?連這個單詞都忘了。”
  沈子寒張大嘴,發(fā)出“HA——”的聲音。
  嚴浩似乎點了點頭。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fā)。
 周六和周日一直是小惠兒在醫(yī)院陪著嚴浩。沈子寒他們仨兒則輪流給他們倆送飯。沈子寒只要一進病房就嚷嚷:“瞧把你們小兩口兒給伺候的,動物房兒里的也沒這么舒服啊。”然后小惠兒的一陣笑罵就會追著他的話尾子過來。
  從小惠兒嘴里得知,嚴浩從小并沒有夢游的毛病。別說夢游,連夢話他都很少有。小惠兒說:“他媽說了,睡著了他就是屬豬的。”
  可是嚴浩始終神情淡漠,若有所思。時不時還會自言自語兩聲“心臟”的英文發(fā)音。小惠兒就對沈子寒說:“你看你看,八成是燒糊涂了。也不曉得他嘴里在哈些什么”
  等到嚴浩完全退燒出院,已經(jīng)是周一了。
  周一上午的一二節(jié)課又是“老處女”的生理。上課鈴聲響過后,走進教室的卻只有抱著一堆掛圖的夏老師。
  她神情自若地上了講臺,微微一笑說:“今天羅教授有個科研課題要到省里匯報。所以由我來代上這節(jié)課。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夏,夏天。”看教室里一片耳語聲,她又接著說:“我就叫夏天,畢業(yè)于這所大學。和大家算是校友了。”
  坐在嚴浩一邊的沈子寒低聲說:“比那個老處女耐看多啦。很養(yǎng)眼的哦。可惜同校不同班哪!”
  “這節(jié)課,我們上第三章——血液。”講臺上的她,把大大的“Blood”寫在了黑板上。沈子寒又湊過來嘀咕著:“聲音也很爽耳哦。”
  嚴浩本有些心不在焉,讓沈子寒這么一來二去地鼓搗,倒是留意了一下這個曾有一面之交的夏天老師。的確,講臺上的她即有氣質(zhì),普通話也非常之標準。
  “血液由plasma和懸浮于其中的blood cells組成。”看大家聽得有些發(fā)愣,夏天老師笑著說:“上課時,對關健的詞匯我們主要用英文闡述。你們的教材是人衛(wèi)版的吧,如果是北醫(yī)版的話會有更多的英文。大家學西醫(yī),英文基礎一定要打好啊。”
  不用說,她的英文說得真是very good。
  而嚴浩自從夏天老師在黑板上寫下blood這個單詞以來,腦子里旋轉(zhuǎn)的就是那天早晨洗臉池里旋轉(zhuǎn)的血水,還有血水里的那張臉——夏天老師的臉!

  “血漿的基本成分為晶體物質(zhì)溶液,包括水和溶解于其中的多種電解質(zhì)、小分子有機化合物和一些氣體。”這么長的一段話她竟然一氣呵成,看來備課時下足了功夫。
  嚴浩想:在醫(yī)生的眼里,血液真的就是一種液體物質(zhì)而已。而現(xiàn)在的自己不再認為血液真的僅僅是血液。所以,自己是不可以成為一個醫(yī)生的。
  嚴浩眼睛盯著講臺上的夏天老師。她舉止得體,那身白大褂讓她多了幾分學者的氣質(zhì)與知識女性特有的風度。但嚴浩此刻心里想著的卻是在解剖教室窗下徘徊,神情凄楚的那個夏天老師。
  這兩種形象在嚴浩心里有著天壤之別——她們是一個人嗎?或者說還是一個人的兩面呢?就像血水中旋轉(zhuǎn)著的那張臉,和眼前有著淡淡微笑,略施粉黛的臉——多么的吻合!卻又多么的格格不如!
  嚴浩的胡思亂想是被沈子寒打斷的。他狠掐了一把嚴浩的胳膊,低聲說:“老師讓你站起來哪!”
  嚴浩一下慌了神兒,忽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愣愣地看著夏老師。
  “這位同學,我剛說正常成人的血液總量相當于體重的7%到8%,你告訴我,如果一個人體重60公斤,血量大約有多少公升?”
  “啊,二三十公升吧。”
  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
  嚴浩一臉的霧水。
  沈子寒在座位上急得直叫:“你這個笨蛋,六十乘上百分之七,是四點二公升嘛。”
  夏天老師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是四點二到四點八公升。以后上課要注意聽講,善于思考。”她意味深長地望了嚴浩一眼。
  嚴浩郁悶地坐下來。悶悶地想這么多人,怎么就把我給抓住了。
  “還是你海量!中午就放點兒血吧!第二食堂有小砂鍋哦。”沈子寒擠眉弄眼地湊過來說。
  夏天老師一口氣給他們上了三次課,把第三章的“血液”部分全部講完了。從大家在課堂上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的課很受歡迎。李元斌就說:“希望那個變態(tài)的老處女永遠永遠不要來了。”
  理論部分講完,就是實驗課程。血液部分最重要的實驗就是血型的鑒定。
  進生理實驗室,遠不如進解剖教室那么刺激。它看上去和普通的物理與化學實驗室沒什么兩樣。這里不用尸體,只用活口——比如那些滿地亂爬的蛤蟆和精靈古怪的小白鼠。
  第一次做生理實驗就讓嚴浩覺得十分乏味——研究所謂的細胞生物電現(xiàn)象。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靜息電位與動作電位,還有什么虛無縹緲的極化、去極化、復極化一大堆孿生兄妹般的概念,讓他對期末能否通過“老處女”的鬼門關深感絕望。

  不過這次做實驗讓他的精神又重新振作起來,其中一半原因是血型鑒定中抗原與抗體的反應是肉眼可見的,另一半原因是夏天會擔任指導老師。
 盡管夏天老師上課時故意找了他的碴兒,但嚴浩還是對這個年青的女老師有著非同一般的好感。
  生理實驗室里陽光明媚,給這個冬天增添了不少暖意。也把嚴浩心中的陰霾暫時抹去了。身著白大褂的醫(yī)學生們興奮而好奇地拔弄著桌上的瓶瓶罐罐。
 夏天老師講了實驗的步驟和注意事項后。就是學生們獨立實驗的時間。
  用酒精棉球消毒中指,再用注射針頭扎破指端,接著用微量吸管吸出血液。
  不少女同學都發(fā)生嗲嗲的疼痛的叫聲。
  嚴浩的動手能力是不錯的。他比較討厭那些死記硬背的東西。他想就算當醫(yī)生他也只會考慮外科醫(yī)生。
  他繼續(xù)打開試劑瓶。很熟練地在載玻片上分別滴加了一滴抗B,一滴抗A和一滴抗A、抗B血清。然后在每一滴血清上加上了一滴待測紅細胞的懸液。再雙手拿起玻片輕輕晃動著,看著紅細胞和血清混勻。
  他的動作很麻利。他注視到了走過他身邊正巡視指導的夏天老師贊許的目光。
  但應該出現(xiàn)的凝集反應一直沒有在任何一滴含抗體血清上發(fā)生。
  嚴浩等了大約十分鐘,懷疑地想:“難道我是O型血?”只有O型血才會出現(xiàn)這種無凝集反應的結(jié)果。

  但事實上嚴浩的媽媽早就告訴過他的血型是B型——爸媽都是醫(yī)生,這個絕對不會弄錯!
  更何況初中那次踢球骨折后住院時,嚴浩輸了一次血。輸血前要做交叉配型實驗,他分明看到后來的單子上血型一欄寫的是B型!
  問題在于,根據(jù)教材中血型鑒定的方法——B型血的待測紅細胞應該與抗B血清和抗A、抗B血清都發(fā)生凝集反應才對!不發(fā)生凝集反應的就是O型血!
  嚴浩取出一張新的載玻片,把實驗又重做了一遍。
  還是沒有看到任何凝集反應!他都急得有點冒汗了。旁邊桌子上的沈子寒已經(jīng)在得意地宣布自己是A型血了。任雪菲看上去也得到了結(jié)果,正和夏天老師討論著什么。
  嚴浩實在無法認同這個結(jié)果,更不愿意在實驗報告中寫下自己是O型血。
  他硬著頭皮舉起了手。夏老師很快看到了,走過來問:“有什么問題嗎?”
  嚴浩講了自己的實驗結(jié)果和自己的疑感。然后在夏天老師的要求下,他又把實驗重做了一遍。凝集反應還是沒有發(fā)生。
  “我保證我絕對不是O型血。”嚴浩斬釘截鐵地說。
  “但你肯定也不是B型血。”夏天老師低聲地像是自言自語。
  “不過,你也不一定僅僅是O型血。”夏天老師又很快地補充了一句。

  “。”嚴浩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把你的血樣一會兒留一份下來吧。我想你有可能還屬于另一種血型系統(tǒng)。”夏天老師若有所思地說。“不過,我只是說有可能,如果不是的話——你就一定是O型血了。”
  嚴浩覺得事情越來越復雜,越來越莫名其妙了。老師的話簡直讓他摸不著頭腦。
  “明天下午兩點你過來吧——因為我還需要一些特殊的試劑才可以最后做出斷定,這個必需拿到附院檢驗科去做。”
  嚴浩走之前,把自己重新抽取的一份血樣交給了夏天老師。
  走出實驗室后,沈子寒問他:“浩子,你是什么血型的?我可是A型啊,沖動型的。據(jù)說將來容易得冠心病什么的,奶奶的!”沈子寒邊說邊親熱地把手搭到嚴浩的肩膀上。“看你那么蔫兒,我估摸你是B型的吧?”
  嚴浩目前在學校也就只有沈子寒一個交心的朋友。自從有了上次共赴解剖教室偷題的經(jīng)歷,雙方就有了患難與共的感覺。再加上嚴浩發(fā)燒住院時沈子寒照顧得特殷勤,更讓兩人的友情升華到了難兄難弟的高度。
  于是嚴浩就簡單地把剛才的事告訴了沈子寒。
  沈子寒說:“還有這種怪事兒!嘿嘿,你去查查入學時候咱們的病歷本兒上寫的啥血型嘛!”
  沈子寒這一說真提醒了嚴浩。他拽上沈子寒就拐到了位于學校西南角的校醫(yī)院。
  在校醫(yī)院留存的自己的病歷本上,嚴浩看到血型一欄分明寫著B型。
  沈子寒說:“看,我說是B型吧!”
  嚴浩喃喃地自語:“怎么會呢,怎么會呢。”
  突然他轉(zhuǎn)頭對著沈子寒說:“大傻,我前幾天發(fā)燒住院時做了血常規(guī)與血型檢查嗎?”
  沈子寒想了想說:“對!還真做了,當時醫(yī)生說你的白細胞特別地高。所以給你用上了抗生素。”
  嚴浩在沈子寒的帶領下很快找到了當天收診的醫(yī)生。
  已經(jīng)存檔的病歷被那個戴金絲邊眼鏡,手指特像雞爪的醫(yī)生很不耐煩地翻了出來,然后扔給他們倆。他大概以為這兩學生是來扯皮鬧事的吧。
  他們翻到了病歷后邊化驗單的粘貼聯(lián)。在血常規(guī)與血型檢查的單子上,血型一欄赫然寫著大大的“O型”。
  這次連沈子寒也傻了。
  “天吶,不會搞錯了吧。幸虧你那天沒輸血。不然這玩笑可就開大了。”沈子寒心有余悸地說。
  嚴浩一時無語。他在心里默默地把事情前后的經(jīng)過想了一遍。
  在發(fā)高燒以前,他的血型一直都是B型。
  而在發(fā)高燒后,他的血型竟變成了O型。
  而如果根據(jù)夏天老師的說法,他的血型還不一定僅僅是O型。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血型已經(jīng)絕對不是B型了。
  這一點連沈子寒也想明白了。
  “浩子,不會誰給你來了個大換血吧。”沈子寒忐忑不安地望著嚴浩說。
 “你一定要先替我保密,我會弄清楚的。”嚴浩沉默片刻后緩緩地說。
  經(jīng)過幾乎一夜的失眠。嚴浩第二天下午兩點去找夏天老師時仍帶著熊貓式的黑眼圈。
  夏天老師已經(jīng)在辦公室等他了。
  “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沒有更多的寒喧,夏天老師徑直從抽屜里拿出了一份報告單。
  “你看,你的血型是ABO血型系統(tǒng)中的 O型合并Rh血型系統(tǒng)中的陰性血型。”
  一長串的名詞兒把嚴浩繞糊涂了。“Rh?陰性?”嚴浩聽到了他從未聽到過的名詞兒。
  夏天老師示意他在辦公桌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我們平常說的A型B型AB型和O型血都屬于人類在1901年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血型系統(tǒng),也就是ABO血型系統(tǒng)。但到現(xiàn)在為止,科學家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25個不同的紅細胞血型系統(tǒng)。比較重要的除了ABO之外,還有Rh、MNSs、Kell、Duff及Kidd等。Rh血型系統(tǒng)是1940年被發(fā)現(xiàn)的。分為Rh陽性血型和Rh陰性血型。我們國家漢族人當中,有99%都是Rh陽性,只有1%才會是Rh陰性,比較罕見。而你的血型系統(tǒng)就屬于這罕見的一類。陽性與陰性的區(qū)別在于紅細胞上是否缺乏D抗原。”
  夏天老師語氣平緩、用詞嚴謹。也許學醫(yī)的人都是這樣,講究精密準確。
  嚴浩這次把她的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但每個字都像炸彈一樣擊碎了他最后的一絲僥幸。
  “這次是我親自做了一遍,檢驗科趙主任又復核了一遍,絕對不會有錯的。你看單子上面還有趙主任的簽字。”
  大概看嚴浩的表情有些失落和迷惑,夏天老師接著說:“雖然是一個罕見的血型,但在人群中還是存在著。只要不是大量的輸血,或是骨髓移植,你不用為自己的血型擔心。再說,現(xiàn)在大的血站里都可以找到Rh陰性血型的獻血者資料。”
  夏老師微笑著說:“想想,你為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凝集反應呢?”
  “是因為血中不含A抗原、B抗原和AB抗原吧。就像O型血一樣。”嚴浩低聲說。
  夏老師點了點頭。“不錯,你反應挺快的。但這不代表你可以接受ABO血型系統(tǒng)所屬人的輸血。因為世界上所有人的血清都不含有Rh抗體!你第一次接受Rh陽性血液的輸血后不會出現(xiàn)溶血。但你的血液會通過體液性免疫產(chǎn)生抗Rh的免疫性抗體,這樣第二次或多次輸入Rh陽性血液后,血清就會出現(xiàn)紅細胞被破壞后導致的溶血,后果——將會是致命的。”
  嚴浩把夏天老師講的一堆東西大致聽明白了八九分。

  “你這種血型,我到目前只見過一個人,唉——”夏天老師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幽幽嘆了口氣。
  “誰?”嚴浩全身一個激凌。
  “他已經(jīng)死了。”夏天老師側(cè)過頭去望著窗外,她的表情就和那天游移在解剖教室窗下時的一樣——傷感而凄迷!
  嚴浩的腦子里轟轟作響。一股不祥的預感與寒意從他的腳底緩緩升起。
  “他是怎么死的?”這個問題在嚴浩嘴里簡直是脫口而出。他的口氣沖動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談這個了。”夏天老師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笑。擺擺手說:“你現(xiàn)在明確自己的血型就好了,省了將來很多的麻煩。記住了,你是Rh陰性的血型。”
  嚴浩悻悻地走出生理教研室。在一樓,他往解剖教室那條走廊的方向深深地凝望了幾秒鐘。
  此刻,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有個聲音緩緩地告訴他:一切——都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蔣伯宇一大早就把何繼紅堵在了操場的跑道上。
  他還是穿著那身雪白的“阿迪達斯”,何繼紅則是一身朱紅色的運動套裝。所不同的只是頭上多了一條用來固定頭發(fā)的淺黃色發(fā)帶——這讓她看上去又精神了許多。


  蔣伯宇在西北角的彎道處伸手攔住了何繼紅。他已經(jīng)站那兒有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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