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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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有人揭發(fā)了。你還是說出來好,否則你就犯了包庇罪,也許還有窩贓罪。”古洛的聲音更高了。
“你們不要這樣對我媽。”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姬紅雨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客廳門口。
“你……怎么回來啦?”姬芳說。姬紅雨沒有理她,徑直走到古洛面前說:“什么事?還是我的案子嗎?你們可以跟我說,我媽知道什么?”
“噢,好吧。有人揭發(fā)并得到證明,你的父親,不,樊高曾隱藏了一筆巨額贓款,你和你的母親全都知道。他怕你說出去,就打恐嚇電話,還找人毆打你。這是事實吧?”古洛嚴厲地看著姬紅雨說。他對姬紅雨這種挑釁般的態(tài)度很惱火。
“是,我們是知道。這又怎么樣?我們沒花他一分錢,也不知道具體的藏匿地點。至于我的人身受到恐嚇的案子,我沒想到是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干的。”
“你不能胡說。”姬芳叫道。
“沒關(guān)系。你還想要那筆錢吧?所以你去見他,我就知道你的秉性,太貪。”姬紅雨的話語似乎是從牙縫中說出來的,姬芳頓時就不做聲了。
“這么說,你相信他會打恐嚇電話,還會找人打你。”
“我相信。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特別是對我,因為他恨我,恨我讓我媽和他離了婚,恨我不認他這個爸。”
“他恨你,怎么會把這么重要的事告訴你呢?”
“他沒有直接告訴我,是告訴我媽了,我聽我媽說的。”
“他是怎么知道你知道的?”
姬紅雨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母親,姬芳的臉又紅了。這個女人似乎是太軟弱了,像一切軟弱的女人一樣,她們生活中最常見的詞匯只有兩個:后悔和內(nèi)疚。
“我把這事告訴了他。他大發(fā)雷霆,說姑娘要是再賣了他,他會六親不認的。”姬芳邊說,邊偷窺著姬紅雨。古洛也盯著姬紅雨的臉,雖然那上面沒有任何表情,但古洛卻覺察到姬紅雨的身體和面部透著贊賞的氣息。
“你是說,樊高在那時就已經(jīng)告訴你,如果姬紅雨背叛了他,即使是親生女兒,他也絕不寬恕,甚至可以殺了她?”
“那是頭畜生!獸性一發(fā),啥事兒干不出來?”姬芳大罵道。“這個女人是怎么啦?她不是還去見樊高嗎?不是還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留戀或者寬恕嗎?怎么一下子就反了過來?女人真是不好理解。”古洛暗自想道。
姬紅雨看古洛問話的節(jié)奏變了,就說:“你們知道了吧?他就是這么個人。你們?nèi)プニ,我們(nèi)χС帧?rdquo;
“是嗎?”古洛的節(jié)奏還沒有恢復(fù)過來,他像是在猶疑。
“你們估計他能跑到哪里去?有什么親戚、朋友是他可以投靠的?”胡亮對古洛的躊躇不決很不滿意。
姬芳母女開始思索了。古洛還沉浸在個人的思考中,胡亮也一改往日的急脾氣,點上一支煙,但看到姬紅雨皺了下眉頭,就又收了回來。
屋子變得寂靜了,燈光似乎黯淡下來,不知從哪里飄來一股香氣,味道很特殊,像玫瑰花香。窗外又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時不時地抽打在窗戶玻璃上,發(fā)出微小、清晰的聲響。
十分鐘后,母女倆有時各自,有時一起說出她們的估計。胡亮的詢問和啟發(fā)讓她們絞盡了腦汁,最后甚至說,這個男人有可能潛伏在這個家里。在這緊張、激烈,如同槍戰(zhàn)的問答中,古洛卻始終未發(fā)一言。
天氣和人事有關(guān),這就是天人合一說法中的一個。南北朝時期有個叫崔浩的人,甚至根據(jù)京城久陰不雨,算出“必有下謀上者”。謙恭的皇帝是信服這個通天人物的,于是在全城搜捕,倒真是找到了謀反分子,F(xiàn)在也有可能是這樣的,起碼從古洛和胡亮詢問過姬芳母女后,天氣就轉(zhuǎn)好了。晚上繁星如雨(當然不會落下來),白天陽光似火(當然沒有燒掉任何東西),追捕樊高的行動就是在這好天氣的支持下展開的。不過,和天氣相反,抓獲樊高的前景卻越來越黑暗了。公安局發(fā)出了協(xié)查令,并調(diào)查了姬芳母女提供的和她們不知道的樊高可能去的地方。這并不是徒勞無功的,在沈陽、錦州等地確實留下了樊高的形跡,就像野獸走過沙土地留下爪印,或像在樹林里折斷了樹枝一樣,但最終還是像氣味一樣消失在空氣中了。這讓胡亮急躁了,而李國雄的思維又回到了過去,古洛恐怕要回家了。
和刑警大隊緊張、煩躁、即將爆發(fā)動蕩的氣氛相比,樊高卻活得再好不過了。他自己認為,這段時間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在這個誰也猜想不到的小鎮(zhèn)里(連姬芳母女都不知道他和這里的淵源),口袋里有錢,東西又便宜,住得也不錯。白天他去鎮(zhèn)邊的山上畫畫。山下有條湍急的小河,清澈的水遇到石頭就會泛起雪白的浪花,河兩邊和山上是茂密的森林,散發(fā)著新鮮的空氣。對面的山上經(jīng)常會忽然浮起淡淡的霧,漸漸變濃,直到籠罩住山頂。下小雨時,這里更好,所有的山、樹、小徑、河水都在朦朧中,美好的哀愁這時會靜靜地從內(nèi)心深處涌出。“啊,太好了!我要在這里完成世界上最偉大的畫。”樊高年輕時的野心復(fù)活了。
但和這一切外在的事物或是他的抱負相比,內(nèi)心的愉悅才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品嘗到的。淫蕩和貪婪的心被融化得干干凈凈,如同尸骨被硫酸溶解了一樣。“我總算贖了一些罪過。”和他真實的想法相比,他的這種內(nèi)心獨白不是虛偽就是太過謙遜了。不過,像所有的回頭浪子一樣,被解放的感覺和踏踏實實的歡樂卻是真實的,真實得像一日三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