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節(jié)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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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秋生悠悠吸了一口煙,沉聲道:“碧華,你記不記得,去年寶蓮寺的一些僧人曾經報案說,有幾天晚上在后院禪房修煉時聞到了一種古怪的氣味,感到嗓子疼、眼睛疼。這個案子當時是交給老紀那組來查的。他們最后的調查結果是,附近一家生產佛教用品的家庭作坊違規(guī)操作,才導致了有毒氣體的釋放。現(xiàn)在看來,嗓子疼、眼睛不適正是吸入了微量毒氣中毒的跡象。怡然居的暗道與寶蓮寺只是一墻之隔,如果是汪海在暗道里制作毒氣彈,暗道雖然隱蔽,但是土層卻難免有縫隙,那么泄露出來絲毫不奇怪。蘇雨,看來你人雖然不在香港,卻熟悉香港過去一年所有的案件。怪不得那些警員都叫你人體電腦,果然名不虛傳!”
蘇雨咧嘴一笑:“不如叫我警務舊聞剪報更貼切吧!其實我去年基本都居住在大陸,在閑暇時上網閱讀發(fā)生在香港的一切案件報道,以及追蹤你們警方破案的全過程,真的是我最大的享受。Madam、婉儀,還記得我們在進入地下暗道中后,都明顯地感覺到喉嚨不適,眼睛微微發(fā)脹。雖然汪海已經消滅了一切實驗毒氣彈的痕跡,但是,暗道深埋地下,氣味不易散發(fā),雖然經過了好幾個月,我們的眼睛和嗓子還是感覺到了這種殘存的氣味。”
陳碧華微笑著豎起拇指道:“蘇雨,說實話,我很少有佩服的人!你的腦子的確非同凡響,一切細枝末節(jié)都能被你運用到探案中去。那句話怎么說,你就是個為了探案而生的人!”
謝婉儀只是滿含愛意地瞧著蘇雨,抿嘴一笑,并不說話。
“Madam,你太過獎了,其實這也只是些尋常的推理而已。”蘇雨有些尷尬,似乎很不習慣別人的贊譽,忙把話題轉向案情。他拿起自己的掌上電腦,搜索了一會兒,找到一個網頁,遞給劉秋生:“譚天方的微博,劉警長,你看這條!”
劉秋生細細看去,那條微博上的日期顯示是譚天方死前四個月前發(fā)的,只有寥寥幾個字而已,卻足夠驚心!
“為了你的復生,只有獻上這些純潔的犧牲!但是,看到他們的臉,我心如刀割!”劉秋生不自覺地讀了幾遍這條微博,面露不解之色。隨即把掌上電腦遞給陳碧華:“給,你看看!”
陳碧華一邊細細琢磨著這條微博一邊緩緩說:“犧牲!在古代為祭祀時所宰殺的祭品!我們在暗道中看到了古曼童祭臺,無疑譚天方這里提到的犧牲是指為這個祭臺所做的獻祭!可是這些純潔的祭品會是什么呢?我們并沒有看到什么宰殺祭品的痕跡。‰y道是,難道是指……”突然,她臉色微變,頓住了。
謝婉儀神色黯然地輕聲道:“純潔的犧牲是指那些小孩子,那些只剩下尸骨的小孩子!他們進入這個暗道的時候應該還是活著的。是汪海綁架了那幾個小孩子。”
蘇雨臉色凝重地點點頭:“不錯,我想,這就是汪海的詭計!估計情況是這樣,他欺騙了譚天方,說是從泰國帶回了死去的小孩子制作的古曼童,但是其實他帶回怡然居密道的還有幾個活著的小孩子。譚天方起初被蒙蔽,但是卻在某一天發(fā)現(xiàn)了真情。他的心靈一定是被大大地震動了,他明知道汪海在做一件罪惡的事,可是他此時已經被汪海所控制,無力掙脫。他用他最習慣的文字在微博上做了宣泄。在譚天方慘死前三天,他還發(fā)了這樣一條微博:‘上帝,我做了什么?雖然每天都在熱炭上行走,但是為了你的歸來,我只有這么做。’這條微博一出,網友粉絲跟帖的不下數(shù)百,大家都以為這位大作家是為情所困,因為近年他和某知名女歌手的忘年戀一直被炒得沸沸揚揚。但是,在今天到了怡然居之后,我確信在譚天方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他的獨子譚玨,所以這條微博里提到的‘你’也是指譚玨。他隱忍了汪海在他別墅的暗道里做的一切罪惡勾當,包括隱藏和殺害那些孩子,包括實驗毒氣彈!因為他已經回不了頭了,讓愛子復活的信念壓倒了一切。為了這個希望,他已經把靈魂賣給了魔鬼!”
陳碧華眉頭深鎖:“可是,近一年來,香港并沒有發(fā)生多宗兒童報失的事件。∮绕涫沁@種年紀特別小的孩子,家人一定是非常緊張,媒體也會很關注,如果有,我一定會有印象的。”陳碧華眉頭深鎖。
“因為這些孩子根本不是香港人,他們是泰國人。關于這一點,我詢問了一位住在曼谷的老朋友,他是個成功的商人,與泰國的上流社會人物都很相熟。Madam,你打開我的郵箱看看他剛剛給我發(fā)來的回復郵件。”
陳碧華立刻點擊了幾下掌上電腦,點開了郵箱,輕聲讀道:“蘇雨,你詢問的關于去年有沒有小孩子失蹤一事,我已經有消息了。去年曼谷共發(fā)生了四起五歲以下兒童在幼稚園門前失蹤的案件,失蹤的孩子都出身顯貴之家,此事一度被炒得沸沸揚揚,警方出動大批警力調查,可不知為何后來又無聲無息了。其中一名孩子就是我的大舅子頌猜先生的兒子,失蹤了一年也沒有找到,起初綁匪一直和家人在網上聯(lián)系,家人也按其要求多次匯去贖金,但是孩子始終沒找回來,后來綁匪也不再和他們聯(lián)系。家人耗費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如今已經無計可施,如你有興趣插手此事真是令人喜出望外,急盼你來曼谷,深入調查此事。”
蘇雨此時緩緩開口:“恐怕我去曼谷,也不會給這位焦急的親人帶去好消息。我相信挖出的孩子尸骸就是失蹤的這幾個孩子,可以想象,汪海在利用這些孩子與家人做交易,取得巨額贖金。當然,做下這樣跨國的綁架案,汪海一個人的力量肯定是遠遠不夠的,他背后隱藏著的是一個罪惡的組織,一股可怕的勢力!”
聽著聽著,劉秋生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謝婉儀和陳碧華則是嘴唇微微泛白。怡然居案件如深不可測的潭水,譚天方的離奇死亡,古曼童祭祀的奇異神秘,汪海的狡詐詭計,再加上怡然居暗道里的尸骸,這些浮出水面的案情足以令人感到無從下手,似乎一道陰森恐怖的萬丈深淵正在每個人眼前緩緩呈現(xiàn)。
劉秋生把沒吸完的半根煙蒂丟在水晶煙灰缸里,望著蘇雨問:“蘇雨,你還掌握了什么我們警方所不知道的線索,都和盤托出吧。怡然居里的秘密算是弄清楚了,譚天方既然不肯和汪海同流合污,被他所殺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他的死狀著實太恐怖,汪海,或者說汪海背后的那個組織到底有些什么樣的邪術,一想起這些我連飯都吃不下了。下一步你打算從哪里查起呢?”
“劉警長,目前我所掌握的也就是這些了。譚天方之死應該是泰國的巫術蟲降術,但能夠施法的也一定是法力高強的法師。至于是不是汪海本人還需進一步調查,反正汪海在我們手上,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他,只要他肯開口,這個案子可以說打開了突破口。下午我還需去見一位能幫得上忙的朋友,再去圖書館查查關于泰國巫術的資料,明天我會和Madam陳一起審問他。審問完畢,我想我必須盡快去一趟泰國!越快越好!我相信只有循著源頭走去才能最終看清真相。”
“好!你辦事我放心!”劉秋生起身緊握了握蘇雨的手,“蘇雨,Madam陳負責這個案子,她一定會全力配合你,要警力你跟她開口。特首說了,你去泰國查案,所需一切經費也由特區(qū)政府承擔。需要誰跟著,你就跟我說,婉儀自然要當你的助手,Madam陳也可以協(xié)助你。不過,你一定要在后天參加完特首的派對再去泰國,他今天還特意叮囑我,說要見見你。現(xiàn)在我要馬上趕去特首官邸了,向他匯報一下怡然居別墅的案情。”
蘇雨沉吟了片刻,點點頭。
劉秋生整了整警帽,又囑咐了陳碧華幾句,轉身匆匆離去。
陳碧華手插口袋,目送上司離去,面露難色:“蘇雨,我有點擔心,汪海似乎是鐵了心,我擔心審問他時他什么都不會吐口!”
謝婉儀也微微皺眉:“是啊,看汪海的樣子,已經是一個死硬的極端組織分子了,怕是很難會配合警方的。”
蘇雨目光堅毅:“他絕不會主動開口,但是,有人可以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開口。Madam,我和婉儀現(xiàn)在就去喜來登飯店找心理催眠大師戈登先生,我曾和他有數(shù)面之緣,也算是個半個朋友,他正在香港進行一個學術講座,會停留一星期,我已經和他通了電郵,他說這個忙他一定會幫!”
“戈登!就是那個在洛杉磯連環(huán)殺人案中催眠兇手讓他說出埋尸處的青年心理學家?”陳碧華眼睛一亮。
“不是他還有誰?但是,戈登的心理催眠法需要在被催眠人絕對放松的那一刻進行。Madam,汪海對你的愛意令他的潛意識對你最沒有戒心,所以明天的審問,我建議由你單獨開始,盡量和他聊聊往事,讓他放松,我和戈登會在隔壁房間觀察,當他意志最為松懈的那一刻,戈登會化裝成警方人員進入,對他進行催眠。這樣成功率會很高!”蘇雨不緊不慢地說出他的計劃。
“原來你說下午要去見的朋友就是戈登!果然這一招對付汪海這種死硬派罪犯是最有效的!只要他開了口,我們就有線索可以揪出那個操縱這一切犯罪活動的折翼天使!我就不信破不了這個案子!”說著,陳碧華眼神犀利地做了一個凌空抓物的手勢。
過了中午,大嶼山的上空聚集了大片大片的烏云,剛才還蔚藍無垠的海天風景瞬間暗淡了下來。風開始變得凄冷,幽藍的海面起伏不定,漁民們駕著小船開始返航,那些行山的市民們也紛紛加快了下山的腳步。
天色漸漸陰沉,香港中央圖書館的自動玻璃門緩緩打開,匆匆走出的蘇雨顧不上漫天飄下的雨絲,快步下了臺階,邊走邊掏出了手機。他和婉儀約好,他來圖書館查資料,而婉儀則去喜來登酒店接剛剛結束演講的戈登,三人再一起去陳碧華位于中環(huán)的家中討論明天的詳細審問方案。
“蘇雨,我已經接到了戈登,馬上要出隧道了,再有十五分鐘,我就能開到中央圖書館了!你在圖書館門口等我!”謝婉儀甜美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蘇雨剛想叮囑她開車小心,突然,一聲尖利的剎車聲從話筒里傳來!緊接著,就是戈登的一聲大叫:“天!婉儀!是個撿垃圾的老人家,我們可能撞到人了!”
蘇雨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剛想開口,那邊的謝婉儀已經急切地說了句:“蘇雨,我們可能撞到人了,我先下車看看。”
“先不要下車!”蘇雨的話剛一出口,話筒那邊卻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再撥打過去,已是無人應答了?磥砟沁叺闹x婉儀和戈登已經下了車查看究竟。蘇雨懊喪地一甩手,收起了手機,瞄了一眼,空蕩蕩的街面上,除了幾對打著傘依偎著走過的小情侶,并沒有什么出租車經過。他的余光突然瞥見路邊花壇邊不知是哪個進出圖書館的學生放著的腳踏車,學生們懶散隨意,多半從不鎖車。蘇雨眼前一亮,忙跑過去推上,邊跑邊縱身上車。雖然很少騎車,但是蘇雨長期堅持體能鍛煉,此時“蹭蹭”猛蹬幾下,就把車子拐過了街角,鉆進了一條小巷中。
謝婉儀在電話里提到的隧道出口其實與中央圖書館僅僅隔著兩個街口。當蘇雨奮力騎著車穿過兩條小巷到達隧道口時,遠遠就望見謝婉儀駕駛的悍馬車正打著雙閃燈停在路邊的隔離欄邊。他騎到近前,一個利索的剎車,探頭一望,只見悍馬車的后車窗搖下一半,車上卻空無一人。
蘇雨心中一沉,他忙扔下腳踏車,幾步跨過了隔離欄,沿著那一片剛剛被踩踏過的灌木叢一路飛奔,他邊跑邊掏出手機打給陳碧華,并且打開了自己手機的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跑出約十幾分鐘后,蘇雨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大片開闊的空地,整齊地停著一排排的廢舊汽車,看來這是一個專門拆卸廢舊汽車的停車場。
蘇雨快步在殘舊的汽車間穿行,他屏住呼吸,目光沿著地面快速移動著,握著拳頭的手心卻不自覺地冒出汗來。雨絲越來越密,草叢越來越潮濕,他心里很清楚,時間就是一切,甚至決定著戈登和謝婉儀的生死。突然,他的眼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一把手槍,雖然那把槍幾乎已經被裹在泥漿中,但是,槍把上的一顆鉆石卻依然光耀奪目。蘇雨彎腰撿起了那把槍,緊緊握住。
那是謝婉儀的佩槍!“婉儀!戈登,你們在哪兒?”一向冷靜的蘇雨此時的喊聲也禁不住有些顫抖和嘶啞。
“咚咚!”一陣撞擊聲從旁邊的一輛舊車的車廂中傳來。
蘇雨忙用力拉開車門,一個捂著咽喉,渾身鮮血的男子直挺挺地滾下車來。
“戈登!”蘇雨忙蹲下身扶起戈登,一邊撕下半截袖口包扎起他喉嚨上的傷口,一邊輕聲呼喚他。但這時戈登顯然已經因為失血陷入了半昏迷狀態(tài),他雙眼緊閉,嘴唇雖微微蠕動著,卻發(fā)不出什么聲音。
“戈登!你要挺!救護車在二十分鐘內就到!”蘇雨一邊輕聲安慰著戈登,一邊在腦海中轉了千百個念頭。
那個偽裝被撞倒的殺手只等謝婉儀和戈登下車查看時,突然出手,襲擊了戈登和謝婉儀,一擊不中,然后轉身往草叢中奔去。他的用意并不是逃走,而是誘使兩人來追。謝婉儀的本能反應必然是拔出手槍,緊跟追趕。而戈登必然不會放心,尾隨其后。待追到這個早已設計好的停車場中,殺手才從隱蔽處竄出,突施殺招,踢掉了謝婉儀手中的警槍,并精準地割開了戈登的喉管。自己趕到這里只花了十五分鐘,如此短促的時間,殺手和謝婉儀搏斗,并且控制了她,但卻并沒有把她和戈登關在同一個車廂里。這是為什么?他脅迫她去了哪里?他對她使用了如何殘忍的手段?
正想著,蘇雨的眼光突然觸到了前面的一片草叢,在不斷飄飛的雨絲里,他牢牢地盯著那片草叢,突然喃喃自語道:“那邊草叢上有一道長長的拖痕,但拖痕又很快消失了,婉儀被人拖進了一輛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