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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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巒疊嶂,山競秀,水爭流。市郊的伏虎山雖是冬季也仍不失嫵媚。清晨八點的進山道上,霧氣輕撩,鳥鳴幽幽。申偉、段有智、蔣伯宇和王丹陽一行四人向山頂發(fā)起了最后的沖刺。
“沖啊——”段有智個子最瘦小,倒是跑得最快。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彎道處。申偉朝王丹陽和蔣伯宇眨眨眼,也高喊了一句“沖啊——”,撒腿就攆狗頭軍師去了。背后王丹陽高 聲叫喚著“你們……好壞!”,想跑起來卻氣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了道邊的山石上。
蔣伯宇的肩上背了一個不小的登山包,里面全是野炊用的半加工品。“來!把你的包給我吧。”他伸出手對王丹陽說。王丹陽也沒推辭,取下自己的挎包交給蔣伯宇,然后猛灌了幾大口礦泉水。
“還不錯!我們今天走得很快了。估計九點半以前就能到山頂。”蔣伯宇站在她身旁,迎著初升的太陽邊擦汗邊說。
“下次再也不和你們男生一起爬山了,像敢死隊一樣,一點不像紳士!”王丹陽撅起了嘴。
其實這次活動是申偉一手謀劃的,他說蔣伯宇大難不死,應(yīng)該出去改善改善心情了。再說寢室里從來沒有安排過集體活動。
最后段有智說三個大老爺兒們有什么好玩的啊,把王丹陽叫上吧。申偉當然不反對,通過上次蔣伯宇打架挨處分那事兒以后,他們和王丹陽已經(jīng)走得很近了。
蔣伯宇當時沒吭氣。他倒是知道市效的伏虎山是個挺有名的旅游景點,山上有植物園和云谷寺。尤其后者——是他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相傳那寺廟是禪宗六祖慧能大師門下臨濟宗的一處祖庭。
蔣伯宇的母親多年來一直念佛吃素,連他也受到影響,沒事時也愛翻翻宗教方面的一些書。經(jīng)過上次的退學(xué)風波,他更想找一處清靜之地,讓自己起伏動蕩多時的心能夠平和下來。現(xiàn)在申偉發(fā)話正合他意,不說話也就算是默許了——對蔣伯宇的這點脾氣,申偉早就摸得門兒清。
等王丹陽休息了十來分鐘,他們二人又加快腳步去追那兩小子。不遠的山頂上,申偉正揮舞著衣袖朝他們嗷嗷直叫,段有智則是雙手叉腰,迎風而立,一幅偉人作派。
蔣伯宇抬頭朝他們笑笑,也被沖頂?shù)拇碳づ门d奮起來。正欲扭頭招呼王丹陽快點,卻聽到王丹陽叫了一聲:“伯宇,拉我一把。”原來王丹陽在一個土坎兒下上不來。蔣伯宇臉微微紅了一下,向她伸出左手向上一帶,力氣大了些——慣性讓躍上來的王丹陽猛地沖到他懷里,還順勢用另一只手攬住了他的肩膀。蔣伯宇慌得忙向后趔趄了一步,轉(zhuǎn)頭低聲說:“快走吧。”王丹陽不知道,這是蔣伯宇第一次牽女生的手,也是第一次被女生擁抱——雖然只是個巧合,但蔣伯宇的心在沖頂?shù)穆飞隙即虻孟裢L鑼鼓的鼓點一樣了!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站在伏虎山的山頂,的確可以令人渾然忘我。俯瞰山下市區(qū)的樓群、街道,讓人宛若身處紅塵之上,暫時的塵慮煩勞都被清冽的山風滌蕩得一干二凈。
聽著遠處傳來陣陣松濤,蔣伯宇的心緒也起伏不定。他突然覺得多少人在如螻蟻般生活,為名為利奔波,卻不知回觀自我,終其一生也無法站到心靈的山頂上俯瞰紅塵,實在可悲可嘆呵!
段有智在一旁仰天長嘯:“落霞與孤鷺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壯哉壯哉!”申偉瞪了他一眼說:“又他媽騷興大發(fā)了,你這種才子要去讀中文系豈不身邊美女如云。到醫(yī)科大只有光棍兒的命,虧死了!”然后他猛拍一把蔣伯宇的肩膀說:“想什么吶老蔣?!”蔣伯宇回過神來,笑笑說:“想我們自己的渺小和大自然的偉大唄!好想做一只鳥永遠留在這里。”申偉歪嘴壞笑著問:“說說看,是愿做比翼鳥,還是原意做寒號鳥?”蔣伯宇臉一紅說:“去你的吧,我倒想做一只荊棘鳥。”
“荊棘鳥?不會是灰喜鵲一類的吧?我怎么沒聽說過?”申偉納悶地問。話音落,段有智第一個爆笑起來。指著申偉說:“我靠!不學(xué)無術(shù)!難怪只能學(xué)醫(yī)呢!要讓你到中文系去,恐怕只有打光棍的命了。”
“荊棘鳥是一篇外國小說里杜撰的鳥。”王丹陽也笑著給申偉補課。“說是這世上有一種鳥終其一生都在尋找一根最長最鋒利的的荊棘。一旦找到,它就會用那根荊棘扎透自己的胸膛,然后放聲歌唱,直到血盡而亡。”
“奶奶的原來是編的啊,那些寫小說的真他媽能想。還挺詩意的。老蔣不做老鷹大雕,做這種不吉利的鳥干嘛?”申偉邊說邊不好意思地撓后腦勺。他沒注意到,蔣伯宇在淡淡笑著時,瘦削的臉龐亦浮上了一層轉(zhuǎn)瞬即逝的憂傷。
在山頂上吵吵鬧鬧了近一個鐘頭后,一行四人開始向后山腰的云谷寺進發(fā)。后山的路要窄得多,再加上是下坡路——走在最后的王丹陽不時要前面的蔣伯宇拉她一把或是扶她一下。申偉和段有智像看西洋景一樣不時回頭嘿嘿笑幾聲,搞得蔣伯宇甚是尷尬。
走了一段路后,申偉不知伏在段有智耳朵邊嘀咕了些什么,朝蔣伯宇和王丹陽擺擺手說:“寺廟我們沒興趣,我們在植物園門口等你們啦,拜拜——”蔣伯宇還沒回過神兒,那兩人加快速度一溜煙兒就不見了。
要命的是王丹陽明知爬山,卻還穿了一雙挺新的小皮鞋,想走快也甭想快了。蔣伯宇只能陪著她走走歇歇,七拐八轉(zhuǎn),只到看見一片農(nóng)田的前面有寺儼然——蔣伯宇才松下一口氣,心想總算挨到目的地了。
王丹陽大一的時候已經(jīng)來過這里,邊走邊興奮地說:“看!那就是了。這寺廟最早據(jù)說是唐朝建的,文革時毀掉了,現(xiàn)在里面的大多數(shù)建筑都是八十年代后重修的。寺里還有和尚呢。”蔣伯宇很有興趣地問:“哦?是嗎?難怪看起來挺新的啊!”王丹陽說:“上次我有一個老鄉(xiāng)對佛學(xué)有興趣,專門從湖北跑來,見到了這里面的方丈呢。”她又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說:“嗯,方丈的法號叫慧明?瓷先W(xué)問很淵博嘿!他們兩人談了一個多小時,我什么也聽不懂。”
蔣伯宇就這么邊聽王丹陽講解,邊低頭跨進了云谷寺的山門。
聽母親說過要逢廟燒香,遇寺嗑頭,來這兒的前一天,蔣伯宇便也想買一把香?墒寝D(zhuǎn)了學(xué)校附近好幾個超市,也只找到了一種玫瑰衛(wèi)生香——沒辦法,只能將就一下了!
進了山門,迎面是笑呵呵的彌勒佛。兩邊楹聯(lián)書有“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轉(zhuǎn)到背后,是彌勒的護法神韋馱。大殿東西兩側(cè)還有彩塑的近五米高的四大金鋼。只是年代久遠,金鋼身上的色彩已不那么鮮艷,漆片也多有脫落?粗婺开b獰的金鋼,王丹陽深吸一口氣說:“我可不喜歡來這種地方啊,好害怕。舍命陪君子吧。”蔣伯宇似乎沒聽到她的話,進了山門后他的眼睛就沒閑過,左看看右望望,神情甚是興奮!
大殿里只有三三兩兩幾個人。他們學(xué)著別人燒完三柱香,按佛教禮儀磕了三個頭,又繼續(xù)往里走。在大雄寶殿前的院落里,王丹陽直奔一個抽簽的攤位而去。
“快來呀,伯宇,這個挺靈的!”看她興奮莫名的樣,蔣伯宇說:“這也能準?我不信。”
負責抽簽的是一個中年的和尚,他穿著寺廟里統(tǒng)一的棉袍,戴著平頂?shù)淖攸S色僧帽,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施主,心誠則靈。”王丹陽已經(jīng)掏了十塊錢出來說:“抽一支吧,我上次抽了支上上簽!呵呵,結(jié)果期末考試還拿了乙等獎學(xué)金,我那簽子最后一句話我還記得呢,叫什么人財兩旺遇春風。”
蔣伯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吞吞地說:“試試吧,算是好玩兒。”中年和尚拿起簽桶說:“施主想求什么想測什么,盡管在心里誠心默念吧。”蔣伯宇接過簽桶,低著閉眼想了一會兒,然后嘩嘩地搖動簽桶——一支有著竹筷長,烏黑發(fā)亮的簽子掉了出來。
中年和尚撿起簽子,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朗聲誦念起上面的話:“紅塵深處牧犬馬,陽關(guān)古道水中花;淚痕三更猶未盡,心存千結(jié)浪天涯。”
王丹陽急不可待地問:“是上上簽嗎?”又轉(zhuǎn)頭問蔣伯宇:“你剛才在心里求的是什么。”蔣伯宇卻不吱聲。
中年和尚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所搖出的是這簽筒中唯一不分上中下簽的簽子。我解不了。”王丹陽拿起竹簽前看后看說:“啊?解不了還讓我們掏錢?”
中年和尚把剛才那十塊錢推到王丹陽面前。“阿彌陀佛!雖然我不能解,但本寺方丈有話,若有人求得此簽,不再收一分錢,并由他親自接見好替施主解簽。”
蔣伯宇興奮地開口問:“我可以見方丈了?”中年和尚含笑答道:“是,請二位施主從大雄寶殿偏門向里走,西側(cè)院子上書‘方丈室’的即是。你們就說找慧明法師。”
方丈室外。王丹陽低聲嘀咕著:“一支竹簽還搞得這么神秘。不過那首詩挺有意境的。”蔣伯宇叩響了門環(huán),一個看上去年紀十五六的小和尚開了門,帶著警惕性的眼神問:“你們有事嗎?”蔣伯宇從他媽媽那里也學(xué)了些佛教中的禮數(shù),忙雙手合十道:“哦,師傅,我們想求見慧明法師。”小和尚已經(jīng)看到了王丹陽手中的竹簽,點點頭說:“知道了,你們跟我來吧。”
進了院子,轉(zhuǎn)過一道回廊,經(jīng)過一個垂花門,他們就到了方丈室的正廳。廳中央供著一尊達摩祖師踏葉而行的塑像。前面的供桌上擺放著香爐、鮮花和水果。香爐內(nèi)輕煙裊裊,屋里充滿了濃濃的檀香味道。在東側(cè)靠墻的紅木椅上,端坐著一位低眉閉目,手持綠檀木念珠,身著對襟土黃色僧衣的老和尚——那該就是慧明法師了。
小和尚湊上前,低頭恭敬地叫了一聲:“方丈,他們來了。”王丹陽望著蔣伯宇輕聲說:“啊?知道我們要來?”
慧明法師睜開眼睛?纯炊,點點頭朗聲道:“請求簽的施主坐,上茶。陪同的施主請到室外等候吧!”
小和尚一伸手,就算要送客了。這種氣氛由不得王丹陽爭辯什么,她只得把簽子交給蔣伯宇,邊走邊回頭說:“我在外面等你。”
“施主是哪年生人?祖籍何方?”慧明法師聲音雖不大,但聽得出內(nèi)力深厚,吐字清晰而飽滿。
落座于慧明法師旁側(cè)的蔣伯宇忙回答:“回方丈,我是七九年生人,農(nóng)歷四月十九早十點。老家是湘西的。”
“哦——那就對了。”慧明法師低聲說。
“如果我沒猜錯,施主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劫難吧?必和口角爭斗有關(guān),對方應(yīng)該已受血光之災(zāi)。”慧明法師說話時根本就沒有看他。
蔣伯宇心一沉,驚訝得微張開了嘴。只能點頭稱是。
“施主今日前來搖簽,請問所求何事?”
“我……我當時是想問問……感情上的事。”
慧明法師拿起身邊的簽子,又把那四句詩重復(fù)了一遍。嘆氣道:“即已知道你所問之事,我便好為你解簽。你也是老僧平生中所遇第二個搖出此簽的人。九九八十一支簽,此簽卻在八十一支之外。不易不易。”
蔣伯宇越聽越緊張。越聽越糊涂。
“施主好生年青!只恨紅塵苦海,難以讓人看破。我解此簽,首先可以斷定施主身邊尚有二位讓你煩惱的女子。一位的名字中有‘紅’字,一位含有‘陽’字。這也是此簽頭兩句的頭兩字所指。故云紅塵深處牧犬馬,陽關(guān)古道水中花。”說到這里,慧明法師才意味深長地看了蔣伯宇一眼。
蔣伯宇喃喃地重復(fù)著竹簽上的頭兩句。呆呆地說:“不會是巧合吧?!”
慧明法師拔動念珠,微微仰頭笑道:“佛家講世間萬物,都由因緣和合而成。即是巧合,但也是必然。你們的哲學(xué)課本里恐怕也要講這樣的辨證法吧?”
蔣伯宇點點頭。算是嘗到這老和尚的厲害了。
“紅塵深處牧犬馬,牧犬馬者,多勞也?芍@位女子奔波勞碌超過常人,但能牧者,又屬聰明能干之人。所謂古圣人以萬物為芻狗,此亦為牧也。陽關(guān)古道水中花,水中花者,不實也?芍@另一位女子生性浮燥,表里不一,心機偏重。”慧明法師嘆了口氣說:“可惜,今世的錯過,必是前生的怨憎之苦。她們與你的相遇是業(yè)力使然啊。”
蔣伯宇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慧明法師。“錯過?錯過誰?還請方丈明示。”
“這人是誰你心中已然知道。何必多問?”慧明法師半閉著眼,在座上巋然不動。“后兩句依我看來,該是講的定數(shù)了。淚痕三更,恐怕至少有三年時間你將愁悶不斷;而心存千結(jié)更是……”慧明法師說到此處突然打住了。
“方丈您……”蔣伯宇焦灼地望著慧明法師。
“年青人,我今天無他事,只為等你前來。我若再說下去,恐你心中承受不了。阿彌陀佛!佛家慈悲為懷,但對此簽中所含之定數(shù),連老僧也無能為力。偛判闹斜瘧,實在難以言盡。”
“我沒事兒,您說吧。我能承受。”蔣伯宇急了。
“施主,你可曾有過出家之意?”慧明法師緩緩拔弄著念珠問。
“?從,從沒有。”蔣伯宇有些困惑,不知法師問這個是何意。
“剛才我從施主的貴庚上推斷出,施主祖上必是積德行善之家。你父母必定有人是向佛的吧?”
蔣伯宇拼命點點頭說:“是,我媽媽念佛吃素。”
“那就好,這也是我今天還能見到你的原因。只是你無意出家,可惜!此簽我也不能為你全解。天運如此,你好自為之,好自為之吧。而且,我今天所講你不可宣揚給任何人。還有,我要送施主一句話。”
“請方丈明示。”
慧明法師點點頭,望了他一眼然后朗聲念道:“當知輪回,愛為根本。由有諸欲,助發(fā)愛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續(xù)。”
蔣伯宇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聽不大明白。請問方丈,這是經(jīng)文里面的話嗎?”
慧明法師緩緩點了點頭。“這是佛家大乘經(jīng)典《大方廣圓覺修多羅了義經(jīng)》中所說。我告訴你其中之言,就是要你銘記,一切眾生,由有種種恩愛貪欲,故有輪回。而生死相續(xù),生死相續(xù)啊……”
屋外的陽光從木格窗飄進室內(nèi),若有若無的梵唄聲和鐘樓上的風鈴聲從遠處傳來。蔣伯宇默默地自語:“生死相續(xù),生死相續(xù),好難懂啊。”
慧明法師再次閉上了眼睛。“是啊,死亡只是四大分解,肉體腐爛,而輪回不停!死亡,也許只是另一種開始吧。阿彌陀佛!”沉寂片刻后他朗聲道:“送客——”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小和尚做了個請的手勢。蔣伯宇站起身來急促地問:“我,我還能見到您嗎?方丈。”
慧明法師起身匆匆向室內(nèi)走去,頭也不回地說:“因緣到,自會相見。施主保重。阿彌陀佛!”
看見蔣伯宇從方丈室出來,王丹陽迎上來跺著腳說:“凍死我了凍死我了,那老和尚說什么了?是上上簽嗎?”
蔣伯宇只有嘴角的澀澀苦笑。“什么也沒說!他不肯告訴我,因為我不能出家。”有了慧明法師的叮囑,他只能撒了個謊。
王丹陽突然冒出一句:“你要出家啊,我就跟著你做尼姑。”話說完她也覺得不對勁,滿臉緋紅地不敢看蔣伯宇。
蔣伯宇尷尬地說:“我們快去植物園吧,都十一點多了,我的肚子都餓死了。”
一路上蔣伯宇沉悶了很多。還好王丹陽也沒追問什么,也許對她來說,能和蔣伯宇單獨在一起呆著,即使不說話,也是一種幸福吧。
到了植物園門口,申偉和段有智沖著蔣伯宇他們一陣暖昧的傻笑。申偉還調(diào)侃著問:“許什么千年之愿了。扛懔诉@么長時間。”段有智也附和著說:“看,老蔣就是重色輕友,都快把我們餓成索馬里難民了。”氣得蔣伯宇直想給他們兩記老拳。
因為植物園內(nèi)不許生火野炊,他們只能在園外重找地方了。還好帶來的都是些半成品,什么魚香肉絲,辣子雞丁,再加上聽裝的雪花啤酒和百事可樂。等餐布鋪開,盤子擺上,四個人都覺得這是到學(xué)校后吃得最香的一頓飯——主要原因是已經(jīng)餓壞了!連王丹陽也是一通狼吞虎咽。
下午他們在植物園里草草地走了一圈兒。冬天這里要蕭條得多——幾個人都覺得那些花花草草沒多大意思。看看時間不早,就準備下山了。申偉和段有智還是使出那招先溜為妙的計策,把蔣伯宇和王丹陽遠遠扔到身后就跑得不見了人影。
上山容易下山難。走到離山腳公共汽車站還有三分之一的路時,王丹陽的腳給崴了。蔣伯宇看她齜牙咧嘴地連叫痛,腳脖子也一下子腫得老大,只得蹲下身子說:“別走了,我來 背你吧。”王丹陽嘴上客氣著,卻還是順從地趴在蔣伯宇的背上。蔣伯宇想:“這樣子下山,一會兒還不知申偉和那狗頭軍師的嘴里會吐出什么成色的象牙來呢?”
“伯宇,雖然我們差不多大,但你好像我哥哥啊。小時候只有我哥才這樣背我。”
“你,你還有哥?”蔣伯宇嗡聲嗡氣地說。他只感到王丹陽可是不輕,要堅持背下山的話——任務(wù)的確夠艱巨!
“是啊!他前年從北京郵電學(xué)院畢業(yè)后,就到上海貝爾工作了。是搞芯片開發(fā)的。伯宇,聽說你在食堂打工?”
“嗯!”蔣伯宇這會兒真不想和她說話耗費力氣。而且,他從來沒有和異性的身體這么地貼近過——這一切讓他感到像是電影里才有的場面。不過他可不覺得這有多么浪漫——除了要小心腳下的路,還得應(yīng)付著和王丹陽說話。
他最近對王丹陽已經(jīng)和氣了不少。他覺得欠她的人情。
“你沒看見過何繼紅的男朋友嗎?”王丹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蔣伯宇猛停下來,差點手一軟就松開了。“你說什么?”他盡力讓口氣裝得平淡點。
“人家都有男朋友啦。不過她也很優(yōu)秀,追她的男孩子多著呢。聽說,這個是咱們醫(yī)科大的在讀碩士呢。哪像我啊,還沒人要!”
蔣伯宇的腦海里飛快地閃出曾在食堂里看見的一幕。那個穿著滌淪短大衣等候她的男人,還有何繼紅興奮的笑臉——雖是冬天,背上的重負也讓蔣伯宇的汗水從額頭一直滑落到眼睛里——前方的視線一片模糊。
一塊兒紙巾帶著淡雅的香氣伸向他的額頭,又伸向他的臉龐。
“不,不用,謝謝!”蔣伯宇只覺得口干舌燥。身上像有一千只螞蟻在爬。
不知什么時候,王丹陽的頭靠在了他的頭發(fā)上。兩人都不再說話。
等挪到了山腳的公共汽車站,申偉和段有智果不出其然地樂開了懷。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拿蔣伯宇開涮。但除了王丹陽和他們笑罵之外,蔣伯宇站一邊笑得十分牽強,連一句回應(yīng)和反駁也沒有;厝サ能嚿,他累得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耳邊只有慧明法師最后送他的那句話:“一切眾生,由有種種恩愛貪欲,故有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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