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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夜色深沉。她大睜著兩眼坐在炕上,什么也看不見。她披一件羊羔皮襖,倚著谷子殼枕頭,干瘦的身體下墊著蓬松的褥子,身上蓋著暄騰騰的被子。兒媳婦剛拆洗過的被褥散發(fā)著清雅的肥皂味兒。——俺的兒媳婦名叫紫荊——紫荊嗓子略有點沙啞,語聲低低的,很甜,很迷人。——那天她對我說:娘,您摸摸看,我給你換了一條緞子被面。火紅的顏色,繡著游龍戲鳳。紅緞子被面映得您滿臉通紅,像一朵五月里的石榴花。我說:你是逗著我笑哩,一個瞎老婆子,還石榴花哩,石榴皮還差不離兒。真的,娘,我不騙你,你年輕了十歲——紫荊嘰嘰嘎嘎笑起來——俺兒媳婦就是愛笑——她的笑聲變化多端,有時像兩歲女孩被大人高舉到空中,又刺激,又驚奇,“咯咯咯咯”笑成一串,還倒嗝著嗓兒,氣都喘不過來。她一邊笑一邊用雙手拍打著腰身,身體起伏著,腰彎下去抬起來,抬起來彎下去,笑聲,拍打腰身聲,衣衫窸窣聲,連成一片。這一通笑可真是豐富多彩,熱鬧非凡,四周的空氣都被沖擾得亂紛紛流動。老太婆對兒媳說:紫荊呀,你這個傻閨女,女人家沒有你這種笑法的,女人家要笑不露齒。紫荊說:親娘,咬人的狗才不露齒呢。我的上嘴唇短,一笑就齜出牙來。說完又是一陣好笑。老太婆感到四面吹進春風來,白發(fā)飄飄在頭上。她仿佛看到了在笑聲中東倒西歪的兒媳婦,忍不住也張開凹進去的嘴,發(fā)出一連串干干癟癟的笑聲。老太婆的笑聲如殘荷敗柳,兒媳婦的笑聲如同鮮花嫩草。——紫荊有時也輕輕地笑,笑聲長長的,平平的,像一聲聲惆悵的嘆息。兒媳婦的笑聲是情緒的晴雨表,老太婆從她的笑聲里就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就看到了她的心。


  
  她可不是一個平凡的老女人。——哎,我這一輩子呀——她歷盡了人世的酸辛。她知道女人最怕的是什么,最想的是什么,想起自己的往昔,她就完全聽懂了兒媳婦那一聲聲悲嘆般的笑。紫荊嫁過來兩年啦,從沒聽她哭過一次。也許那些笑聲里就飽含著淚水吧?老太婆看不見。——前年,鄉(xiāng)黨委書記的汽車軋斷了俺女婿的腿,書記不但不給俺女婿治傷,還踢了他兩腳,罵了他一頓,罵他是社會主義道路上的絆腳石,罵他螳螂胳膊擋車,真真不講理呀——老太婆的女兒回娘家找哥哥出主意。老太婆的兒子是解放軍的指導員,當時正好在家休假。女兒哭得呼天搶地,紫荊卻淡淡地輕輕地笑。女兒急啦,惱怒地說:嫂子,俺碰上這種事,你還笑,虧你笑得出來。紫荊說:妹妹,我盼望著你哥哥也軋斷腿哩!女兒頓時不哭啦,老太婆清楚地聽到了三個年輕人粗重的呼吸,似乎還聽到六道目光相撞的聲音。原來是這樣!兒子說,我軋斷了腿對你有什么好處?紫荊說:當然有好處,軋斷腿你就走不了啦,我就甭守活寡啦。她的嗓子啞啞的,話音里透出一股憤憤的怨氣。女兒又高一聲低一聲地哭起來,紫荊繼續(xù)冷冷地笑,兒子沉重地踱著步。在這幾種聲音里,老太婆同時感受到了寒冷和溫暖,黑暗和光明。


  
  她是四年前突然瞎眼的,她的雙眼在年輕時不知道打中過多少青年男子漢;即便老了,也還是黑洞洞如同槍口,亮晶晶如同煤塊,就是這樣一雙眼睛竟活生生地瞎啦。那時兒子剛提了排長,正一片火熱的心兒奔前程,女兒急著要出嫁,家中無照應的人,兒子無奈,急匆匆娶過紫荊來。紫荊是一溜十八村的“茶壺蓋子”,媒婆夸她長得像尊活觀音。老太婆看不見這個兒媳婦,也不知她和兒子和睦不和睦。兒子前年在家待了一個月,很少和娘坐在一起聊聊。她寂寞極了,呼喚著兒子的名字:天球呀,天球,來和娘說回話兒呀!兒子來了,坐在她對面,劃火柴點煙,只有煙味兒辛辣沒有話。球呀,你說點什么給娘聽吧——你想聽什么——我也不知道想聽什么——那我怎么說——那就別說啦。老太婆嘆了一口氣,忽然問:你媳婦待你好嗎?兒子說:什么好不好的,就是那么回事。老太婆說:她待我可是一百成哩。你常年不在家,她可是不容易,侍候著我,還要下坡種地。兒子說:要不是為了侍候你,我娶她干什么?老太婆說:這么說是我累贅你了。兒子說:娘,別說這些啦,別說啦,生米做成熟飯啦,別說啦。兒子的話像鉛塊一樣沉重地打在老太婆的心上,她心里突然涌起對兒子的陌生感,她感到一陣陣冷氣逼人,她不相信這個發(fā)著濃烈煙味,用冰冷的語言打人的男人就是那個忠厚老實、聰明俊秀的憨厚小伙子。院子里響起了吱吱嘎嘎的水桶聲,紫荊挑水回來啦。

  
  ……她伸出手,撫摸著光滑的緞子被面,干枯的手指摩擦得緞子被面咝咝啦啦地響。她的手非常敏感,指尖上好像生著明察秋毫的眼睛。她摸著被面上略略凸起的圖案,摸了鳳頭又摸龍尾,她摸呀摸呀,龍和鳳在她的手下獲得了生命,龍嘶嘶地吼著,鳳唧唧地鳴著,龍嘶嘶,鳳唧唧,唧唧嘶嘶合鳴著,在她眼前飛舞起來,上下翻騰,交頸纏足,羽毛五彩繽紛,鱗甲閃閃發(fā)光,龍鳳嬉戲著,直飛到藍藍天上去,一片片金色的羽毛和綠色的鱗片從空中雪花般飄落下來,把她的身體都掩埋住啦……
  
  她睡了一小覺。自從失明以來,她就這樣沒白天沒黑夜斷斷續(xù)續(xù)地睡覺。視覺喪失了,聽覺便加倍靈敏起來。她現(xiàn)在能聽到人們聽到的所有聲音,還能聽到人們聽不到的聲音。她把那只擱在緞子被上凍得涼森森的胳膊縮回來,屏神靜氣,聽了一會兒,知道已是寅卯時分,兒媳房中的掛鐘連敲四響,陽春天氣,晝長夜短,辰時就要大亮,離天亮還有個把時辰,黑暗還是又濃又厚,伸手即可觸摸,仿佛觸摸天鵝絨。被褥暖烘烘的,很舒適。她看不到房子里的、院子里的、田野里的、天地間的一切,但天地萬物全在她的耳中。她聽到神秘莫測、窈窈冥冥的夜色。夜的聲和諧優(yōu)美,生機蓬勃,有時也嘈嘈切切,如同亂彈琴,鬧鬧哄哄如同狗搶屎。——也許是夜游神在胡鬧哩。夜游神應該是個邋邋遢遢的小伙子,面孔黑黝黝的,穿一襲玄色長袍,頭發(fā)梳成一百條小辮,兩只大眼散漫無神,左手提一把黑陶燒酒壺,壺里裝著陳年老酒;右手搦一管大墨斗子筆,酒壺咂得“吱吱”地響,墨汁子甩得鋪天蓋地,如同黑色暴雨。醉三麻四、腳步踉蹌的夜游神,就這么懈里咣當頑皮搗蛋地整夜悠蕩著。老太婆伸出去兩個指頭,戳著夜游神的額頭,罵他頑皮不長進。他嘻嘻地笑著,呼出的濃郁酒香把老太婆熏得輕飄飄的,酒香彌漫天地,酒氣搖動著花草樹木,枝葉婆娑起舞,窸窸窣窣。藍汪汪的星星在天上動蕩起來,悠逛起來,有時候,兩顆星撞在一起,訇然作響,火花飛濺,調皮的流星高叫著,嗤啦啦地撕破夜的黑袍。天上全亂了套,星星們聚在一起,嘁嘁喳喳,聚首又分手,各說各的理,誰也不讓誰。天河里波浪翻滾,白色的河水沖刷著墨綠色的堤堰,眼見就要決口,浪頭嘩啦啦地響,黃牛哞哞地叫,孩子哇哇地哭,就這樣鬧了一陣,終于平靜下來。露水滴滴答答落下來,田野里的禾苗和青草鉆出水面,芽兒或鮮紅或嫩綠,不分彼此,你追我趕,噌噌地往高里躥,往壯里長。晚出的芽苗把大塊的泥土掀起來,解放了的歡呼聲和失敗了的切齒聲融進夜聲里,一齊撲進了老太婆的耳朵。


  
  一只蛤蟆在泥土里呱呱地叫著。
  
  一群蚯蚓把泥土翻出來。
  
  一只貓頭鷹在墳頭上大笑一聲。
  
  老太婆心里猛一哆嗦,鼻子里滿是春天的氣息:青草的苦澀味兒和淺黃色迎春花淡淡的香氣。
  
  一陣咯咯咯的笑聲從兒媳婦房里傳出來。這是歡樂的笑聲,她分辨出來了。她知道紫荊在被窩里做了什么好夢。但這笑聲很短促,像一聲歡樂的喊叫,很快就沉寂了。接下去傳來的是不斷地翻身的聲音。她想象著那個年輕火熱的身體是怎樣在被窩里煩亂地翻滾著。撩開被子的聲音也傳過來了。幾秒鐘后,她聞到了那股子年輕人特有的灼熱的氣味。終于一切又沉寂下去,紫荊輕輕地、長長地笑了一聲,這笑聲浸滿了悲哀和憂愁。老太婆不由得嘆息一聲,手又下意識地伸出去,單單地摸著那只光滑的鳳。鳳呀!鳳呀!這是你的頭,這是你的尾,你活了,你身上有了溫度,你的羽毛全扎煞開,好像孔雀開了屏……
  
  她又睡了一覺,醒來時聽到太陽正嘎嘎吱吱地響著,像一條老牛車一樣在爬著上坡路。紅光撞到云霞時,吱溜吱溜叫著,村西頭響起一聲雞鳴。公雞叫聲很長,拖腔和回音都是百里挑一。公雞一叫,窗外雞窩里的母雞便焦躁不安了,一個個用頭撞擊堵窩的木板。養(yǎng)在廂房里的那頭小母牛也哞哞地叫起來。
  
  她聽到兒媳穿衣的聲音。房門響。雞出窩,雞翅膀撲棱棱地扇動空氣。點燃火柴,柴草嗶叭。涮鍋聲。
  
  娘,起來了嗎?夜里睡得好嗎?紫荊問著,把洗臉水放在老太婆面前,老太婆探出頭,紫荊一手卡著老太婆的脖子,一手拿著毛巾把老太婆的臉洗得噗嚕噗嚕響。她的動作很有力,但不粗魯。老人在她手下,像個溫順的孩子,幫婆婆穿衣時,紫荊用三個指頭捏住婆婆干癟的乳房,嘻嘻地笑著說他就是叼著這個東西長大的嗎?婆婆愣了愣,感慨地說:荊啊荊,你可真能呀,誰家的兒媳婦還跟婆婆說這種話。這怕什么?紫荊說,那怕什么?我想起他那么個大小伙子,再看看您這個干癟奶子,就覺得心一下子很遠很遠地移開啦。婆婆說:一輩一輩的,都是這么著。女人的奶子是男人的耍物,孩子的干糧,男人耍夠了,孩子長大了,它也就干巴啦,像一朵花,敗了,蔫了,沒人看啦,也沒人要啦。老太婆感慨萬端地說著,紫荊呀,你到隊伍上去找他吧,男人的心是水上的浮萍,沒有根的草呀,離開的時間長了,恩情就淡了,心就涼啦,你去找他,有了孩子,就給他拴上了鼻繩,想跑也跑不了啦……
  
  娘,您蓋被子怎么這么費呀。疊著被,紫荊說,您摸摸看,游龍戲鳳都發(fā)了白,起了毛,難道您夜里摸著它們睡覺嗎?——是的,是摸著它們,我摸著鳳就像摸著你,摸著龍就像摸著天球,摸著摸著就睡著了,睡著了就夢見你們倆一塊兒,高高興興地飛上了天。——娘呀,我是只草窩里的母雞,上不了天,這是您兒子說的——你去吧,去找他吧,別記掛著我,我摸索著也能照顧自己——我不去,我不去,娘,我舍不得離你哪。她笑了笑,很重地吸著鼻子。——孩子,你可別難受,你可別哭。老太婆把枯柴般的手指伸出來,在空中摸索著說,紫荊,碰上你這樣的兒媳婦,是我瞎老婆子的福氣,可是我連你什么模樣都不知道。哪怕讓我看你一眼,讓我的眼亮那么一霎霎,亮過了嘎崩一聲就死啦我也情愿……
  
  老太婆的喉嚨里呼嚕呼嚕響起來。
  
  哎喲,娘哎,看不見我是您的福氣呀!我這副模樣呀,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個人不敢看,兩個人帶著棍子看。你不信?真的,我才不會騙你哩。那年,俺娘家村里來了一個照相的,照相的是個紫臉小青年,大家都去看,我想,到底也算來到這人世上一趟,照張相,美一回,也不枉活了一輩子。我就那么往照相機前一站,只聽到機子里喀嚓一聲響,那個紫臉小青年從黑布里鉆出來,對我說,丑八怪,家去拿錢賠我的機子吧!我說,怎么啦?他說,你長得太難看啦,連我的鏡頭都給蹩了。
  
  老太婆開心地笑起來:紫荊呀,你是逗著我笑哩。東胡同里你大娘說你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嘴唇肉肉的,讓人愛不夠哩——我長得不好,你別聽大娘瞎咧咧。說著話,紫荊感到一種沉重的東西壓住了胸口,話語低了下去,喉嚨發(fā)哽,她把頭低垂在老太婆胸前,雙膝跪在炕上,說:不信,那您就摸摸吧,您摸摸您這個兒媳婦是多么丑,您兒子不喜歡她,見了她就翻白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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