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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jié) 清澤仙池

  香蘇很緊張,盯著鯤鵬翅膀下的地形,隨時準備跳鳥逃生。她真是想不通君上姐姐怎么能見死不救!東天云雖然表面說招她當打雜,搞不好是想把她帶到沒人的地方再悄無聲息地殺掉。就算他現(xiàn)在不想殺生,可看他那德行,不知道什么事又把他惹怒了,還是個死。最最要命的是,他還有個赤琳那樣的老婆,跟著他們混,她還能有好日子過嗎?前面一座山頭云層很厚,鯤鵬降低了速度,香蘇咬一咬牙,機不可失,跳下去再說!她駕云的口訣還不熟,從鯤鵬背上急速掉落又心驚膽戰(zhàn),幾乎快摔在地上才惶急地喚來一小片稀薄的云,根本接不住她,只勉強擋了一擋,她穿云而過,撲在地上驚起一片灰塵。
  
  顧不上疼,她需要立刻隱蔽!她的變化術也不靈,只能變個拿手的——一棵樹。還好,這座山樹木蔥蘢,她躲在一排樹后面,覺得天衣無縫。
  
  鯤鵬徐徐落在山頂,東天云坐在它背上沒動。
  
  香蘇很緊張,努力融入周圍的一派翠綠中。
  
  鯤鵬不屑地把頭扭到一邊,看山頂流過的云霧都比看這拙劣的變化強。這是變化嗎?一排楊樹柳樹中,就這么一棵梔子樹,她根本就是現(xiàn)了原形!它都要替主人流淚了,一滴靈血給了她,真是慘絕三寰的錯誤!
  
  鳳凰的鳴叫在不遠處響起,香蘇嚇得不輕,枝葉抖了一下,發(fā)出簌簌的響聲。她趕緊繃直樹枝,絕不能再發(fā)出聲音了,就知道赤琳不會那么容易善罷甘休。
  
  鯤鵬雖然記恨香蘇拔掉它一根羽毛,還是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多少年沒碰上這么傻的了,就這么被滅,隱隱也感到一絲無趣。沒想到躲在樹叢里原本無比扎眼的梔子樹,眨眼之間已經被主人變成了和旁邊樹木毫無二致的小樹。看她那副僵直的傻樣,估計自己都還沒有發(fā)現(xiàn)。
  
  赤琳從鳳凰上跳下,衣袂款款的落地,“云哥哥!”她嗔怪地喊了一聲,還嬌氣地跺了下腳。
  
  香蘇又抖了一下,這回她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掉雞皮疙瘩呀!以為“東天”就夠惡心了,沒想到還有“云哥哥”!必須逃離此二人,否則不被殺死也得被膩味死!
  
  東天云緩緩從鯤鵬背上下來,沒有理會火界公主的撒嬌。
  
  “那個妖孽呢?”赤琳見軟的不行,又露出兇惡的神情,美艷的大眼冷冷地四處看。
  
  東天云往崖邊走,聽她說話,恰好在香蘇前面停住腳步,“既然我已經答應青歲保她周全,你又何必緊追不放。”


  
  “云哥哥,我是為你好!”赤琳又跺腳,“你鑄劍在即,莫說魔帝蠢蠢欲動,我看天帝……反正絕不能留半點后患!”
  
  “她時刻跟隨我左右,怎么算后患?”東天云的頭發(fā)被山風吹得微微飄擺,香蘇離他很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長相。只能說,他的臉和他的語氣很配——金盞給香蘇留下的陰影太大了,她已經根深蒂固的認為越好看的男人脾氣就越古怪,嘴巴也越毒,活像全三寰沒有比他更好的神魔仙靈。真沒想到,一塊骨頭渣子變出的皮相竟然這么妖艷,尤其他的眼睛,香蘇都有點兒不敢細看,好像有攝魂術似的,一瞧就被吸住了,神魂失據。
  
  “你真要留她在身邊?!”赤琳完全失控了,尖聲喝問。這模樣,和迎春花同她吵架的時候差不多,香蘇都有點兒不敢相信這是剛才騎著鳳凰,睥睨眾仙的火靈公主了。
  
  “當時救她,算是對靈澤山,青歲,一點歉意。”東天云用眼角掃了下枝葉一動不動的小樹,與別的樹隨風輕搖相比,她其實還很突出,幸好赤琳正在暴跳如雷,沒有注意到。“自然是想……留她一命。”
  
  “可是……”赤琳完全被激怒了,不顧東天云的臉色變冷,還要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

  
  “我的事,何時輪到你做主?剛才當著青歲,不過是給你爹幾分面子,你回熒惑府去吧。”東天云說這話的時候,嘴角甚至還帶著輕蔑的淡笑,香蘇看了都有點兒替赤琳難受了,好好一個帝君之女,找了這么個丈夫,真可憐哪,說話這么不留情面。
  
  赤琳臉色慘白,襯著紅衣,更加惹人憐惜,可惜東天云看也不看。“好……好,東天云!就算我不殺她,三寰神魔也不會放過她的,那時候你別栽贓到我頭上!”赤琳到底是被嬌寵慣的,被東天云這么冷言冷語一說,脾氣也上來了,丟了句狠話,喚來鳳凰,金光閃閃地華麗消失。
  
  香蘇松了一口氣,剛才她聽得最清楚的一句話是東天云說要留她一命。東天云搶到了好寶貝,誰都惦記,而她呢,又是最倒霉的“感知者”,與其被各界的壞蛋追殺,充當找尋東天云的獵狗,還不如忍受他陰陽怪氣的脾氣,跟著他打雜。這邊算盤珠子剛撥拉明白,那邊看見東天云已經風姿綽約地跨上鯤鵬。
  
  “等等!”她大叫一聲,踉踉蹌蹌地恢復人形,生怕趕不及,鯤鵬飛得快,這她有體會。
  
  東天云又裝聾子,頭也不回,鯤鵬雙翅一扇,利爪已經離地。“等等我!東天……”這要是沒趕上,她到哪兒再去找他呀?
  
  東天云似乎對她想直呼他的名字很不悅,這時候耳朵又好使了,頭一側,那黑亮亮冷幽幽的眼瞳刷地甩過來一瞥,無聲無息就讓香蘇魂飛魄散。她都覺自己和小槐一樣沒骨氣,很狗腿地招呼說,“君上,等我一等。”
  
  東天云沒理她,也沒招呼鯤鵬飛走,香蘇手腳麻利地爬上鯤鵬的背,她明顯地感到鯤鵬顫抖了一下。是因為她上回失手拔掉了它的毛吧?鯤鵬的羽毛致密整齊,缺了一根還是很明顯的,香蘇心懷歉意地摸了摸,在心里說了聲對不起。大概鯤鵬感應到了,突然振翅疾飛,發(fā)出悲鳴般的長嘯,香蘇嚇了一跳,差點滾下去,這回不敢再揪鯤鵬的羽毛了,不結實啊。隨手一抓,一條金光閃閃的帶子很趁手,她的新君上也很給面子,迅速地扯住了帶子的另一端,她便穩(wěn)穩(wěn)當當地化險為夷。
  
  她有了閑心,細看那根救命帶子,做工不錯,上面的紋路都是用她不認識的閃亮細線繡的。她順著帶子往上看,她的新君上照例面無表情,可太陽穴的筋卻爆了爆,目視前方瀟灑地一甩手,那帶子便從她手中迎風飄開,貼著他的袍子落下。香蘇看清了,那帶子送從他袍子側邊的開衩里飄出來的,他這袍子……比帶子還華麗,還漂亮,青歲姐姐的錦裳就夠漂亮了,沒想到男人的衣服也能這么騷包。她的注意力完全流到其他地方去了。
  
  鯤鵬突然飛得很愉快,它被拔了羽毛,主人卻差點被扒了褲子,相比之下,它平衡了。
  
  它突然理解了主人當初救她的真意,數百年來,到處都是乏味的敬仰面孔,終于有一個打破沉悶的家伙了。
  
  香蘇聽見一種非常奇怪的“咕嚕嚕”聲音,好像是從她身體里發(fā)出來的。她側耳細聽,又好像沒有了。
  
  “君……君上……”她唯唯諾諾地開了口,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是木靈卻認了司金帝君當主子,她到底算哪界的人呢?
  
  東天云涼涼地看著她,她是喊他看她發(fā)傻的樣子嗎?
  
  “嗯……我們什么時候到啊?”她回魂了,很直白地說,“我從變成人形還沒喝過一口水呢。”
  
  東天云眉頭微微一挑,剛才她肚子叫,他聽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抱怨說沒喝一口水,或許不是一般人口渴的意思。
  
  他瞥了下地界,悠悠吩咐鯤鵬:“去清澤府。”
  
  鯤鵬聽命,飛速下降,清澤府就在前面不遠。香蘇又坐不穩(wěn)當,東天云有前車之鑒,防備她再次扯他褲帶,索性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香蘇感激地向他笑一笑,新君上偶爾也有好心。真佩服他啊,像黏在鯤鵬背上的,無論怎么飛,他動都不動……大概她初為人形,見識太少,她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想法總飄去莫名其妙的方向。
  
  鯤鵬降落的時候,香蘇覺得最顯威風,新君上下鳥的姿態(tài)也最高傲,最耐看。她學著東天云的樣子,端平下巴,目空一切地從鯤鵬背上蹦下來。沒辦法,和君上姿態(tài)優(yōu)美地抬腿下鳥比,她的身高不夠擺這么有氣派的動作啊。
  
  東天云對她猴子一樣的行為置之不理。
  
  清澤府的守將態(tài)度恭敬地迎上來,抱拳施禮。抱歉地說:“勝寰帝君見諒,我們君上云游在外,不在府中。”
  
  東天云的眼睛像是看著他們,卻又明明沒把他們放在眼中,疏淡而懶散地說:“不過用下你們的清澤池,和他在不在有什么關系?”
  
  兩位守將還在為難,府里出來一位管事的仙官,笑容滿面地伸手向府里讓。守將還說了聲:“這仙池,君上吩咐……”仙官瞪了他一眼,守將也不再吭氣了,默默退開,看著東天云帶著他的一人一鳥囂張傲慢地走進府里。
  


  清澤池是水靈圣池,君上臨行前吩咐嚴加看守,三寰內的仙魔想要到一滴圣水都難,可這位勝寰帝君……絕對是個例外。守將暗自嘆氣,以這位帝君的脾氣,不攔他,是順順當當的進去,攔他,是被打得一片狼藉再進去,這虧算是白吃的,上至天帝也絕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責問勝寰帝君半句。
  
  香蘇跟著東天云走了一會兒,繞過小小的山谷,在一片花木掩映中有一方水汽縹緲的仙池,香蘇吸了吸鼻子,這水的清香味比靈澤山的水還要好,估計算得上世間極品。她難受得很了,也不管領路的仙官和東天云,加快腳步跑到池邊,撩起一捧水就喝。
  
  “這……”仙官臉色古怪,東天云抬眼瞥了他一下,他又沒聲了。
  
  香蘇喝飽了,可肚子的空虛感并沒消失。之前她還是梔子樹的時候,每次干渴了,喝口靈池水就舒坦了,可如今這么好的仙水竟解不了她的難受?
  
  東天云也已踱到池邊,俯視著跪坐在地上,一臉莫名其妙的香蘇。
  
  “幻為人形,自有人形的苦惱。你如今已不是一棵樹了,僅只喝水,并不能緩解人形的拖累。比如餓,渴,三急。”
  
  香蘇愣愣點頭,原來是這樣……

  
  “只要你加緊修煉,自然慢慢可以擺脫這種負累。”東天云看了她一眼,香蘇覺得這是威脅,讓她不要偷懶的意思很明顯。她心虛地垂頭,看自己的手,咦,她的手變得比剛才嬌嫩細滑,肌膚上似乎還有淡淡的光暈。
  
  仙官見了她驚疑的表情,有些得意地說:“清澤圣水也叫浣仙水,能使人肌膚細膩柔滑,多少仙姑……”
  
  香蘇已經撲通跳進水里,這么好的水,怎么能浪費?也別只細滑了手,全身都洗一洗才劃算嘛。
  
  “啊?!”仙官已經目瞪口呆,下池洗澡……那是天帝后妃才有的待遇啊!他本來還想求東天云管一管,沒想到東天云一臉理所應當,極為自然地問他,“冥魚跟隨清澤出府了么?”
  
  仙官看著洗得很開心的香蘇,痛心疾首地說:“冥魚大人未隨君上云游,在府后寒潭修煉。”冥魚是水靈圣物,又是清澤帝君的坐騎,水靈的仙官們都得恭恭敬敬喊它一聲大人。
  
  “嗯,我有事找它。”東天云轉身,用下巴一點,示意仙官帶路。
  
  “可……可……”仙官為難看著香蘇。

  
  香蘇也瞥見東天云轉身,“很有眼色”地爬上岸,“要走啦?”她洗得心滿意足,笑瞇瞇地跟上新君上。
  
  東天云回頭看了眼水淋淋的她,揮袖一撫,香蘇覺得撲面一股暖暖的風,濕漉漉的頭發(fā)都被吹散開來,輕飄飄地落回她背上時已經干干爽爽,衣服也被退水訣變干,飄逸得很。
  
  她發(fā)現(xiàn)仙官直著眼看她,她回看時,他紅了臉,像小槐第一次看見她似的。
  
  “走。”東天云淡淡催促了一聲,仙官愧然回魂,剛才他只顧心疼池水,倒沒發(fā)現(xiàn)東天云帶來的竟是個絕色少女,至少這幾百年來求圣水的仙姑沒有這么俊俏的。
  
  “等等!”香蘇恍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一聲,四下看看,真難為她還能做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對東天云說,“君上,變個裝水的東西給我,我?guī)c兒這水去給小槐。”這不就是小槐夢寐以求的東西嗎?
  
  “不行!不行!”仙官快哭了,東天云帶人殺上門來,他們無法抵擋,這還能向君上解釋,可是這連洗帶拿,他無法交代!
  
  東天云皺了下眉,手抬起來時已經托了一個玉葫蘆,問:“夠不夠?”
  
  香蘇走過來雙手捧起葫蘆掂了掂,要是省著點兒洗澡也夠了,于是滿意地點點頭。
  
  “勝寰帝君!”仙官跪下的時候聲音都岔了。
  
  “有事讓清澤找我說。”東天云的臉一沉,仙官的話怎么也沒膽子說出口了,痛不欲生地看香蘇滿滿灌了一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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