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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臨行之前老方把存折和密碼給了我,并寫好遺囑,然后強(qiáng)調(diào)到如果他們沒壯烈那這遺囑不生效,在他們沒死前,這錢還不屬于我。
  
  送行之時老方對我說,鐵子,你就祈禱我和你媽能平安歸來吧。
  
  我沒吭聲。
  
  老方又說,不要擔(dān)心,我們會安全歸來的。
  
  我依舊沒吭聲。
  
  老方接著說,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和你媽,如果真遇上海盜我們壯烈了我們也會想你的。
  
  我不語,低下頭。
  
  老方說,我和你說話呢,你想啥呢?
  
  我抬頭“啊”了一聲。
  
  老方說,我說你想啥呢?
  
  我說,我合計(jì)著那存折里的錢我以后可怎么花。
  
  老方聽我說完這話臉色有點(diǎn)發(fā)白,如花在旁邊笑罵道,狼崽子。拉著老方走了。
  
  那天晚上我又來到大橋下,“三兒”正在講著潘金蓮和成吉思汗搞破鞋的故事,我到三姐的攤上拿了瓶啤酒坐在馬扎上聽三講著,繼續(xù)讓他把我們當(dāng)傻子逗著,我不知道“三兒”這胡編亂造的本事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三兒”講完我已經(jīng)喝了兩瓶啤酒了,“三兒”走過來蹲在我旁邊罵到,你個烏龜王八甲魚加綠豆的東西,老沒看到你呢?
  
  我說,我考大學(xué)去了。
  
  他說,考大學(xué)能干啥?
  
  我說,考大學(xué),學(xué)文化。
  
  他說,學(xué)文化,能干啥?
  
  我說,學(xué)文化,娶媳婦。
  
  三站起身朝三姐喊到,姐,我要考大學(xué),我要學(xué)文化……
  
  回到家頭有點(diǎn)暈,躺在沙發(fā)上剛要睡著聽到外面有人敲門,打開門是蘇菲和小帽,小帽臉色蒼白蘇菲站到他身后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我問小帽怎么了?
  
  他說,奶奶沒了,你爸媽呢?
  
  我說,去索馬里打海盜了。
  
  我讓小帽進(jìn)屋他說,奶奶自己在家呢,得回去。我進(jìn)屋拿了件衣服同小帽一起去了他家。小帽家里已經(jīng)沒親人了,也沒有人幫忙布置靈堂,奶奶就躺在臥室的床上,身上蓋了一張秀著鴛鴦戲水的紅色被子。
  
  我問小帽,咋給奶奶蓋紅色的被子?
  
  小帽說,奶奶讓蓋的。
  
  我說,為啥。
  
  他說,那是奶奶結(jié)婚時的嫁妝。
  
  我看看那被子上的兩只鴛鴦,轉(zhuǎn)身走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蘇菲坐在另一個沙發(fā)上抽搭著,我沒說話就靜靜地看著她,我已經(jīng)兩年沒有見到蘇菲了,她和兩年前比發(fā)育成熟的她顯得更加動人。蘇菲抬起頭我們四目相對,我故作從容地把臉轉(zhuǎn)到奶奶的臥室,這時小帽走了出來,坐到我旁邊,我問小帽,打算怎么辦?


  
  他說,把房子賣了,給奶奶下葬。
  
  我說,房子賣了住哪?
  
  他說,租房住。
  
  我和小帽說別讓他賣房,我用老方留下的存折取點(diǎn)錢幫他給奶奶辦后事。他說,那你爸媽回來了你咋辦?
  
  我說,那就盼著他們遇上海盜吧。
  
  小帽那天話不多就在我的旁邊靜靜地坐著,下半夜時小帽說想和我喝兩杯,也許是因?yàn)槭ツ棠烫^傷心沒喝幾杯小帽就醉了,蘇菲問小帽,沒事吧?
  
  小帽說,沒事。
  
  我說,別太傷心,年紀(jì)大了,誰都有這一天。
  
  小帽底下頭沒吱聲,向我擺擺手?吹叫∶边@樣,我也沒再多說什么,是的,他怎能不傷心,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有這么一個親人了,但今天他唯一的親人也離他而去了,這種時候不管什么樣的語言與安慰都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我只是想讓我這兄弟心情能好一些,但我有什么辦法呢?我沒有辦法,只能靜靜在旁邊感覺著他的悲哀。
  
  小帽低著頭一動沒動地在沙發(fā)上坐了半個小時。我和蘇菲也是一動沒動看了小帽半個小時,這半小時安靜極了,如果不是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感覺這家里存在的就是四具尸體,這種安靜讓人不安讓人有種恐懼的感覺。我想做點(diǎn)什么打破這令我恐懼的安靜,可我能做什么呢?說說讓小帽寬心的廢話?不,這時這樣的話還是別說的好。那我和蘇菲說說話?說什么?說我喜歡你,說我暗戀你多年?顯然我是沒有辦法結(jié)束這令我不舒服的氣氛。最后小帽站起了身看看我又看蘇菲,然后走進(jìn)了廚房里,我問小帽做什么?小帽沒理我,把廚房的門關(guān)了上。

  
  我轉(zhuǎn)頭看了看蘇菲,蘇菲說,他有可能餓了。
  
  我哦了一聲,避開了蘇菲的眼睛低下了頭。低下頭的我依然能感覺得到蘇菲還在看著我,我雖然不知道蘇菲的這種眼神所要表達(dá)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覺得她是有話要說,我真的想抬起頭向蘇菲的眼睛看去,想看看這個我迷戀已久的這雙眼睛和這個我深愛的人,可我的脖子好像是被千斤的重物壓在了上面,我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去抬起它,我不知道抬起之后我該說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抬起頭蘇菲是什么樣的眼光在看著我,正在我無比糾結(jié)時蘇菲叫了我一聲,方奇。
  
  我抬頭向蘇菲忘去,她眼含淚水地看著我,這淚水以不再是為奶奶離去的淚水,這淚水中充滿凄涼和無助,具體為什么蘇菲眼中會有這樣的淚水我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粗K菲我的心跳很快,快得如果我要張開嘴它就會跳出來似的,我用盡全身的力小聲地說,怎么了?
  
  蘇菲凝視我片刻張開嘴剛要說什么,只聽得小帽在廚房傳來一聲慘叫,我站起身向廚房走去,這時小帽把門打開走了出來,他的左手上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我仔細(xì)向他左手看去他的小拇指已經(jīng)不在了,這時蘇菲已經(jīng)看傻了,我緊走兩步過去抓起他的左手問,怎么了?你他媽干嘛了?


  
  小帽苦笑了一下說,真他媽疼。
  
  我拉著小帽向醫(yī)院奔去,蘇菲緊隨其后。到了醫(yī)醫(yī)生說馬上得做縫合手術(shù),問小帽的小拇指呢,小帽低著頭沒出聲,我抓起小帽的衣領(lǐng)問,說啊,手指呢?再不做手術(shù)就來不及了。
  
  小帽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手指在肚子里,我吃了。聽到這話我的頭發(fā)都立了起來,我大叫著罵道,你他媽想干什么?你瘋啦。
  
  小帽喊道,我餓,我他媽餓,我他媽的餓死啦。
  
  身后的蘇菲一句話沒說只是站在我的身后抽泣著。醫(yī)生要給小帽傷口做處理,讓我和蘇菲到外面等著,我對小帽說,你好好的。然后轉(zhuǎn)身同蘇菲走出診室。
  
  我坐在急診室門外的長椅上,身旁的蘇菲還在抽泣著,我想安慰下她,但又知道該說些什么,我想把她攬入懷中讓她在我的肩膀盡情哭泣,但我對這種想法暗暗說,不,我鄙視我這種想法,在心里痛罵著自己,方奇,你他媽在想什么呢?蘇菲是你兄弟的女朋友,你他媽怎么會有這種想法?你還是個人嗎?
  
  正在我在暗罵自己這齷齪想法的時候,身邊的蘇菲小聲地對我說,方奇,這幾年,你還好吧?
  
  聽到這句話我有些說不出的感動和些許的酸楚,她問我,這幾年我還好嗎?這是蘇菲第一次對我用關(guān)心的口氣說話,我還好嗎?我怎么回答?我想說,我除了想你,一切都好。但我再次把我這卑鄙的念頭收了回去,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挺好的。


  
  蘇菲也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就好。
  
  那就好?什么意思?她希望我過得好,她對我還是注意過的,或許她的心里也有過我?我這“操蛋”的想法又在我的腦子里不停地打轉(zhuǎn),我也再一次封住了這想法的運(yùn)動軌跡,我深吸口氣強(qiáng)擠出些笑容對蘇菲說,你呢,這幾年怎么樣?
  
  說完我又故作多余地說,嗨,我說的不是廢話嘛,你和小帽天天在一起怎么能不好呢,什么事能比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還好啊。
  
  蘇菲低下頭,我看到一顆一顆的淚水打在了她的手上,這一顆一顆的淚水凝聚一起滑過指尖落在了腳上。這時我才看到,蘇菲是赤著腳從家里跑出來的,也有可能在路上把鞋子跑丟了,總之現(xiàn)在蘇菲的腳上已滿是泥水。這是我見過世界上最美麗的一雙腳,雖然滿是泥水雖然現(xiàn)在有些微微發(fā)腫,看到這雙腳我的心就像是有一萬只蟲在咬一樣,我想蹲下來把她那腳上的泥水擦干,可我不能那么做,這不屬于我。
  
  我問蘇菲,腳疼嗎?
  
  蘇菲說,不疼。我說,怎么能不疼,都腫了。她沒說話抬過臉望著我,淚水依然在她的臉龐滑落著,看著這張我多年思念深愛的臉,看著那讓我心痛的眼睛和淚水,它就在我面前,我好想擁上前去親吻她,好想告訴她,我愛你,但我再次地告訴自己,她不屬于你,她不屬于你的。我小聲地對蘇菲說,你怎么了?蘇菲依然望著我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我轉(zhuǎn)回了頭看向診室門的方向,我不能再接受這與蘇菲并坐在一起的感覺了,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我怕我會做出我不該做的事和說出不該說的話,我在心里緊緊地叮囑自己,方奇,他是你兄弟的女人,你不可以的,即使你再愛她。
  
  蘇菲在我身后說,作業(yè)本,你看了嗎?
  
  作業(yè)本?作業(yè)本!是的,是有過一個作業(yè)本。
  
  那是我離家出走回到學(xué)校的第一天,老師讓蘇菲把她的課堂作業(yè)給我看,讓我溫習(xí)下落下的功課,可是那時的我壓根就沒有學(xué)習(xí)的心思,那作業(yè)本我當(dāng)成了蘇菲送我的禮物珍藏了起來,直到今日,那作業(yè)本依然好好地保留著。
  
  我不知道蘇菲怎么突然問起了這作業(yè)本,我也只好說道,哦,那作業(yè)本?看了,挺好的,很受用,一直還沒謝謝你呢,呵呵,這都多少年了。
  
  蘇菲說,六年了。
  
  我說,都六年了,真快。
  
  蘇菲說,對啊,真快,時光轉(zhuǎn)瞬即逝。
  
  我故意緩和氣氛地說,是啊,再轉(zhuǎn)瞬下,你和小帽就要有寶寶了,呵呵。我承認(rèn)這是我一聲中說的最為傻逼的話。
  
  蘇菲沒接我的話嘆口氣說,你看了就好。


  
  我沒理解蘇菲這話的意思,也不知道今天她為什么提起了那已經(jīng)被我塵封多年的作業(yè)本?傊@一晚,是我與蘇菲說話最多的一次。
  
  小帽處理完傷口天已經(jīng)亮了,我讓蘇菲和小帽回家陪著奶奶。我回家拿了老方給我的存折去銀行取給小帽奶奶買墓地的錢,到銀行我打開存折看到里面加了一封信,上面寫到,鐵子,當(dāng)你打開存折的時候,我和你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給你留下這些錢我們也就沒什么牽掛的了,這錢別亂花,省著點(diǎn)。別忘了,清明和忌日去海邊給我燒點(diǎn)紙,切記寫上visa,忌日的話,就是今天吧,明年今天就是我倆的忌日。
  
  另起一行寫道,鐵子,你現(xiàn)在確定我已經(jīng)死了嗎?你確定嗎?我真的死了嗎,如果不是請你別花,把它放回去。如果急著用零花錢,你就先取個兩三千花著。務(wù)必別多取,我求你了。
  
  我笑了笑把這信折好放到口袋里,走到窗口把存折遞進(jìn)去說,取錢。
  
  里面的工作人員問取多少?
  
  我說,十萬。
  
  那工作人員又說,取不了這么多,得用存折辦理人的身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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