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迷離十四態(tài) 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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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就像那琥珀凝脂一般,將一個生命體穩(wěn)固于一個形態(tài),表面上晶瑩剔透,實際上也將每一根茸毛、觸角都放大到最為清晰。
我20歲了,雖然出落有致,卻分毫抹殺不掉我是從農村到了省城這個不爭的事實。衣服、鞋子、頭繩,我發(fā)現越是在鎮(zhèn)子的集市上精挑細選的東西,帶到省城這所學校后就越加具有農村代表性的意義。不像那個住在我上鋪的陳寧寧。“寧寧”,一聽這名字就洋氣,況且,她還長青春痘、失戀、染黃頭發(fā)、燙反翹,穿高跟鞋腳從來不會痛,每個月請假的理由上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寫著:痛經。
她管女孩子“來事兒”不叫“來事兒”,叫“大姨媽來了”!誰知道這大姨媽怎么會跟這事兒關系如此緊密呢?而且她用衛(wèi)生巾一定是:安爾樂護翼。
每次開學,陳寧寧總是坐著一輛黑色的小汽車來,而且是一直開到宿舍樓下。寢室里分給她的柜子是不夠用的,因此床底下塞滿了她帶密碼鎖的大箱子,好在她金貴卻并不傲慢,我樸素也并不失尊嚴。
陳寧寧開學第一天認識我就對我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她把小轎車的車門“啪”的一聲關上,問我:“哎!同學,怎么來的?帶這么多東西。”
看著這個盛氣凌人的城市女孩兒,我心想:大靜、小靜像你這樣子的時候多了,我就沒有怕過,你還想給我個下馬威?沒門兒!于是,深吸了一口氣,很有氣勢地說:“你聽好了。∥液臀野衷缟先c半從家里騎三十里地的自行車到火車站,買七點十分的火車票,學生票半價是四塊五,但是我要坐五個小時,從起點到終點,途經十八站,讓車等待35分鐘,然后乘中巴車兩個小時到學校,基本上也就傍黑兒了。”
聽得陳寧寧直了眼,說:“哇噻!你牛!”
我并無慚愧,甚至還張狂地哈哈大笑:“我爸才牛呢!把我送上車,還要騎一輛車再騰出一只手來把另外一輛車子帶回家呢!”
陳寧寧連追帶趕地攆上我:“哇噻!咱爸更牛。≡趺磶О。窟@樣嗎?還是這樣?”我向來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一切,虛榮心從來證明不了自尊,只有永無止境地爭取才是強有力的斗志。我應對挑釁的方式讓陳寧寧的好奇心壓過了囂張的氣焰,讓她有了接近我的欲望,以至于后來兩個人的關系有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
有一次,陳寧寧又因為痛經賴在床上不動了,叫我給她打熱水,我不屑地說:“痛則不通,通則不痛!知道不?那些生理期的體內垃圾就是要代謝出來的,你非窩在床上不動,不痛才怪!”
“誰能跟你們農村比,我們家那個阿姨居然說生孩子就跟拉泡屎一樣容易,你說是嗎?”
我詭秘地笑笑說:“那要問你是不是被拉出來的!”
陳寧寧騰地躍起身來,下床追我,我就拎著兩個壺滿樓道地跑,陳寧寧亂叫:“水可以打,早操我就不去!體育課我就不上!”
我的時間總是安排得很滿,所以我從來不習慣結伴。陳寧寧不失戀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出現在我面前。
最后一學期,輕機專業(yè)開了微機課,僅有的一個微機教室每天都是人滿為患,甚至在收費時間段也座無虛席,不過99%來上機的都是男生,排隊等候的時候我常常就這樣被高我一頭,甚至更高一些的男生擁擠在樓道里,我不敢動,男生間相互勾肩搭背的擁擠著,雖然因為我是女生會留有一定的距離,可是,那是簡直可以用縫隙來形容的距離,甚至可以感覺到周圍的心跳,我局促地緊抱著課本,不敢抬頭,不敢張望,因為小小的轉動我的馬尾巴都有可能掃到周圍的人,稀薄的空氣里能聞到他們尚且稚嫩的煙草味兒,耳邊充斥著他們興高采烈的切磋游戲技巧的談笑聲。
微機室的門一開,人們瘋狂地涌進去占座位,我羞于去搶,不過身旁的男生總會很詫異地瞅上我兩眼,然后自覺地讓出座位來,劃卡的男老師也總會多看我?guī)紫,倔強到骨子里的我從來不畏懼這些目光,那些笨重的機器“嗡嗡”地啟動,光標一閃一閃地開始進入DOS系統。
陳寧寧毫無顧忌地推開微機室的門,環(huán)顧一下四周,看到我后眼睛一亮,徑直朝我走過來,對旁邊的一個男生說:“帥哥兒,騰個地兒唄!”那個衣著樸素的男生倒?jié)M臉羞澀地說:“我剛劃了卡。”陳寧寧順手遞過去五元錢,說:“夠嗎?”,那男生接過錢,讓了座位,剛走出去兩步就又讓陳寧寧給叫住了:“哎,等等,你給我調出那個‘超級瑪麗’來!”
那男生越加臉紅了,說:“我不玩兒那個……”
陳寧寧皺著眉頭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
我撇了她一眼說:“擺什么譜兒?又失戀了?有功夫到這里找我!”
陳寧寧顧不著回話兒,到另一邊揪來一個男生給她調游戲,那男生把鍵盤敲得生響,嘴里嚼著口香糖,還硬把這口香糖當作泡泡糖一樣吹出泡泡來,再抿進嘴里擠破,發(fā)出“啪啪”的聲響,弄得我心里一陣陣生惡。
游戲終于開始了,那個戴著紅色帽子,穿著背帶褲的小人兒開始一步一步地闖關,陳寧寧完全將自己化作那個動畫人物,它向前跑,她也抻著脖子使勁;它向上跳,她也挺直了腰板;它被扎了,她也激靈一下。好景不過十分鐘,陳寧寧反復了幾次都過不了三關,一時間沒有了耐心,又叫別人來幫忙闖關,她瞅瞅顯示器,又望著我說:“你這是做什么呢?”
“數據庫。”
“哎呀,你煩不煩啊?”
“我覺得這在以后是個趨勢,電腦制圖也會取代那種手繪的。”
“哎,明天我們和外校有個聯誼會,你去不?”
“我不喜歡那種場合兒,你去吧!”
“哎呀!陪我吧,就在小禮堂,當散散心。”
“馬上畢業(yè)了,你有你老爸鋪路呢!我的壓力可就大了。”
“就是啊,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這年頭兒,空有一身本事你能碾幾顆釘?”
陳寧寧一直纏磨著不走,我招架不住了,只好說:“好!好!你先走,我答應你就是了。”
陳寧寧一下竄起來:“太好了,你答應了!”,這一舉動招來管理員一陣訓斥和百分之百的關注率,她沖我吐了吐舌頭,扭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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